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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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昌德带着冷彩莲几人来到他嫂子给联系的医院，这家医院有全市最好的治肿瘤设备和大夫。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大夫接待了他们，她微笑着，满脸真诚，起码在眼前的这几个人看来是如此。她笑着说： “我和费医生（文昌德的嫂子）是大学同学，你们大老远跑来不容易，来了就安心治病，” 不时有人来跟她问个什么事，他们叫她龚教授。
　　她是特殊时期以来第一批晋升的教授，以其精湛的医术和认真的工作态度在她这个年纪被“破格”提升，也因此，同班同学的费医生在她面前就有些相形见绌，不是弟弟的好言相求，她是绝不会来找她的，所以她在请这位龚教授帮忙时只说：是她弟弟多管闲事揽了这个事，你看着办吧，不要太为难。
　　可龚教授没有在意她这“不想落人情，只是敷衍一下”的意思，在回答完那些请示工作的问话后，她回过头来耐心地问冷彩莲的病情，看以前医院的检查报告，开出检查单和住院单，然后她迅速地看了一下手表说： “赶快去办住院手续。” 又把一大堆单子分门别类地交给翁大夫和老熊，指指划划地交待着相关的划价或交费地点，一边说： “这些项目都是预约的，今天交了钱明天才能看上。”
　　两人要走时边对龚教授点头致谢边去搀扶冷彩莲，龚教授却摆摆手说： “就让她先待在这儿吧，我等你们回来，你们快去，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住院手续终于办好了，就在龚教授的三病区，她是这个病区的主任，该病房是四人间，比较干净，她的床位又靠窗，人一下子觉着舒服了许多，自然想起了文昌德，于是对老熊说： “文昌德真是个好人，俺以前也忒不是东西了，那么屈人家，这回你咋地也得去谢谢人家。”
　　老熊“嗯，嗯”地答应着，一会又犯难似小声嘀咕说： “咋去啊？” 这不只是说不认路的事，关键还是怎么表达这个“谢”字，冷彩莲着急地说： “叫你去，你就去，吱唔个啥？”
　　翁大夫说： “我去，我去。” 她这才放心地躺下了。
　　第二天先做了胃镜检查，虽然胃镜检查可以使胃癌的诊断率达到90%以上，但它还有一定的漏诊率，所以又进行了X线钡餐检查，确定了病变的发生和部位，又通过活检，确定为恶性病变，诊断结果为：胃癌晚期，癌细胞已扩散，手术已错过了时机，只有采取明知起不了多大作用，只能延缓那一刻到来的保守疗法：化疗。当然，这些是写在冷彩莲本人永远也看不到的住院病历上，只给老熊和翁大夫进行了口头传达。
　　龚教授临下班前来看了冷彩莲，她那么和颜悦色，手在她腹部的一些部位按着，一边轻声地问： “痛不痛？”，一边安慰道： “XXX教导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到了这儿，我们这些医生护士就都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不满意的，或是有什么要求尽管给我们提出来。”
　　“挺好的，挺好的，不能再要求什么了。” 老熊忙不迭地说。
　　“不，有要求， ”冷彩莲突然用最近以来少见的大声说。
　　翁大夫和老熊都楞住了，只见她又恢复了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 “快点把俺的病治好吧，俺孩儿还小啊！”
　　龚教授一边说着： “好，好，我们一定尽力。”一边就转过身去，她的眼角湿润了。
　　龚教授一走，冷彩莲就问： “啥时候开刀？”
　　“开啥刀？你在古海不都开过了嘛。” 翁大夫强做镇静地说，此前谁也没在她面前提过那个可怕的字眼“癌”，只说是胃溃疡术后愈合不好。
　　“你也掰哄俺了，要光是那，厂子也不会让到上海来了，你给大夫说说，俺不怕开刀，只要能把那癌割了就行。”
　　她用那么企求的目光看着翁大夫，说话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平静，令眼前的两个人先是一惊，接着都难过地转过头去，谁也不忍心把实情告诉她，翁大夫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用故做轻松的语气说： “你现在身体太虚弱，先恢复一段，等好点了再动手术。”
　　从此，她一门心思想着上手术台，为了能上得去，她克服着身体上的巨大痛苦，只要病情稍事平稳便要求进食，由于癌变位于贲门附近而侵犯食管，引起打呃、咽下困难，常常是一口饭在嘴里含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下去，没吃几口又哇哇地吐了出来，伴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使得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显出难以忍受的神情，于是她不再要吃饭，而是不停地要吃药，有时刚吃过打个盹又要吃，吃着，吃着，她气色好了，进食也较以前容易了，但奇怪的是她的头发依然结结实实地长在脑袋上，这令翁大夫不解，化疗脱发，这是常识，任什么样的美女、明星或其他公众人物一概不能幸免，所以不得不在媒体上亮相时都要戴一顶极考究的帽子。
　　于是她悄悄地问了龚教授，她先是不做声，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你还能要求她怎么样呢？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胃癌晚期，广泛转移，不仅大伤脾胃，而且累及肝肾，气血皆虚，或五脏六腑衰败，此时虽命活不久，但若调治恰当，气血双补，顾及脾胃，调理肝肾，就有可能缓解衰败之症，使其痛苦减轻，延长生命，所以在所谓的化疗药物中我用的主要还是调理肠胃的药物居多。”
　　当这么紧俏的一张病床每天只能产生一点床板费和少得可怜的药费差价的时候，有关各方开始不能容忍了，因为那时这张床的收益已经与各方有关人员的腰包挂钩了，先是护士在打点滴时紧绷着脸，接着值班大夫就跟翁大夫说： “你看她现在又不做什么治疗，还有必要住在这里吗？”
　　翁大夫当然知道个中的原委，当一个疗程将近结束的时候，她跟冷彩莲说： “你看你现在已经比较稳定了，住在这里也挺贵的，我已经在这医院不远处找好了一家旅馆，条件也不错，咱们取药看病都方便，打吊针就由我来打。”
　　“那敢情好，你们也不用来回地跑了，可你不是说等身体好点了开刀嘛。”
　　泪水在老熊的眼框里打转，翁大夫只好说： “你现在的情况做手术危险大，不如吃药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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