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题爱

　　周知开球，徐辽给江静宜指导，学了很长时间，花花架子摆得好，但是就打不进球，劲使大了容易蹦球，劲使小了就完全前进不了距离，完全像个新手，江静宜自嘲是个桌球白痴。在江静宜再次一杆子戳到别的球上时，指导大师徐辽深感同意。

　　徐辽搔搔眉头，问江静宜“你要带的朋友怎么还没来。”

　　“她个乖乖学生，不敢来这地方。”

　　周知听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年头说一个人是乖乖学生，可不是什么褒义词，那是带着古板，没趣味的，呆头呆脑，瞧不上眼的底色。

　　徐辽也哼笑道：“你能和哪个乖乖学生走得这么近，我倒想见识见识了。”

　　“怎么，我就不配和乖乖学生做朋友了。”

　　“别多想，我纯属好奇。”

　　“她是我同桌，很好的一个女孩子，哦，对了，她和你们是一个初中，或许你们还认识。”

　　江静宜这么一说，周知立马就想到了齐筱清，她倒是很符合乖乖学生的模样。徐辽冥思苦想半天，也没琢磨出来是谁。

　　“是齐筱清吧。”

　　“就是她，是不是人很好。”

　　“很熟悉的名字，就想不起是谁了，长什么样子啊。”

　　徐辽的社交圈里没有这号人物，但也不能说是徐辽健忘，实在是从初中到高中，他和齐筱清没有交集点，加上筱清这人过分安静，想记住都难。就算周知高一和她在一个班级，她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江静宜把手机掏出来，进到齐筱清的□□相册里，找到一张毕业照，放大图片，点着蹲在老师旁边的扎马尾女生说：“是她。”

　　徐辽一眼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站在最后排的铁架子上，和周知勾肩搭背地眼里含着不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张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的照片，徐辽还仔细地看了一番。

　　但大多数都叫不出名字了。

　　时间真是不饶人啊。

　　再一转念想到这张照片被江静宜看过，甚至会被她放大照片看他那副样子，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都为自己那时的姿态难为情。

　　“怎么把别人的照片放到空间里，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不想照片再被研究，徐辽随便扯个由头。

　　“哈哈哈，嫌弃了，那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江静宜开玩笑道。

　　徐辽浑身又起恶寒。

　　上晚自习之前，江静宜去寝室，推门的一瞬间，原本热热闹闹的舍友因为她的到来而瞬间安静下来，不用过多得想，肯定是那些闲言碎语，她不理会，放下带来的物品，拿了几本书便去教室。

　　筱清在教室埋头学习。

　　看到同桌，拿出从小卖铺买的榛子味巧克力棒和筱清分享，江静宜一扫在寝室的不快。

　　寝室的那种场面见多了，从最开始怎么也要和她们吵一架论论理，她们反倒越说越来劲儿,江静宜也就没精力去理会，听见也当没听见，全当是在放屁。江静宜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咬回去吗？

　　好起来的时候是姐妹，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背后说尽坏话，她是最最讨厌这种做法。她才不是那种会因为被孤立，排挤，疏远而去讨好人的人。

　　不过，被排除在一个群体之外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遇见了曲筱清，简直就是她江静宜的救星，救她于舆论的水火之中。

　　好朋友在身边默默地陪着你，不论白眼和议论多么让人难堪难听，但有人是站在你这边的，她相信你，这就够了。

　　谁还在乎那些长舌妇是什么嘴脸。

　　安心下来学习，不受外界的干扰，学习效率稳步提高。

　　一个早自习，两人比赛背白居易的《琵琶行》，长篇幅的古文背起来是很费力气的事情，好在罗老师已经生动有趣地讲解完课文，内容在脑海里形成大概轮廓，经典段落在课堂上都已达到熟记于心的程度，利用一个早自习，记忆串联整篇文章，达到熟记的地步。

　　两人出声各背各的，背着背着，筱清耳边都是静宜背诵的内容，忘了自己接下来的一句是什么，静宜卡壳，那句怎么也接不上，筱清心里知道答案，着急给接上了。

　　静宜停顿了一秒，跟着筱清背诵的句子继续往下。你接我的，我替你补充，不知不觉，两人背到一块。停在两人都忘记的地方，筱清看着她问：“接下来是什么？”

　　“背忘了。”

　　两人相视一笑，翻开书来看。后排的同学也想来凑热闹，便拍着筱清的肩膀说：“你们两个一开始背，我就没办法背了，要不咱们一起来。”

　　一拍即合。

　　三人互相提示，一个早自习差不多搞定了《琵琶行》整篇文章。

　　互相契合的步伐让两人之间的友谊更加增进，会分享同一杯水，不会互相嫌弃，从课间操到上厕所，或者打扫值日，两人都要黏糊在一起，后桌的同学开玩笑说她俩简直就像是在谈恋爱一样，假装神秘的问：“你俩是同性恋吗？”

　　对于她们那个时代和年龄阶段的人来说，在她们的还未形成的三观里，同性恋是不能存在的禁忌。男生之间哪怕是拉手，就连他们自己也要怀疑对方是否有正常的性取向。

　　当然，筱清和静宜并非是后桌所说的那种时髦超前的人，只是关系好到一定程度，像恋人一样的关系。

　　要知道，拉手拥抱黏在一起是女生之间特有的权利，这是不争的约定。

　　宿舍查寝熄灯之后，静宜抱着枕头去找筱清，两人挤在不足一米二的上铺，连翻身都困难，还要忍受第二天的腰酸背疼，可她们还是无比满足雀跃。

　　谁愿意把自己的狭窄的床铺分出一半来给另一个人呢？如果能做到这样，那她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达到与别人不一样水平的程度。

　　就像能在闲聊讲到她之时，把闺蜜挂在口头而不会遭受到别人藏在心里的白眼。那是经过大家一直同意并且默认的关系。

　　这是一碗特意倾斜的水。就像是一种昭告，告诉大家，她们是可以互相信任托付的关系，是其他人比不了的好朋友。

　　齐筱清和江静宜就是别人比不了的好朋友。

　　当然，这种高调的方式也会引起另一部分原本心含恶意之人更深的恶意。

　　但，谁在乎呢？

　　静宜不在乎，筱清更不在乎。

　　甚至，对于筱清来说，她比谁都知道排挤和孤立的滋味，所以她不愿意看到身边还有和她同样要遭受此种滋味煎熬的人。在她付出诚恳与热情站在对方身边之时，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站在办公室外，眼含热泪被人认为是小偷却始终倔强的女孩。那个女孩子始终没有从那场人为的灾难中挣脱出来。

　　当时哪怕有人对那个倔强的女孩子说一句‘我相信你’也好啊。

　　可惜，没有。

　　所以，江静宜有了陪在她身边度过难关的人，并非是那少见的运气和缘分的出现，而是筱清的主动选择。

　　主动相信你，主动陪伴你，甚至是救赎你。

　　周知从英语习题中抬起头时，教室窗外飘着雨。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冷风从窗户钻进来，作为这个门窗紧闭的教室里唯一的新鲜空气来源。

　　应该是受全球变暖的影响，冬季的雪还未落下来便化成雨，而天气预报上说，三百公里外的城市已经被白雪覆盖。

　　记忆中这个小城镇下过几场大雪，从晚上开始飘雪，到第二天早上，地面上便覆着薄薄一层雪粒子，人一开始行动，雪化成了黑脚印，过一会儿就成了泥水。

　　没有见过雪花的最完整形状。倒是物理书上出现过，晶莹剔透的六边形，繁复美丽的图案，那个已经满城飘雪的城市里，雪花是否也是这样的形状。

　　做题疲累时，他常常会发呆。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像心里也放松不下来。高三教学楼前挂着LED屏，每天滚动着红色的字体，标示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他距离高考，满打满算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但高三的日子，就像在眼前，还有比此时教室里的沉闷更让人烦恼的时刻吗？

　　近来总是会失眠，晚上到十二点才能入睡，倒不是因为学习。

　　虽然老师已经张口闭口满嘴高考，嘴上说着为了你们好，但她们的层层加码只会让人更加厌烦。那是被逼迫的感觉。

　　那种像是时时刻刻要提醒着会挨巴掌的感觉很让人难受。

　　睡不着的时候，会起来站在宿舍窗前，暗夜里的校园是寂静的，月光照在地面上，一片清白。

　　好像还能听到篮球场上的打球声，富有弹性的篮球接触地面，嘭地一声弹回运球人手里。

　　还有人和他一样睡不着吗？

　　舍友起来上厕所，迷糊中看着一个人影，吓得连尿都憋了回去，颤抖着声音问：“谁？”

　　周知出声，舍友听到熟悉的声音，颤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吓死人了，你站那里干吗？”

　　说完就往厕所里去，要不是尿憋醒了，他才不愿意离开温暖柔软的被窝。

　　一阵上床卷被子的窸窣声后，寝室里此起彼伏的鼾声续上了。

　　希望有好梦。周知掀灭了烟，躺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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