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刘科长赶紧向厂党委林书记汇报，书记很震惊也很气愤，说：“这简直是践踏生命。如果生下来活着，那就是谋杀。” 他让保卫科先暗中调查，摸一下底。
　　保卫科干事小李找到了老阳，又查看了弃婴的具体地点，问老阳：“那东西呢？”就觉得不对劲。改问道：“那小孩呢？”
　　老阳：“埋了。”
　　“埋哪儿啦？”
　　老阳朝着厂大门口方向一指说，埋在河对岸山崖下的一棵松树下面了。
　　小李想了一下说：“你去把他再挖出来吧，什么都看不到，这怎么调查呀？”
　　老阳站着不动，低头小声嘟囔着：“珍爱生命，尊重逝者，珍爱生命，尊重逝者。”
　　小李也悟到自己这做法有点掘坟的意思，心里觉得膈应，就说：“算了。”
　　保卫科又找了政工科、总务科、行政科有关人员开会。经研究分析，基本认定跟住在单身楼的男职工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单身楼的房间是临时产房。因为住在别处的人没必要跑那么大老远到这个人流密集的大门口来，其他地方垃圾堆、排水沟也不是没有。如果那样，那房间里必有血迹，而且是最近几天的，应该还能够看得到。于是以查线路和用电安全为名，总务科派人拿着钥匙和电工一起在单身楼挨个房间查看，遗憾的是并没有查出蛛丝马迹。
　　“奇了，难道这小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穿过了石板，这石板还又合起来了？”小李无奈地自嘲了起来。
　　“这不已经过了几天了嘛，可能也已经都清洗了。” 有人答。
　　这条线断了。
　　再从女方入手，第1种情况是外面的女子进来住在单身楼。他们又查了最近几天的门卫登记，两位看门师傅仔细回忆说：最近几天绝对没有外面的女人进来。而且在清一色男人的单身楼里，一个女人几天关在屋里不出门好像也不太可能。只有发动群众，让大家回忆最近有没有见过陌生的女子在单身楼。
　　“外面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到厂里来生孩子？这厂子光进门就要先过一关。”有人说。
　　那最后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本场的女职工了。这种可能性好像也不大，因为一个小孩孕育要10个月的时间。这又不是大冬天，一般还是遮不住的。有人立刻反驳说： “有人怀孕就是不显身，再说谁整天盯着别人的肚子看。”
　　这么说本厂女职工的可能性反倒最大，而且必是双职工。
　　刘科长将情况汇报给林书记，林书记立刻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既然不想要，肯定是非婚生，这更是一个作风问题了，而且是严重的道德败坏。
　　下午一上班，厂党委就召集各单位书记开会，刘科长简要介绍情况后，林书记拍着桌子说： “看看，看看， 孩子都生出来了，你们在座的竟全然没有觉察，你们的责任心哪儿去了？作为一个工厂，工人不学技术，满脑子乱七八糟，一天净干些个偷鸡模狗的事，这生产还搞不搞了？再说，还有那么多青工，人家父母把子女托付给厂子，出了事怎么给人家家长交待？”
　　因为事儿来得突然且又新奇，人们还弄不明白它的来龙去脉，当然也就提供不了什么线索，甚至还来不及对它评说，自然拿不出一套以后阻止类似事情发生的办法，所以没人轻易搭话，气氛有些闷，林书记在义愤填膺地发了三问以后也没了词，可显然又不能就此打住，于是延着做书记抓思想工作的思路来了一句套话： “我们搞“批＊批孔”，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就是要结合这样一些实际问题。”
　　“XX的那个可是只要革命，不要男女私情，孔夫子讲究礼仪道德，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怎么结合嘛？” 任书记猛不丁地插了一句，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冷场了出来救场的，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非但没人感激他还让自己沾了包。
　　任书记这句话把大家都说的云里雾里，下面有人开始议论。
　　林书记心中不悦，面有怒色，狠狠地瞪了任书记一眼，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说：“算了，算了，我们是工厂，搞生产，管好职工是本份，谁有闲工夫谁去理东论西，我要说的是，今日这事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国有国法，厂有厂规，这个男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怎么死的？”下面有人问。
　　“我怎么知道？” 林书记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他也意识到这么说不合适，于是更正道： “噢，不是那个意思，是要把他爹妈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揪出来。”
　　有人插话道： “这还不好办？拿出来大家看看，看长得像谁不就一下子知道了嘛。”
　　“是啊，拿出来看看。”有人跟着附和。
　　林书记顺从民意说了句： “我看这个办法也好嘛，嗯？” 这个逐渐升高的尾音如同一把亮出了一截锋尖的匕首，寒光闪烁，基本封杀了不同的声音，他看着刘科长问： “咦，人呢？” 想想不对劲又改口说： “那东西呢？”
　　人们又是一阵嗡嗡声，对这个称呼发表着各人的看法，有人说应该叫“罪证”。
　　刘科长显得很焦急，他事先没有告诉林书记这 “罪证”已经下葬，此时又不敢提出异议，正在为难之际，倒是任书记的一句话救了他： “能看出个屁，刚生下的月娃子。”
　　大家又不做声了，有些人认了这个理，可林书记却反感透顶，他大声说： “唉，我说老任，你今日个是怎么了，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你是不是对厂子抓这个事根本就有抵触情绪？”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抵触，嗯？” 任书记也用了一个反问，还两手摊开，耸耸肩，扫视一圈，没人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异常，说异常也平常，他什么时候开会悄没声过？ 他什么时候都喜欢发点声，一是显示他的老资格，对厂子的什么领导也不在话下，二是说点俏皮话引来大家哈哈一笑，他像是获得了掌声似的有一种满足感，都成习惯了。有时事后也后悔，但到了时候，这话就回不到肚子里，它咋地也要蹦出来，今日个的事他也不过像开玩笑似地过过嘴瘾，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玩了。
　　“他为什么要抵触？” 林书记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着众人又被呛了一下，他也只好调转话头说： “喂，喂，大家注意力集中了，今日个叫你们来不是来听新鲜的，这个事要一查到底，不能让这样道德败坏的人逍遥法外。各单位回去要仔细排查， .回想这一段时间以来，有没有职工有异常的表现，有情况报告给保卫科。”
　　停顿一下，环顾四周。林书记又清了清嗓子说：“ 大空要以这个事为警钟切实抓一下职工的思想教育，正一正厂子的风气，你们回去把自己单位的人排排队，分分类，谈对像的有多少？交往过密、 有危险倾向的有多少？周六前把结果报告保卫科，情节严重的要给予严厉的厂纪处分。 ”
　　嘀咕声变成一片嘈杂声：这怎么统计？结婚有一张纸， 而这谈对像和交往过密有什么标准？你说他谈了，他说没有，怎么分得清嘛？
　　听着大家的议论，林书记也觉着自己刚才的要求确实欠妥，他补充说： “各单位要制定加强职工思想道德教育的具体措施。总之，这个问题是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