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是苏子瞻的来电。

　　阮雪眯着眼睛抬头瞟了下烈日，抹了一把额上的密汗，手上电话刚接通“歪”了一声，肩头和脑袋歪在一起，夹着手机，视线下移两条粉色长腿划船一般将电瓶车位移到了五米开外的树荫下。

　　总算凉快了，耳边低沉的男声音量不大，兴许是紧贴耳朵的缘故，持续输出，耳道有点痒痒的。

　　“小雪啊，我刚打电话问过张川他们了，俩人都在外面，一时没看消息。他说母猫最近食欲不好，还特别嗜睡，应该是怀上了，现在才刚20天，要想知道得去拍B超，不过一个多月时候母猫会很明显肚子变大，也不差这几天，要不再等等看？”

　　“哦，我明白了，专门去做B超就没这个必要了，等等吧，我也不急。”

　　苏子瞻也嗯了一声，接着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鉴于昨天的聊天内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多少都让双方略显尴尬，阮雪迅速没话找话：“Milk很好，没拆家，虽然跟包子都爱答不理，不过它的学习能力还挺强的，包子喜欢肚皮朝上它也学着那样，包子特别喜欢抱着门口的鞋，它也开始抱……。”

　　“小雪。”
　　“嗯？”
　　“我想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我没有很多女朋友，周绮他们应该以为你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才那样说的，其实前些天去日本我根本也没什么活动要参加，就是想见你……。”

　　阮雪握住手机，换了边耳朵，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苏子瞻。”

　　“嗯，你说。”
　　“你和你前女友为什么分手？”
　　对面沉默。
　　阮雪捏了捏眉心：“到现在人家还来找你，我觉得你应该欠人一个解释，怎么说都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如今却像躲病毒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这种态度多少让人心凉。所以我问你，你们是为什么分的手，如果说是对方的错，很原则性的底线问题，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不是，那么你们当初没有解决的遗留问题同样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所以…你的解决方法就是接着搬家吗？为了省去你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你可千万别跟我来深情那一套，咱俩才认识一个月，谈深情就有点可笑了，你身边应该是不缺漂亮女孩的，图新鲜就去找新人，觉得旧人有情就回去复合，我这人…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经济成本都挺不划算的。”

　　“嘟嘟嘟”的电话忙音传来，阮雪拿远手机瞥了一眼，“挂了”，嗯，看来说到心坎里了。

　　阮雪转压把手，电瓶车启动，额上的碎发顺势后飘，终于有了一丝丝凉爽。

　　别人感情的事喜欢或不喜欢都是当事人的主观意愿，她作为外人自是没有半点评判权利，但她想起那天女孩执着的眼神乞求的姿态就来气，前女友也曾是珍爱的女友，凭什么分了手就像个可怜的弃妇。

　　那女孩也真够不争气的，有钱有颜，什么样的苏子瞻二号找不来？一趟一趟的求地址，也不嫌丢人……

　　阮雪猛地刹车，单脚支在地面，双手捂脸顿了片刻，抬脸时手掌顺势朝上抓了抓头发。她嗤笑一声，和那女孩比起来，俩人是五十步笑百步，卖包卖表每个学期都要去英国看顾修言，还特么是躲在角落偷偷摸摸的看，得，都够丢人的，谁也别笑话谁。

　　自打挂掉电话苏子瞻的情绪就明显低落，运动品牌需要的是阳光活力、蓬勃朝气，倒不必一直咧嘴大笑，但丧着脸就绝对不是那味儿了，摄影师几番调动，向上的情绪都仅流于表面。

　　经纪人徐琛明何等人精，眼珠子左右一骨碌，连忙圆场：“咱先休息一会吧，一天拍下来，到下午人就容易疲。”

　　摄影师点头，将相机顺势垂在腿侧，另一手向上指指：“顶楼有个露台，抽根烟提提精神，没几套了。”

　　徐琛明笑着应声，冲苏子瞻歪头抬了抬下巴，旋即转身往外走，苏子瞻吁出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露台布置的很有格调，绿植环绕，奶白色的阳伞立在两只藤椅边上，中间是张玻璃边几，上面躺着一只白色烟灰缸。

　　徐琛明左腿落在右腿上，一手遮风一手点火，少倾，烟圈盘饶出一环环轻雾，随着微风渐行渐远。他看着苏子瞻落座，拇指和食指弹了把玻璃边几上的烟盒，咬着烟的声音有些含糊“来一根。”

　　苏子瞻这些年并无烟瘾，烦闷的时候倒会来上一根，仔细想想第一次学抽烟被呛到应该是在十二三岁，抽的最凶的时候是十五岁那年，这其中几成是真烦几成是叛逆期的耍帅…十多年过去，理由都变得模糊了。

　　“还没搞定那小姑娘呀？”徐琛明第一次听到阮雪的名字是在上个月，期间也听秦峰、周绮说过几回。对于Mads有新女友这件事情大家都不足为奇，入行十多年作为他的经纪人，徐琛明还是第一次见Mads主动追求一个女孩，怎料两人都同游日本了，这一回来反倒疏离了。

　　徐琛明在苏子瞻手机上仅仅见过一张两人在富士山的合影，那女孩的脸笑起来有俩酒窝，是个甜姐，他做为模特经纪人，阅颜无数，阮雪这种在大众审美里绝对算个靓妞，要放到主要看脸的平面圈那真的就是路人了，徐琛明严重怀疑Mads遇到一个外表无害实则出自天王嫂培训班的高材生。

　　“挺没劲的，结束了。”苏子瞻深吸一口，幽幽吐出，浓的、淡的、成丝的、成卷的烟雾罩在他的面部，模糊了他立体的五官，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这就对了，只要你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咱找不来，”徐琛明没有继续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论断“我且不阴谋论这女孩是不是欲擒故纵，要不是的话，只会比林媛媛更麻烦，这种女孩普遍慢热，但是一旦她喜欢上你，对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认真，林媛媛要死要活都是做做样子你我都心知肚明，这种女孩就不一样了，她是真的会为了爱情献祭生命的那种，你说，你又不打算和她结婚，找这种不自在就太不明智了。”

　　苏子瞻弯了弯唇角，向后仰靠在藤椅上，目光有些涣散，他倒真想看看阮雪为他要死要活是个啥样，据他判断，她根本不是这种类型，至少对他没有丝毫献祭的迹象。

　　不过有一点徐琛明说得不错，他确实不是以结婚为目的接近她的，联想到她此前相亲经历，至少她的家人应该是希望她早早觅得一个合适的夫婿组建家庭的。

　　宁海的囡囡，有这种诉求不在少数。这么看的话，自己多少有点耽误对方的宝贵青春。

　　徐琛明将烟灰抖在烟缸里，掀起眼皮瞄了眼Mads俊美的侧颜，不禁冷哼，这货靠着一张脸赚得盆满钵满，也靠的一张脸让多少姑娘魂牵梦绕，这会儿阴着脸玩起了深沉，怎么看怎么出戏，徐琛明曲着手指戳了下苏子瞻的肩头，眼神轻佻：“没几套了，赶紧拍完收工，明天就回宁海了，今天晚上好好感受下广州的夜生活。”

　　阮雪特意骑到夜市那条街，扫荡了一堆三人喜欢的小吃。往回骑得很慢，俩把手上左右对称挂着臭豆腐和炒年糕，奶茶是加冰的，一共三杯。

　　放腿的空挡，前排挂钩上悬着的是一大盆麻辣小龙虾，隔着透明食盒和塑料袋那抹红依然醒目诱人，她决定回去再秘制一盘沙拉为肠道刮刮油。

　　阮雪到家时，唐敏刚洗了澡出来，她胡乱擦了把头发，三步并做两步到门口接食盒，顺道眼神上下打量了阮雪，上身粉色运动背心加一件薄透的米色短袖罩衫，下身九分legging绷着两条长腿，这种裤子非常暴露腿型缺点，不过这小妮子的腿可真够直的，条挺顺。

　　“你去健身了？这么突然？”唐敏深谙，当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始健身，要么是情伤，要么是体重突然暴增上秤受了刺激。很明显，阮雪不属于后者，相识一个月，这姑娘食量惊人，却怎么都不见长胖，唐敏觉得她就是那种女人招恨的吃不胖类型。

　　阮雪淡淡应声，趿拉着拖鞋将手上的食盒挨个放在餐桌上：“我大姨的卡，没人去就浪费了。”

　　“哦，怎么样，教练帅不帅？我那小男朋友不少师哥都是在健身房做私教，老板招人对颜值要求可高了。”

　　阮雪回忆了一下黑色Polo衫教练的脸，这么一说，那人长得倒是能看，唐敏捕捉到她嘴角一丝浅笑，凑过脸来：“呦，被我说中了，教练是个帅哥吧，说说，多帅？”

　　阮雪摇头，唉叹一声：“我倒是希望教练再丑一点，这样我就不需要支付虚高的产品附加值了。”

　　唐敏疑惑脸。

　　阮雪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一节私教五百多，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适合宁海这个大都市了。”

　　唐敏切了一声：“你这房子都有了，还他妈全款，别在姐这凡尔赛啊，”她将手掌握在阮雪肩头“想学什么，让我那弟弟教你，姐不是跟你吹，你去宁海体院健身房练几天，都是年轻活力的小鲜肉，看着就赏心悦目，别说私教钱省了，说不定还能拐个小男朋友回来…你说说你，年纪轻轻整天窝在家里，相亲呢…一个二个都觉得不合适，到底哪不合适你到能说得出来吗？”

　　阮雪静默几秒，眨巴下眼睛，紧盯着唐敏等待后话。

　　“还不就是少了恋爱的感觉，大家上来就咔咔咔摆条件、讲规则，这能有点化学反应才怪。你呢，就该趁着年轻多谈几回恋爱，什么样的男人都接触接触，两性关系是门学问，恋爱恋爱，多练习几回，回头结了婚才好拿捏你的男人，甭管男人女人，玩够了再结婚的，反而更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阮雪一脸认真的接受洗脑，唐敏手撑着腮：“哎，你成天窝着，就没一点生理需求么？”

　　阮雪：“……。”

　　唐敏笑得逐渐风骚，阮雪莫名想到经验丰富的老鸨，她及时收住笑有些语重心长：“妹妹呀，多去体验体验，男人跟男人真的不一样，有的粗长有的短小，有的几分钟的事，有的就很持久，年纪大的花样多，不过姐姐我还是喜欢年轻的，毛头小伙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都是青春的荷尔蒙啊……。”

　　“什么粗长短小啊”，大门“滋啦”一声由外向内打开，刘希慧笑盈盈的一张脸望向唐敏：“敏姐，又是你吧？非得把人小雪教坏不是？”

　　“嘿，不论精神还是□□，我这是提醒新时代的女性正视自己的需求，”唐敏回过头将眼前的食盒盖子逐个打开，阮雪起身去厨房开拌沙拉，食材是中午剩的，挤点沙拉酱两分钟速成。

　　唐敏的声音刻意调高了一些，阮雪在厨房背对着她，刘希慧在卧室半开着门换家居服，她将筷子劈开，挨个摆在三只白盘上：“这都是姐的经验之谈，年轻时候多谈帅哥，等再过几年，我要还想找弟弟就得付费喽，你们别仗着年轻不知道珍惜，没有人富婆的实力，就得赶紧抓住年轻的红利。”唐敏凑近小龙虾闻了闻，又补了一句：“你们不懂，弟弟是真香。”

　　阮雪笑嘻嘻将拌好的沙拉端了过来，刘希慧已经换好家居服正垂着脑袋在扎马尾。两人双双落座，三双筷子齐齐开动，客厅仅剩嘴巴吧唧的吸吮咀嚼，少倾，阮雪忽然侧目看向刘希慧：”希慧，你说，你的性.生活到底爽不爽。”

　　刘希慧和唐敏登时被一嗓子麻辣呛到，又神同步的将吸管插入奶茶，迅速灌了几口，刘希慧抬头时，面颊有些红晕，她瞥了一眼阮雪又看看唐敏，最后低头笑笑：“还是挺爽的。”

　　阮雪：“能不能展开说说？”

　　唐敏：“……。”

　　刘希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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