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第201章铁了心的嫌疑犯

　　女警官隔着桌子把证件在她面前晃一下说：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干警，现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要如实地回答我们的问话，讲假话或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听到没有？”
　　万晓阳惶恐地看着对方回答： “听到。”
　　为了实施犯罪，万晓阳开始注意报刊上法制方面的文章，研究了一些案例和公安人员的破案手法，她懂得：法律是无情的，但法律又是讲证据的。此时，她自认干得天衣无缝，因此在刹那的恐慌之后，她镇定了下来，目光很大方地与对方对视，甚至有一种较量的味道：我知道你们认定是我做的，但是你没有证据。
　　一切都是沉默的，而沉默又构成了肃穆与威严。
　　男警官盯着万晓阳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有一刹那，他幽深、 冷峻甚至带着些许犯意的眼神一下子就从万晓阳的瞳孔中直看进去，想给对方以巨大的精神压力，不料对方却脸不红，气不喘，以平和沉稳的目光碰迎一下他那道迸射的光芒，紧接着便平静地向上撩视他的额头。
　　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女人体内过人的定力。

　　“你要不要见见他？” 男警官出其不意问了一句。
　　案发后，专案组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那年头，电话也不那么方便，想漏风都难，再说出了这等大事，谁还会给她通风报信，引火烧身，所以这个“他”对她来说是“人”还是“尸” 她应该是不得而知，刚才刘科长那‘如愿以偿’似乎已经明示他死了，现在怎么又冒出个‘他’来了？
　　刚才还轻松无比的她此刻却紧张得如临大敌：双手死死地抓住椅子角，关节处都已经发白，眼睛盯着男警官，紧咬着嘴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声音小心地问：“他，他，他现在在哪儿？”
　　“炸药是不长眼的，所以，他现在在医院病房、 太平间，或许在我们保护起来的一个安全地方都有可能，你这么关心他，跟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男干警平静应答。
　　“不，不要，你，你们知道，我和他关系不好……” 她的牙齿开始打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靠。
　　男警官已经胸有成竹。多年的从警经验告诉他，刻意回避认尸程序的关系人，往往就是涉案最深的人。死者的亲友，绝大多数都希望见到死者最后一面，至于一般关系人，则都会在愿意配合警方侦查的情况下协助认尸。而重要关系人则因为心中有鬼，不敢直接面对受害人，他们害怕受害者那愤怒的目光，更害怕死者的冤魂会死死纠缠他们一辈子，毕竟年代久远的神鬼魔怪之说对一个人的精神影响，实在是太深刻了。
　　他和女警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但也只能“不言”，不能言说。有时候，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命案一定是这个人做的，却经常因为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而让凶手逍遥法外，这是一个很无奈的现实。
　　他想起了刑侦史上一个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经典案例，发生在俄罗斯的贝加尔湖。一个俄罗斯男人与他的妻子在一个没有其他游客的日子里，租了一条船在湖中泛舟游玩。其实这个男人早就移情别恋，决定杀妻。
　　他把妻子推进了湖里，然后按住头淹死了她。回到岸边，他哭泣着说是妻子为了抓一条鱼掉进了湖里，他们都不会游泳，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妻子沉进湖里。
　　虽然所有人都怀疑是他谋杀了妻子，但是他却一口咬定是妻子失足掉进了湖中。尽管俄罗斯警方无数次讯问他，但他却死不松口。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罪犯，但却无法将他定罪，最终他被判无罪释放。
　　这是刑侦史上最大的一个污点，那个男人也被称为最完美的谋杀者。而在这个案件里，即使橇开死者的嘴巴，他也会一问三不知。所以这个谋杀者就不仅完美，而且堪称高明了。

　　倾刻，万晓阳调整了她的情绪，两手撑在膝盖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位警官，屏息不语，以当事人特有的敏感，捕捉着、 感觉着一些关于案件的重要信息，然后佯装无辜般用友好的口气说： “我的家被弄成那样，还盼你们给好好地查一查。” 她有意回避了“炸”字，而用了“弄”字。
　　“你的家被弄成什么样子? 要不要去看一下?” 女干警试探性的问。
　　“不要，不要，太可怕了。” 她摇着头焦急的说。
　　两位干警对视一下，意思是：今日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又一次佐证了她的罪犯身份。
　　“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的家是被”炸“成这样子的。” 女干警停了一下，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居然没有变化。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从警多年，亲历过不少情杀案件的侦破，领教过那些“痴”心的刀枪不入，她想通过找到别的线索迂回包抄。
　　根据警官问话的口气和说话的态度，她听出他们还没有证据，他还没有招，他们不过是用话探她，于是她表现出了异常的平静，口气也硬了起来以攻为守道： “我那能晓得呀，听您的意思，是我自…..” 当说到 “自己”时，好像是触动了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说到这个“自”字，声调就低了下来拖着长音，到底也没把个“己”字说出来。
　　两位警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那你想想，你们平时跟谁有过忌，他才会黑了良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放心，只要查出来，我们一定严惩。” 男干警有些按捺不住，明明摆在面前的嫌疑犯，你却奈何她不得，他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告诉对方：不要心存侥幸。说到最后他甚至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女警官立刻用手摆了摆，示意不要发火。然后用平和的口吻说： “你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对你是家破人亡，对厂子，对社会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们如果把案子挂起来，不了了之，是我们公安的耻辱，也是对国家的犯罪。作为你，被害者家属也不答应，你说是吧？所以，我们是铁了心了，不搞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她不过是用另一种语调把男干警的意思又诠释了一遍。
　　“啪”的一声响和女警官那句“不搞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的硬话还是让万晓阳打了一个激棱，那颗一直稳稳地放在肚子里的心开始悬了起来。她想说：我们平时没跟什么人有过忌，可这不等于排除了外部因素，把案子往自个身上揽嘛，于是她采取了一种拖延的伎俩，说： “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我一定配合公安。”然后就眼望天花板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再不吱声了。

　　看着她在那儿装模作样，两位警官心里那个“火”直往上窜：她不说话，并非无话可说。
　　男警官显得更加急躁，他明白：对于这种无法取得物证，只能依靠口供和间接物证的案件，有的在以后的岁月里，会由其他的案子牵连出来，或是在追踪调查中因当事人的疏忽而露出马脚得以侦破，时间拖得越长，牵扯的精力越多，办案的花费也越大，而且也有许多会变成悬案，有的甚至成了永远的不解之迷，或是谜底明明白白，只因证据不足，你却奈何他不得。
　　于是，他耐着性子进一步交待政策： “你听着，从法律上讲，只有犯罪嫌疑人供述的，法律不能确定其有罪，反之，犯罪嫌疑人不供述，但有证据确认其有罪，法律可以确定其有罪。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说与不说对我们判案不是决定性的，但对犯罪嫌疑人本人的罪刑定性及法院判案时的量刑却是决定性的，明确地说，我们在办案中反复交待政策就是给犯罪嫌疑人一个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说话时他一直盯住万晓阳的脸，那张脸已经不再给天花板相面，而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只见她的脸已经由苍白而泛上了血丝，继而又淡了下去，撑在膝盖上的两手已移到胸前，十指交叉，两手掌相互摩擦，间或还相互使劲地挤压一下，仿佛在加固她越来越脆弱的心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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