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抛开持方

　　不愿回想的事被人直截了当揭穿，李予安有些牙酸。

　　其实李予安很早以前就见过陈方舟了，她以为陈方舟也许根本不记得自己。

　　其实远在食堂碰到他之前，他们就有过短暂却令李予安记忆犹新的交锋。

　　那是刚刚开学一个星期的时候。

　　李予安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心情却好不起来。班主任交给了她一个不太友好的任务：
　　代表辩论队去抽签。对手和上场的次序都需要抽签。

　　李予安才刚刚下课，天气还太热，后颈上一直在冒汗。她随手抹了一把，没什么耐心地听那个老师说话，只想赶紧抽完可以回寝室。举着手上的作业本当扇子扇风。

　　没一会儿她感觉到身后站了一个很高的男生，脚边上放了一个篮球，可能是刚上完体育课。

　　李予安没有回头去看，不过心思转了一转。
　　挺青春活力的啊。

　　自从上大学以后就没在篮球场看见什么男生打篮球，大部分人都宁可逃了体育课回寝室打游戏。

　　挨个儿抽完了签，老师让同学报一下抽到的数和班级。

　　站在李予安右手边的女孩子先报：一号，地理二班。

　　李予安打开折叠起来的纸，看了一眼纸条上面写了11，就迅速照着纸上的报了数字：十一号，地理一班。

　　埋头记班级的老师忽然抬起头，一脸疑惑：“十一号？”
　　周围的同学也都齐刷刷看向她。

　　李予安又看看纸上的两根竖线，一头雾水。把纸条向外摊开，迟疑道：“是十一号啊……”

　　空气中还是尴尬的寂静。

　　忽然男生响亮干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报告老师，一百一十一号，地信一班。”

　　身后的男生同时向外展开纸条，上面画了长短不一的三根竖线。

　　他笑得灿烂，和窗外闪过的阳光一样晃花了李予安的眼。

　　人群突然爆发出笑声来，大家都反应过来。连老师也忍俊不禁，只说让报完名字的人可以回去了。

　　李予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又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纸上的两条竖线，皱着眉默默把纸转了90度。
　　好像是二号……

　　她红着脸把纸条还回去时，还听到那个老师在和旁边的同事笑：“总共就八个班级，我还在想怎么会有十一号呢。”
　　旁边那个老师也是笑：“陈方舟也是捣乱，说什么一百一十一号。”

　　李予安放下纸条转身出去，那个男生刚好面对着他把地上的球捡起来，一下一下在手上旋转着向上抛。
　　看见李予安走过来轻轻挑了下眉，歪着头指指脸，声音带着笑意：“好红啊。”

　　李予安走出门了才反应过来那是在说她脸红。

　　在那样尴尬的情境下，李予安看起来淡定自若，实则脸上的滚烫已经暴露了自己脚趾扣地的焦灼内心。

　　她甚至都没怎么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一下一下抛着球，很随意的样子，但每一次都接得很准。

　　不过她记住了，那个人叫陈方舟，地信一班的。

　　“我是土包子，第一次开这种冰柜，没经验，当然不如你娴熟。”李予安把娴熟两个字音咬得重，她晚上心情还算不错，被提醒了之前的糗事也不恼，回嘴就是阴阳怪气：“毕竟是不看稿也能打赢比赛的大佬，闭着眼睛开冰柜也正常。”

　　“闭着眼睛开不了冰柜的。”陈方舟没有再笑，正色道：“实在是抱歉，陈静她也不是故意的，第一次赢比赛难免兴奋些。”
　　李予安没想到他会道歉，愣住了。

　　没等李予安回神，陈方舟向右移开冰柜门，从里面拿出两罐可乐，接着说道：“不过陈静也没说错，话说不利索能归咎于没经验，一辩稿写得跟小作文似的，再没经验也该会去网上参考吧。”

　　听到小作文这几个字，李予安想起了前天歌斐对自己的评价，心里默默嘀咕。

　　李予安回嘴道：“可人家从来都没有打过辩论，你都打过这么多场了，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人家啊，你们不过是挑软柿子捏。”

　　陈方舟手指扣在易拉罐的环上，拉开了一罐可乐，对她摇头。
　　“第一，我没有指责，我只是对这场比赛进行正常、客观的分析。”

　　“第二，柿子不是我挑的，是抽签抽的。”

　　他抬头喝了一大口可乐，从李予安的高度刚好能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第三，比赛输了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好用的却无非就两个。”
　　“没经验和准备不充分，我个人认为后面那个理由更充分。”
　　可能是打了比赛，加之有些晚了，陈方舟没有了比赛时锋芒的气势，语调懒懒的，说话也很慢，但说出来的东西却有力而条理分明。

　　李予安一时有些哑然，她知道自己同情弱势的心态并不十分占理。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要求陈方舟让步。

　　她在某些程度上承认陈方舟说得是对的。输了比赛没什么好说的，根本还是在于准备不充分，或者另一队从知道对手是陈方舟的那一刻，就开始消极怠工了，否则今天也不会输得这样惨烈。

　　那天回去以后已经很晚了，李予安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
　　快到两点多的时候，对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李予安在模模糊糊的月光里看到杨姝支起身子侧对着自己，忽然开口道：“予安。”

　　“嗯？”

　　杨姝有些支支吾吾，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李予安想了想，面朝她再一次问道：“怎么了？小姝。”

　　“予安，你……你有没有喜欢过人啊？”
　　杨姝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就算在安静的夜晚里，李予安也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

　　李予安啊了一声：“可能没有吧。”
　　年少的时候可能有那么一两个注意过的男生，但那些浅淡的记忆大多都随着时间流逝烟消云散，并没有谁在自己的心里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记。后来自己的生活又完全是被学习和高考推着走，更没有时间去为之驻足。

　　杨姝：“那……有没有特别欣赏的那种呢？”

　　“可能有吧。”李予安盯着空白的天花板，“怎么了呢？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算……不算喜欢。”杨姝声音更小了，好像很不好意思：“就是挺感激他的。”

　　“噢~感激啊。”李予安笑她：“怎么着，要以身相许吗？”

　　“别瞎说。”杨姝停顿了一会儿，她说：“你不要笑我，也不要怪我。”

　　李予安觉得奇怪：“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呀。”

　　“陈方舟今天帮了我……”

　　李予安在黑暗里皱起了眉，打断了她的话：“小姝。”

　　“他真的很好，如果你愿意听我说。”

　　李予安下意识就要否认：“小姝，你不懂，他对你好不过是……”

　　“根本就是你不懂！”杨姝情绪有些激动：“因为你对他有偏见！”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偏见是从哪里来的，可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杨姝见李予安没有声音，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上场前太紧张了，在门口撞到了一个女孩子。”
　　“他们队的手卡掉在地上，刚好那里有水，最下面那几张都打湿了。”

　　李予安不知怎么得就想起来，今天上台的时候，只有陈方舟没有拿手卡。

　　“你不知道，我当时紧张地都要哭出来了。”杨姝的语气很认真，连李予安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她还从来没有听杨姝说过这样长的一段话。

　　“后来陈方舟走过来，他跟我说没关系。知道我马上要上场了还跟我说比赛加油。”

　　“后来轮到他们班，我比自己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我好怕他会因为我出现失误。”

　　“可是他没有，他表现得特别好，最后的结辩连稿子都没有看。他在台上的时候，就像是在发光。”杨姝的语气变得很温柔，她缓缓对李予安说：“我知道你之前是什么意思，也一定有很多人觉得他装，他不尊重对手。可只有我知道，他根本没有稿子可以读。”

　　李予安有些出神地沉默着，他想起了自己质问陈方舟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解释的。
　　在那一刹那间李予安好像失去了声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李予安开口道：“我很抱歉，之前对他确实抱有偏见。”

　　“我能理解，你欣赏他，或是喜欢他。”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杨姝，陈方舟跟好几个女生有牵扯，只能委婉地提醒道：“可他好像有女朋友。”

　　“没关系的，我不会去打扰他们。”杨姝安静了一会儿，她告诉李予安：“我只是不希望有人误会他。”
　　李予安嗯了一声，她心里憋了很多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话到了嘴边全都出不了口，最后只是说：“你这是吊桥效应，误把紧张的情绪当成是心动。”

　　“也许是吧。”杨姝没有否认，“我也不是很在意。”

　　过了一会儿，寝室里就只剩下杨姝绵长平缓的呼吸声。
　　李予安想杨姝应该是睡着了，今天大家都很累了，只是李予安莫名没了睡意。

　　她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思绪变得很发散。

　　他们寝室没有拉窗帘的习惯，凉水似的月光透过玻璃窗铺了一地。
　　她没由来的想起了陈方舟的笑，也是这样凉得浸人。

　　李予安打开手机，适应了屏幕的强光后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随意打开了和歌斐的聊天界面，上面还停留在晚上的对话。

　　李予安发了一句消息：学长，睡了吗？
　　对面消息回得很快：没
　　李予安输入了很久，写了又删。

　　对面可能是看她迟迟没有回应：睡不着吗？

　　李予安想了想，答非所问道：今天的月光太亮了。
　　接着又问道：你那边能看到月光吗？

　　歌斐：没，窗帘挡住了。

　　歌斐:如果睡不着，下次可以试试把窗帘拉上。

　　李予安回道：可有些时候月光很温柔，在月光里睡着会有被拥抱的感觉。

　　今天晚上信息量有点大，李予安一时间很难接受，思虑地多。
　　夜晚给了人庇佑，让一些白天不会言说的情绪，在黑暗中得以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

　　李予安觉得自己的比喻还不够恰当，又补充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满床清梦压星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歌斐：也许能理解。

　　歌斐：下次我也试试被月光拥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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