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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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吵喳声传来，老马睁开眼，处里的几个人都齐整整地站在沙发旁，他赶紧爬起来，揉揉眼睛，处长说： “你把办公室当公寓了，怎么？给老婆赶出来了？”
　　他站起来说： “让我先方便方便，完了再向领导汇报！” 说完就冲出门去，他想借机溜走，他可不想给人们当开心果吃。
　　那年头，有问题找组织，多事的婆娘好不容易盼到天明，一上班就找到机关工会，说出了昨晚老头打她和离家出走，她心里的郁闷和疑惑，希望组织出面劝劝老马。
　　工会主席问：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怀疑？到底有没有？”
　　不知道，人家都那么说，再说那小孩的单眼皮。” 这个问题她否定过，但很快就又否定之否定了，否则自己就一点都不占理了，那你还跑来说什么。
　　“老杨啊！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信不过他？信不过在特殊时期你还为他挡箭，他这个人也太不够意思，摊着你这样的老婆还不知足，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
　　“吴主席，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卫东小时也有单眼皮的时候，但我总是不放心，你想这一家人，门一关，就只我两只眼睛，那看得过来，所以希望组织出面跟他谈谈，要不我安不了这份心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看你，最近明显的显老了，都是给这事儿闹的，组织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就是不找我们，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心里热乎乎的，这主席就是组织的化身，给组织交心就像向上帝祈祷似的，那话就迫不急待地从喉咙眼里爬出来了，包括她住院那阵她媳妇和儿子经常不照面，可后来她莫明其妙地就怀孕了。
　　“组织”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了： “老杨，如果这么说的话，这问题的性质就变了，都有了非婚生子女，就是私生子，这就不只是个一般的生活作风问题了，很好，你的立场站得对，对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就是不能姑息，你放心，这件事组织上不会不管。”
　　一股凉气终于使她清醒了，组织上的管法她已经领教过了，那一回要不是她力挽狂澜……，她不敢往下想了，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说： “吴主席，我不过是猜测，也没什么证据，也可能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
　　“组织上也没说就是那回事儿，你放心，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主席看看手表，然后就拉开抽屉，等于封杀了她再开口的权利。
　　她现在傻眼了，原来她可以在家里一千遍地怀疑，一万遍地骂老头，过一过抓住了老头小辫子的瘾，屁事没有，可现在才说了一遍，还是怀疑，它咋就成了“私生子”了呢？这让老头、 更重要的还有儿子可怎么办，她真想大哭一场。
　　后来她回到办公室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这个案翻过来, 她想起了有一出戏叫 《三滴血》，说拿一盆水，把两人的各一滴血滴到水中，如果是亲生，血就会凝在一起，可是又一想，既就这是真的也不行，你想，父子的血会凝在一起，也就是说，老头和儿子的凝，儿子和他儿子（不知为什么，现在她已经不怀疑这是她的孙子了）的也凝，像粘浆糊似的，那老头的血和小崽子的没准就真粘到一块去了，那老头……，她不敢想。
　　你还别说，这真是个世纪难题，二十世纪，人类终于发明了DNA基因鉴定，以它99%准确率的权威性不知制造了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导致了多少亲情的复合和撕裂，但对这个个案，恐怕这1%就属于它了，你想，两个99%是确定的，那就保不齐会出现第三个99%，老马的冤假错案怕是注定的了，它的纠正只能靠生物学家在二十一世纪的努力了。
　　老马在厕所方便完了，用手帕洗了脸，看看表，估摸着人还没走，就又站在那儿抽只烟，抽完一支，又点上一支，把全身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个兴奋点上，排解一下那些理不出的烦恼。
　　他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刚跨出厕所门， 就看到走廊两侧各办公室门口探出的脑袋“嗖”地一声缩了回去，他想到了伸出的□□，所以好象听到了“嗖”的响声。
　　处长迎了上来说： “你是吃了辘轳拉井绳呢，来，片（聊）一片。”处长是老陕。
　　他跟着进了处长的办公室，处长客气地让了坐说： “你个大男人咋瓜（傻）了，耍娘们的把戏，动不动还往外跑，睡办公室，一来影响工作，你看，到现在还乱哄哄的，别的处室像看耍猴的似的，下面办事的来看见像什么样子？再说，你想，你跑出来还咋回去？”
　　“我本来只是想等她消消气，天亮以前就回去的，没想到睡过了。”
　　“现在你怕是回不去了！” 处长的眼神有点复杂。
　　“咋了? 我犯了那条那款？ 还给拘了？”
　　“别人咋知道，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老婆把你告了，工会吴主席让我先跟你谈谈。”
　　“谈什么？她能告我什么？”
　　“还不是公公媳妇的事， ”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竟显出了一些真诚道： “我说，老马啊，你咋越活越抽抽了，那年温碧玉那事你处理的多漂亮，在那么大的风头上，你都能把老婆哄得出来给你当挡箭牌。 ”
　　“哎，处长，你啥意思？当年组织上做了结论的事情你还扯出来干啥？ ”
　　“是啊，要不咋说你越长越抽抽了呢，当年那么大的动静，你都能摆平。 ”
　　“这么说，你还是认为是那么回事，这在当时可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打断了处长的话。
　　“你别跟我嘴硬，什么调查？那年头什么事能调查得清清楚楚，还不全仗你老婆在那儿挡着，要不你今日个还能坐在这儿人五人六的。 ”
　　“你这么说我真是没啥说的了，但我还是不知道你到底要说啥？ ”
　　“我是说现在，你自家炕头上的事反倒要我这个处长来管，是不是看我闲得难受。 ”
　　“唉，处长，你把话说清楚，别往炕头上扯。” 他显得有些激动。
　　“别不好意思，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按说呢，这公公穿错媳妇鞋也是常有的事。”
　　他想处长后面一定有“但是”，现在可能那“但是”后面的话还没想出来，所以他此刻眼望天花板，做沉思状。他要进行空中拦截，不能任其自由发挥，说：“媳妇的鞋太小，穿不上，再说谁都知道穿小鞋的滋味不好受。”
　　“试过了？不试咋知道小不小，嗯……？”这个重读的音节和拉长的尾音透着一股子寒气，和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老马这一下清醒了，处长是代表组织在跟他谈话，于是耷拉下脑袋说： “处长, 我原以为你没把这当回事，现在看来不是那回事，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那你现在说，你想知道什么？”他一脸正气，处长一时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过，我现在也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党性向组织保证，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愿接受组织的一切惩处，现在我饿了，要出去吃点东西，你要是还有话的话，就等我回来，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说着他就往外走，搞得处长楞了一下。
　　看他的表情和最后那几句话，再加上他男人的直觉，觉着应该没事，都是娘们多事，自己也是有儿子媳妇的人，怎么会那样？ 那怎么面对儿子，他打算就这样向上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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