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本来就名声不好，现在又出诽闻，以前就撞上、看过光景的小于，像被纠正了冤假错案似的，不断地表白，这事简直像长了翅膀，传得比风还快。
　　下午一上班，建国一进车间大门就看到人们三、五成群在那儿嘀嘀咕咕，自认为最早发现目标的一位女工翻楞了两下眼球，向同伴们递个眼色，他从中间的过道走过，就像一阵风似地把人全吹散了。
　　他们立刻分开各做各的事，有的神秘兮兮向他看一眼，有的脸上挤出点笑纹向他点点头，只是那样子让人觉着比哭还难受。
　　他脑子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一到班上，向师傅就拍拍他身边的凳子说： “坐会。” 然后他不说话了，连他也在琢磨，对这种《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的事怎么让你知道。
　　建国看得出，向师傅说话这么吞吞吐吐，那一定是有事，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故作镇静地问： “向师傅，有事？”
　　“也不算啥事，你还记得冷彩莲在上海那阵， 有一天我问你是不是住在冷彩莲家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向师傅一时还吃不准这话该怎么说，他把头昂起，在脑子里搜罗着令人不太难堪的话语。
　　建国十指相扣的手开始握成了拳头，偶尔张开来时，可以看见手心攥出的汗珠，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站起身来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没等到下班，他打了个招呼，就出了车间，他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全给了这个女人，他为她忍辱负重，经过了多少的坎坷，才走到了今天，虽说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可到底是一天天好起来。
　　所谓“家和万事兴”，夫妻俩正是在这看似吃苦受累的一天天中，品咂出苦中作乐的幸福。眼看着上了轨道，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贫贱夫妻倘若连最后的这个底线也守不住，就真的是百事哀了。
　　他出了厂大门，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不知不觉竟进了城。清凉的晚风，川流不息的人群，热闹的街道，跟他的寂寞和孤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被痛苦撕扯着，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天下起了大雨，天地灰蒙蒙的一片，没人看得出他在哭，大雨挽救了他最后的一丝尊严，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饥肠辘辘，他不自觉地拐进一条巷子，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家，但他没有脸回家，尤其是现在这番模样。只好又走出来进了一个小饭馆，坐在一个角落里，要了一瓶酒，一杯一杯又一杯，他要把自己灌醉，将自己这几年的感情灌醉。
　　混浊的空气，嘈杂的人声将他淹没了，他开始觉得世界在他面前旋转起来，他闭上了眼，将脑袋耷拉到桌子上。
　　店家观察到这一情况，客气地将他“请”出了门。
　　雨已停了，他跌坐在饭馆门旁的台阶上，双手抱着头，手指痉挛地扯着头发，一个男人隐忍的极度压抑的哭泣声低低地传出来。
　　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街灯亮起来依然闪烁着它忽明忽暗的眼睛，远处依然传来城市的喧嚣声，仿佛不知道有一个男人正在向自己的尊严做最后的告别。
　　夜是适合悲伤和眼泪的，只有在夜色里，在陌生的人群里，人才会松懈自己的防备，让奔腾的感情之水放肆的泛滥。
　　像开闸放水后堤坝就会减压一样，经过这一番发泄，他的心里不再那么堵了，脑袋也开始转圈了，无数个应该离婚的理由和无数个不应该离婚的理由，在他的大脑中交织碰撞，殊死搏杀，不分伯仲，难解难分：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地方，想要找回一点体面只有一条路，就是休了她，他下不了这个决心，几年来她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况且，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女儿，他不能让女儿因为大人的婚变而不幸，好象是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找些理由似的，他又懊悔和自责起来：如果那个下午自己果断一点，回家一趟，让事情败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总比在外面丢人显眼强；如果不是冷师傅的病；如果不是自己几个月心不在家……，想着想着忽然觉着这也不能全怪她，而且想出了一个奇怪的逻辑：既然已经出事了，他们肯定会收敛的，他决定悄悄咽下这口苦水。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等他东倒西歪地走近自家家门的时候，看到万晓阳站在门口，她扶他到床边坐下，给他冲了一杯浓浓的伏茶，又拿盆打来水，还特意加了些热水，让他洗脸。
　　然后她解衣宽带，临上床前还脸上挤着笑说： “你也早点睡吧。”
　　这令他有了些许的感动，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这就对了，合了人家说的 “在外干了亏心事，回家必对对方出奇好。”的逻辑，这么说，只有这一回是真的，以前不过是人家猜的。
　　他终于上床躺下，万晓阳轻轻掀开他的被窝，拉开他的胳臂，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脸埋在他胸前，身子紧贴着他，做小鸟依人状。
　　一股酒气熏得她头晕眼花，可她因为愧疚，极尽体贴缠绵，她要用那柔软光滑的躯体（不是身体，只是躯体，因为它不包括灵魂）去滋润滋润丈夫那受伤的心田。
　　他则嘴里喃喃地说着：“是真的，这回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们现在这样才是真的。” 当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不忍心直接伤害他。她一边说着，就动手去扯他的内衣，这可以说是自打结婚以来她最主动的一次。
　　借着酒劲，他的“X”趣骤起，可就在他克制住内心的厌恶爬上之时，猛然想到那个人正是顺着这个山坡往下溜的，被欺骗和侮辱的感觉一齐袭来，就像有无数小虫迅速爬满他的□□和灵魂。他第一次对这个女人说了如此刻毒的话：“这水平见长，是不是那个小白脸教的，咦，他是？给咱也介绍介绍，让咱也学着点，就近服务，省得你一天跟做贼似地往人家那儿跑。”
　　说完他在她的胸上拧了一把，一骨碌滚了下来，转过身背对着她说： “一上这个床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你和他在一起的情景，想到他上上下下， 就感到恶心，你的身体是肮脏的，让我厌恶，当初我找你的时候，不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姑娘，我妈成天唠叨，可我能忍受，那不是你的错，可现在，你自己做贱自己……” 说着他喘着粗气。
　　她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如此模样，吓的穿上衣服下了地，贴门站着。
　　他转过身还在那儿没完没了，说：“咋的？他那么特别？把你勾地顾不上一家老小，顾不上脸面，当然这也让我妒火中烧，让我痛苦。别人都说我是个好人，可我还没好到那种地步：我痛苦让别人痛快。” 说完又把身子背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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