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题爱

　　圣诞节当天，雅惠从她所在城市坐高铁过来，下午三点出发，六点十二分到站，人潮拥裹中的雅惠带着一顶白色线帽，在一众灰黑色里招眼极了，没有花费时间，筱清一眼锁定到她。

　　“亲爱的，想死你了。”雅惠手脚并用扑到筱清怀里，整个人都要挂在她身上了。

　　筱清张开双臂，承受着她的重量，花束被手支远。

　　雅惠凑在筱清披散在脖颈的头发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眉问她：“你身上有其它人的味道，你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

　　假装哭腔推开她怀抱，转身跺脚双手抱起，呈现一副拒绝的姿态。筱清扶额，这人还这么疯。

　　面对经过她们的人的探究目光，筱清有些尴尬，“呃，花还要吗？”

　　她把花束递出去，放在雅惠眼皮子底下。

　　“要。”雅惠笑起来，把颜色柔美的花束抱在怀里，口鼻凑在花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还算你有点心意，但这不是将功补过，还在电话里跟我打哈哈，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再考虑原不原谅你。”

　　雅惠语气是蛮横的，但筱清心里暖烘烘地，那个陪着她一起熬大夜做项目的做作姑娘又回来了。

　　她毫不在意，拉起丢在一旁的行李箱，挽起她的胳膊往外走。

　　“哎，你慢点，照顾照顾我。”

　　“你是老人么，还要照顾。”筱清想翻白眼，这么久没见，她这做作劲又见长。

　　“特殊情况，你要特殊对待。”雅惠没有具体说是什么特殊情况，按照一般情况下，女生的特殊情况就是生理期。

　　“好的好的。”筱清顿时慢下来，像是搀着老人一样慢慢走，感觉连路上的蚂蚁都要踩死了。

　　幸亏是冬天，蚂蚁不出来，阿弥陀佛。

　　车站外打上出租，筱清报小区地址，雅惠赶紧纠正：“师傅，要先绕一下，先去酒店。”

　　“好嘞。”师傅踩油门换挡一气呵成。

　　“我家里都给你收拾好了，你怎么定酒店，退了退了。”

　　“我有特殊情况，不能麻烦你，你还要上班。”朋友不就是用来麻烦的么，再说了，生理期顶多算情况，不算特殊。

　　“还是不是朋友了。”

　　“要我说实话吗？”雅惠看着筱清，笑眯眯地问。筱清觉得雅惠的笑里有古怪，她要及时把古怪扼杀在摇篮里。

　　“那算了，不论真假感觉只要是你说的都不太靠谱。”

　　雅惠笑了两声，慢悠悠地说道：“因为我去了，你男朋友肯定不方便嘛，我不想去当电灯泡，看现场A/V。”

　　“请把你的思想端正一下。”筱清正襟危坐，斜眼瞧雅惠，果然不靠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出租车上能随便乱说话吗？还净说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这让师傅怎么看呢？你还能笑得出来，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也不用在后视镜里看到师傅八卦的眼神。

　　筱清扶额，这人怎么真的这么疯。

　　黑色的天空被城市灯光照亮，明亮的玻璃橱窗满是圣诞元素，道路上行人如织，尤其是综合商场的广场，竖立着高大的圣诞树，宝塔似的形状，绕满色度饱和得灯带。圣诞老人背着布袋给路过合影的行人派礼物。

　　稍远一些的人流密集区有人手里牵着一大簇透明彩灯氢气球，有人抱着装满玫瑰花的篮子售卖，还有圣诞苹果。

　　雅惠在车里叹息，这才是大城市。繁华热闹，让人眼花缭乱。

　　到了酒店，安置好行李，直奔海底捞。节日里的餐饮店客人很多，热情得服务生很诚实告知两人美甲排号得很久，推荐两人选择更快速的手膜服务。

　　喝了一杯酸梅汤的功夫，便等到位置。由于小城市里没有海底捞，雅惠见什么都想点，差点没刹住手，删删减减留下的被热情服务员一看，好心提醒说：“你们两个人吃可能吃不完，要考虑再去掉一些吗？”

　　“可都是喜欢吃的。”雅惠向筱清求助。

　　“那就都点，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今天先满足再说。”筱清口气豪迈。

　　菜品陆续上来，下锅煮，再把雅惠最喜欢的苕皮粉，虾滑捞起来放到她碗里。筱清刚把藕片夹到碗里，雅惠呕了一下。

　　筱清看向雅惠，雅惠喝了口水压惊，说：“没事儿，正常反应。”

　　正常反应？筱清有些不敢捞菜了，按说海底捞的卫生标准很高，倒不至于让她担心，可雅惠的呕吐反应太强烈了。

　　她又呕了。

　　“你真的没事儿吧？”

　　雅惠再次把水杯放下，笑嘻嘻看着筱清，说：“没事儿。”隔了一会，她又缀了句：“就是怀孕的正常反应。”

　　筱清从那一句话里提出了两个重要的字：怀孕。

　　天呐，天呐，怀孕了。

　　简直石破天惊，筱清立马紧张起来，听说孕妇要忌口，饮食讲究营养均衡，那怎么能吃海底捞呢？

　　不过又一想，雅惠这个人没正行，说不定逗她玩呢，便再次认真确认：“你真有宝宝了，我要升辈分当阿姨了吗？”

　　雅惠又认真的点点头。

　　说不清楚，原本是高兴的事情，但她怎么为雅惠捏了一把汗呢？

　　二十五岁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小，好像才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就马上要当妈妈了，真神奇。

　　虽然结婚怀孕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筱清还是有些没有转换过来，和雅惠一起岗前培训的时光好像就在昨天，今天，她却要当妈妈了。

　　“干嘛，不认识我了。”雅惠的手指在她呆愣的眼前晃了晃。

　　“就，震惊。你，人生赢家。”

　　毕业工作结婚怀孕，什么年纪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她从来不耽搁，规规矩矩地按照这个步骤来，不朝前也不滞后，稳稳地幸福。

　　筱清想到自己是以二十五岁大龄女青年的身份步入人生的第一场恋爱，也就是该在初中、高中或者最迟也应该是大学完成的初恋，到了二十五岁才完成，与雅惠相比，简直是拖后腿的留级生。

　　有些丢脸。

　　她的人生，好像太糟糕了。

　　雅惠嗤笑道：“就我，还人生赢家，我如今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啥？”

　　雅惠跳得太快，筱清没有跟上，人间疾苦？她这个悲惨的在异地他乡给资本家打工的社畜过得生活才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就因为受不了，所以才出来透气，你想想每天都有人盯着你，这也不让你做，那也不让你做。简直比你工位就在老板旁边还恐怖。”

　　雅惠剥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呜呜啦啦说：“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

　　仔细想来，筱清觉得和周知之间没有什么值得说出来让人评谈的内容，出租车上分享同一支歌曲，寒夜里的一支冰淇淋，暖气片里的流水声，窗帘上的灰尘，全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顿了顿，才张口：“他叫周知，我们是初高中同学，很多年没见过，巧合之下加上微信，约见面，然后就这样了。”

　　“就这？”

　　“就这。”

　　“这也太简单了吧。过程，过程呢。”在雅惠看来，筱清这恋爱谈得是个啥。连最重要，最诱人，也最期待的暧昧拉扯都没有，这也能叫谈恋爱。定是她不愿意说。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也是，到现在还有一种在梦里飘着的感觉。过程再简单不过了，就吃饭，看电影，对了，还有去看雪，就这些。”

　　“你帮我参谋参谋，正常吗？”想到平时看小说和影视剧里男女主角谈恋爱，好像也确实没有这么简单，就连男二女二还要打打怪才能在一起，而她们，连吵架都没有。

　　不对，有过一次的。

　　她跟雅惠说：“前几天我们在电影院，一出来碰到我们的老同学徐辽，也是他好哥们，徐辽和女生一起看电影，那女生并不是他不久才求婚的未婚妻，而且，那女生和他未婚妻，我和周知都认识。”

　　说了半天，雅惠还没明白筱清跟她说这么一长串关系和她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她当八卦听了。

　　“我问周知，徐辽和那女生之间是什么关系，他竟然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徐辽有未婚妻唉。”

　　“徐辽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周知不是徐辽就行。”

　　“可，可······”

　　她想说周知有秘密，可是，谁没有秘密呢？就连她自己，不也是有秘密。就连最最亲近的母女之间，都还有秘密呢。

　　半天，筱清也可不出来。

　　憋着一句话在心里，她也挺难受的，便叹口气，说：“就是，感觉我们好像还没到那一地步，我们太顺利了。他不愿意告诉我徐辽和那女生的关系，我觉得他还是没把我当作可以相信的人。那天我对他生气，说我对他根本就不了解，但他又跟我把他自己的那些事和盘托出。”

　　“但是，我依旧不了解他。”

　　筱清想讲明白，但总觉得没说明白，有些泄气。

　　“你还是恋爱谈得太少。”雅惠来了这么一句，总结筱清的柔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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