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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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后记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踏进社会的第一站就是这片神奇的土地,十多年以后,我离开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一个年轻人送行。道德是历史的过客,岁月流逝,人事变迁,唯有那“灵魂深处的革命”大有不进行到底不肯罢休之势,裹挟着道德观念的更新撞击着我的心扉,每一次想起她,都会激起我心灵的颤抖,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如何一步步踩上生命的断崖,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久久不能忘怀,那个年代,那些事经常在脑海中浮现,终于有一天,透过积年的尘埃,穿越时空的隧道,那个年代的生活画卷一幕幕还原。 在改革开放初期,整个社会处于波澜壮阔的大变革中,那些激情沸腾的生活场景,领导、师傅、尤其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他们的工作与爱情、追求与挫折、痛苦与欢乐一一在眼前浮现 。 随着时代的潮起潮落, 我对故事中的人重新一遍又一遍地审视, 总觉得作为个体的人,他们谁也没错,为什么纠缠在一起就会合演了一出那么惨烈的悲剧。
      在想不出词的时候总想起这样一个词——造化弄人。伴随着社会变革,在意识形态领域,传统道德观念与朦胧中的新生活意识发生碰撞;社会的游戏规则与人性的释放发生冲突,爱情价值的迷失,来自家庭、社会等生存环境的催化,最终导致了他(她)们悲剧的命运。按捺不住的冲动让我在2003年又重回故里。我徜徉在大街上,寻找着当年的影子。清晨,一些街道竟变成了花市、菜市,各色鲜花争奇斗艳,时令蔬菜鲜嫩欲滴,竟比当年我奔着“四季常绿”而去的南方便宜了许多,因为它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制造”。做完晨练的人们拎着蔬菜,捧着鲜花,挟意地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恍惚间我居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置身于广州或是江南的某个小城。
      早市一过,街道让位给百货,推车的摆摊的登台亮相。因带少了衣服,想买一条秋裤,来到一个推车的摊上,问“多少钱?” “30”,这声音有些耳熟,猛一抬头,一张面孔似曾相识, “啊! 你是?” “我是摆摊的,这裤子不错,一看就知道你识货。” 她凝视我片刻,终于从时光隧道里把我拽了出来,手指着我说: “你是……,技术员?” 我笑着点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穿了一件蓝色风衣,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一双米色的半高跟皮鞋,把长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那形象绝不像是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
      “你是来开发大西北来了?” 说话时她大大的眼睛园睁着,现出惊诧,这话还让人听着有点酸味。 “我们已经过气了,现在只能当一个观光客了。” “你到厂子去了吗?厂子垮了! ”她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来了几天迟迟不敢到厂子去看看,因为怕距离太近,一则我这发福的身材会给人传递一个发财的错误信息,而我实在又没有能力帮他们做点什么,二则知道的同事们都轮番地请客,还像比赛似地往大饭店去,而他们许多人境况并不好,这更让我心里不安。 “小马呢?” “撩蹶子颠了。” “到哪儿去了?” 一般人听到这儿已经能听出点道道来,自然打住,可我这人生性愚钝,一个劲往人家的伤口上撞。 “早离了,他们都回老家去了,现就我和儿子过。” 她说话的声音很平和,全然没有当年的火药味,哎,真是的,再尖锐的棱角也能被生活打磨掉,也许还包含了对当年些许的自责。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说: “这裤子不错。” 顺手扔下50元钱,她硬要给我塞回来,说: “一条裤子算什么,送你还送得起的。厂子黄了算什么,摆摊争的钱一样好使,” 说着还指着捆在腰上的一个张着口的钱包说: “你别看我一天推着个车子走街串巷,可我们过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什么KTV、桑拿浴咱们照样进啊!噢,你没见我儿子,大高个,漂亮着呢,我和儿子到广州进货,都是能赚钱的,我们识货呀,比我不如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记得保卫科的刘科长,不对,后来都成了刘处长了,还到我这儿拿过货,可他只会‘坐’,就是坐办公室,不会‘做’,不会做生意,提个包被撵得满街跑,弄不好就被城管没收了。” 看到她如此地自得其乐,我稍感欣慰,在推推搡搡中到底也没赐出去那半张大团结,但这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带着这种挥之不去的情绪和对往事的怀旧,在临走的前一天我还是来到了厂子里。 传达室铁将军把门,竟如无人之地, 厂大门原来挂厂名牌子的水泥立柱上涂了一层白油漆,看样子是刚刷不久,说是因为往上走就是这个市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时不时的有开发商前去考察,必经之路就得根据需要粉饰一下。
      那片曾发生过惊天动地事的四合院已夷为平地,茅草丛生,据说在后来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这个厂子也曾有过短暂的辉煌,那时这里停满了自产的汽车。可惜,那已是昨日黄花,现在的厂区,一片寂静,与当年的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已恍如隔世。 在厂区转一圈,只有两个车间还开着门,是租赁给一个个体户了,其中一个是有大设备的工装车间,另一个就是我当年的娘家――二车间。我不由自主的走进去。车间的布局没有大的改变,一些设备已经封存,几个工人还在剪板机前忙活,人自然全不认识,好友介绍说是外边的,人家是冲着设备来的,人,人家一个也不要。我怀着既激动又酸涩的心情走进了当年的办公室,两间屋门都开着,可是空无一人,屋里的桌椅摆法都原封未动,只是在我当年的办公桌档头,靠门边放着一个三人座的旧人造革沙发,也算是与时俱进了。
      整个生活区一片荒凉,一些平房已经风雨飘摇,当年最后建起的两栋家属楼算是最完好的,有人去楼空者将其出售,也能卖个2、3万元,这算是当年有幸入住者从厂子领取的最后一笔福利了。但楼前楼后的道路多年失修,坑坑洼洼,不下雨也布满了一个个的烂泥滩,厂区内多处蒿草没人,只有后围墙边是一片整齐的郁郁葱葱,那是当年的一些半边户曾拉家带口住过的小平房,现在是承包给了个人办了个养猪场,那郁郁葱葱正是猪的口粮,不时有小卡车进进出出,显示着生意的兴隆。走在厂区,时不时碰到当年的同事和熟人,他们在厂子里已无班可上,据说拿100多块钱的社会保障金,见了都是一句话,到家来坐坐,就在这儿吃饭吧。看你像看外星人,没有人问你来做什么,也不向你发什么牢骚,好像他们早已习惯并且认可了这种生存状态。那是一个有太阳的七月天,七、八个妇女站在后盖的两栋楼前的阳光里, 她们无所事事,目光呆滞,迷茫地注视着行人,只有阳光是不要钱可以自由享用的,我想起了那位被屈死的冷师傅,不知她的几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拜访了当年的车间领导,那位争强好胜,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党的事业的老领导,他已年过花甲,眼睛几近失明,腰弯得很厉害,我进去的时候他才坐起身,他不断地喘着,嘴唇乌青,老伴说他们刚从南方回来,说年纪大了以后高原气候受不了,儿子大学毕业后分到南方工作,老两口去住了一阵,一是生活环境不熟,二则连租房带吃喝,一个月化去两千多,腰包也吃紧,这不,刚回来不久,就越发地不适应了,老两口盘算着,看全国那里房价最便宜、气候又适宜就到那里去。我的心紧缩着,只怕这样的地方在中国实在不太好找。这些事真实而凄婉,至今想起仍心中隐隐作痛,但又感到深深的无奈,只适应计划经济体制的他们, 加上本身素质的差异使他们不得不被动地接受这样的生存状态。时代就是这样前进的,是他们用自己的热血和牺牲参与了这场社会的变革,推进了经济的转轨,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最后,他们被时代的大潮无情地抛弃了。
      回来以后,往事历历,他们确实那样活过,有的还相当精彩。今昔状况的巨大反差令我时时有一种揪心的痛, 每感至此,常唏嘘涕泪感慨不已, 我有了写作的欲望和决心,因为只有文字才能记录下活着时候的每一个细节,这就是文字的魅力,我要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即使不生动,但很真实。尽管我常常想起一位作家在书里写道:要让一个人写书,最好的办法就是判他无期徒刑。我迫使自己痛下决心,真实地再现他们当年的生活,也借机纪录那个时代,即 :那片神奇土地上人们的日常生活、 社会活动、 行为举止、道德观念和文化习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东西会消失。 属于他们的那一道风景已经消失了,可能永远也不会重现,但是,成为绝版的东西才有记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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