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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晋阳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觐见皇帝。
皇帝本来对晋阳执意下江南寻乔苹就很不满意，现在听到晋阳提出要赐婚，更是火上烧油怒不可遏，“你仗着朕的宠爱，就以为朕不敢罚你了是吗？”
晋阳对皇帝的横眉倒竖已经习以为常，他平淡道，“母皇同意儿臣下江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儿臣会向母皇提出赐婚的请求。”
皇帝呵呵冷笑，“你嘴上说的是请求，可干着的却是要求的事情。”
“儿臣下江南寻乔苹的事情，京城里早就传开了，纵然皇家想压，可已经是沸沸扬扬，母皇何不顺此形势而下。”
皇帝眯起凤眼，“你是在教朕做事？”
“说到底，母皇是想为儿臣寻什么样的女子为妻，母皇是不是觉得萧家的萧素比之乔苹更称得上良配。”
知儿莫若母，知母莫若儿，诚如皇帝了解晋阳，晋阳也了解皇帝。
皇帝觉得就算晋阳去江南找乔苹又如何，多大的事，饶是御史台连上几封折子试图弹劾晋阳，也都被她怼回去了。儿子去找喜欢的女子又如何，求爱不都这样吗，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做什么。可一旦涉及到了婚姻大事，皇帝就慎之又慎，唯恐晋阳的婚姻再次不幸。
“那萧素才从边疆回来多久，边疆的男子便跑来京城了，她的青梅竹马也跟着闹腾了起来，母皇竟然觉得萧素是儿臣的良配？”
皇帝甚少关注臣工的私生活，只是觉得萧素此人眸光纯正，战功赫赫，将来亦是国之栋梁，未尝不是一个良偶佳配。现在晋阳这么一说，萧素确实不够看了，什么私生活不检点的糟心玩意，别想着来嚯嚯她的宝贝儿子。
“母皇难道不满意乔苹吗？”晋阳反问皇帝，“儿臣听说这段时间里，母皇连连邀请了很多宗亲和大臣一同赏看乔苹的山水画，母皇更是在画上题了诗。而且也有工匠把神臂弩造出来了，效果斐然，只是造铁的质量不好，箭尖杀伤力没有想象中的好罢了。”
皇帝其实对乔苹还算得上满意，毕竟十六岁的人能有如此胸襟画技实在难得，可谓天才，神臂弩的杀伤力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好，但也差强人意，总的来讲，乔苹在京城一群纨绔子女中，可堪良配，不过这个良未必就能良得过晋阳。她想要为他找到天下最好的女子，唯有天下最好的女子才配得上晋阳，当初她选媳考虑不周，让晋阳受了委屈，所以她不想晋阳再受第二次委屈了。男子总是比女子更容易耽于情爱，现在两人虽然相爱，可乔苹万一对晋阳失去了爱意，到最后苦的还不是晋阳。
“乔璞主管江南多年，江南一片富庶海晏河清，大家都夸她治理有功，可是儿臣发现，江南的粮食产量和税赋是十年前才快速地增长起来，大兴水利固然有效，但乔苹推出许多节省人力的农具，更是请教了有经验的农户写了农物用书，教导着其他农户怎样种植，亦是功不可没，”晋阳抬起脸，朝皇帝笑道，“儿臣此番下江南遇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事，乔苹明明参与了江南的治理，特别是乔璞发家之地的安州，许多造福百姓的制度惯例都是乔苹提出来的，更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落实下来的，但是百姓们知之甚少，对乔苹的了解，大多是乔尚书家的二女儿，平时东跑西闹喜欢下地、玩木头，擅长丹青，但文章写得不好，为人友善待人亲近，大体上都是一些肤浅表层的印象，反倒是乔璞和乔意让百姓们真情实意地以为是爱民如女的父母官。”
“抛去一些执政之人主导全局的想法，更深层的在于掌握着话语权的读书人，亦或者是掌握着读书人的世家大族。乔苹做出来的东西，虽然让农人省力粮食产量提高，世家大族的财富也随之增多，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农人因为粮食产量的提高，有机会摆脱世家大族的控制，去耕作属于自己的土地，世家大族不再独占财富，他们便把矛头都对准了乔苹，把乔苹踩得一文不值，乔氏的宗亲也不喜欢乔苹，乔苹本是意气风发的人，被他们搞得动不动就妄自菲薄。他们憎恨改变了现状的人，尽管农人的离去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财富，但他们还是憎恨脱离掌控。”
“天下何其相似，母皇有没有觉得江南的世家大族像极了京城那些名门望族，就算我们李氏王朝平定江山，让名门望族得以结束动荡，在安稳中发展壮大，但他们还是不喜欢我们，我们明明造福百姓，百姓们欢天喜地，也没有影响到他们，但他们却觉得我们限制甚至削弱了他们。”
“乔苹既然是个变数，我们为何不利用这个变数，把那些阻碍我们的名门望族一个一个收拾掉。”
皇帝睁开凤眼，微笑道，“你的想法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步子迈太大了，会摔断腿的。”
“乔苹曾经同儿臣说过一句话，真理只在射程的范围之内，大意就是，拥有了强大的武力，自己说的话别人都得跪着听。乔苹既然能想出神臂弩和三弓床弩，自然也会想得出其他的东西，待我们甲精器利，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又怎么敢大声同我们讲话，到时候拿捏他们轻而易举。”
“你和朕说这些，朕要是不同意呢？”
“母皇怎么会不同意，母皇是巴不得那些唧唧歪歪的名门望族全部暴毙才好，不然也不会纵容儿臣这般飞扬跋扈地欺负他们，那十万赐给儿臣的兵马，也是给儿臣欺负他们的底气。”
“朕好像听闻你有酷吏的称呼。”
晋阳笑得纯真无暇，像极了水塘边亭亭玉立的白莲，他柔声道，“欺负人总要见点血的。”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不愧是朕的儿子，若不是你父后还生了你皇姐，这皇位给你坐也无妨。”
晋阳对皇帝的话毫无波澜，皇帝已经说过太多次了，东宫从一开始的紧张怀疑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到现在熟视无睹，晋阳更是听听就过，“母皇以后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儿臣现在有了喜爱的人，心思和时间都要分出去给乔苹，没得精力治理泱泱大国，这般重任还是交给皇姐吧。”
皇帝也是郁闷，怎么整得她的皇位没有吸引力，东宫最近一次听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还说母皇高兴就好。
说了这么多，晋阳也有些渴了，言归正传，“所谓家风正则国风清，乔璞一家门风如何，母皇也是有目共睹的。恐怕母皇早已查清楚乔苹的为人了，到底适不适合儿臣，母皇想必心中早有定夺。”
晋阳字字有力地戳着皇帝的心脏，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儿大不由娘，现在还没嫁出去就这么偏着乔苹了，要到时候嫁出去了，都不知道会偏成什么样子。
“乔苹的山水画，母皇也欣赏得够久了，不如早日还给儿臣吧，这是乔苹送予儿臣的定情信物。”
“不行，”皇帝拒绝，“朕不同意，你当初把画呈上来不就是要献给朕的吗，哪里有送人东西还能后悔的道理，再说了，你当初可没说这是定情信物，当日的架势让朕看来就是乔苹送给你的诀别之礼。”
“可是儿臣......”
“不用多言，你是要画还是要赐婚？”皇帝直接让晋阳做选择。
晋阳垂着眼睛，知道皇帝对山水画喜爱到无以复加，连刚才一直争辩的赐婚也被踢出来当回绝他的理由，只能无力地回道：“赐婚。”
皇帝满意地颔首，“以乔苹待你的态度，叫她多画几幅好画也不算难事。”
这不是画几幅画的事，是那副山水画意义非凡，而且乔苹也直言自己再也画不出如此水平的画了。可面对霸占他人喜爱之物蛮不讲理的皇帝，晋阳还能怎么样，只希望那副山水画能让乔苹在皇帝的心里多加几分好印象。
此时在家的乔苹，她爹对她没有好脸色，就差伸手指戳着她脑袋骂她了。乔母慢腾腾地喝茶，显然不想参与乔父管教她的事中来。
坐在一旁的崔庭安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态。
“乔苹你还真长出息了，家里忧心着你没考好，心情不虞，便让你回江南养养心情，你倒好，还想着直接下岭南不回来了，若不是晋阳殿下带你回来，你是不是准备着这辈子都不回京城了？”
乔苹揪着衣袖，弱弱地反驳，“没有。”
“没有？去了岭南那种地方，没个三五年你会回来吗，我和你娘亲都还在呢，你还想着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看你就是嫌我们命长，纯心想气死我们的。”
乔苹自知自己有错，面对着乔父的责骂，也是低着头由着他骂，可架不住如此猛烈的攻势。她现在无比地想念乔意，起码有乔意在的话，能转移一半的注意力和火力。
“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父母在不远游？”
乔苹接下乔父的话，“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父母在世的话，不要随意出远门，如果要出远门的话，就要告知去的方向。
“那你告诉我们你的方了吗？什么都不讲，来个先斩后奏，你觉得你的翅膀硬了，就可以到处飞不着家了，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你的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乔苹垮着脸，诚恳认错，“娘亲爹爹，对不起，我错了，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乔父看着乔苹娴熟的道歉口吻和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次她闹出事情惹着他们生气了，都会来这么几句话，一回生二回熟，乔苹真是已经是回回熟了。他是真的搞不懂，他和乔母性子都是文静类型的，怎么就教养出了这么个会闹腾的女儿。
乔父捂着被气得起起伏伏的胸口，喝下乔母递过来的茶水，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你想好了没，当真要和晋阳殿下在一起？”
“我想好了，我钟意殿下，我想和殿下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晋阳前妻主杜建时是怎么没的，圣人又是如何包庇晋阳殿下无端杀人，更甚至发配了杜家。”
皇家如深海，乔父就怕乔苹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惹怒了晋阳，得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甚至整个乔家都被牵连。
“我知道，可是我又不是杜建时，杜建时自己犯贱惹祸，得到什么下场是她自己活该。而且，就算晋阳平日里表现得霸道跋扈，但只要讲道理他还是愿意听的，不会一意孤行固执己见。”
乔母觉得乔苹对晋阳殿下好像有什么误解，朝中同僚提起晋阳殿下便是一脸沉重，就怕晋阳殿下的禁卫军杀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但是当看到站在乔苹身边不自觉收敛了自身张扬朝着她微笑的晋阳，乔母又觉得，大约是一物降一物吧，明面上看着是晋阳降着乔苹，但暗地里乔苹又降着晋阳，乔苹会认为晋阳讲道理也是正常的，毕竟，在乔苹身边的晋阳到真的挺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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