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电影散场， 他们手牵手回到了厂里， 他送她回宿舍。
　　一进门她没有开灯， 而是站在原地，用双手抱住了他，他知道门是开着的，关还是不关？他当时内心斗争的极为激烈：碰还是不碰，摸还是不摸，关门就是个关键问题，自己从没认真地考虑过娶她为妻，如若如此这般，那不等于在地上捡了钱包自己个秘起来般丑恶。
　　“咣铛”，娄庆云用脚踢上了门，他内心的战斗也随之结束，于是他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 当四处嘴唇终于贴在一起的时候她激动地喘不过气来，这种黑暗里的激情燃烧把两个人烧得浑身发热，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挪到了床边，她顺从地倒在了床上，眼里满含温情。
　　他那能经得起这般挑衅，最终欲望冲昏了头脑，邪恶的色魔占领了高地。
　　他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身上，借着窗外的灯光，抚摸着欣赏着， 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女人，他紧张而笨拙地一寸一寸地探索着，没一会工夫， 就浑身冒汗， 比排地雷都累，
　　他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最终激发了他强烈的征服欲望，在她的鼓励下，他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安详地享受着飘飘欲仙的感觉。
　　完后他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措，摸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觉着不对劲才拿在手里借着窗外的微弱光线仔细端详，经过一阵疯狂，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衣服放在哪儿了。
　　她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去，打开灯。”
　　“不用了，我这就穿好了。”他手忙脚乱地完成着收尾工程。
　　“我让你开，你就开，别像做贼似的只想开溜。” 她的声音有些急躁，还有点威严。
　　怎么就这一下子自己就从将军变成了奴隶？她以前什么时候对自己这样吆五喝六过？他心里没底了， 胆怯地去开了灯，准备接受她的讨伐。
　　她没有讨伐的意思， 只见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麻利地穿好衣服，指着床单说： “你看。”
　　雪白的床单上一片殷红的血迹像盛开的花朵， 由里向外浸润着布的纤维，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红色还在向外扩散。
　　他傻眼了说： “你不是让你师傅都……”
　　“都怎么样了，那些烂舌头的， 这一下你可以给我做个证明了。” 她脸上带着笑， 还有些得意。
　　“我，我，我刚才真是昏了头。” 一股凉风“嗖嗖”顺着脊梁骨往上窜。
　　“你后悔了？” 她带点挑衅的口气说。
　　“我有什么后悔的，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我不后悔，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她现在也只有把这事往圆了说。
　　“那你还和那么多人好？” 他倒信以为真。
　　“那时我想到你比我小，好像老长不大的样子，我跟他们从来都没动过真个的，我跟他们扯也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可你把心思都用在陆茵身上了。”
　　“别提那档子事了，我求你。”他搂着她。
　　“好，不提，可你不能光是嘴上不提，得在心里把她清理出户。” 她这么说是因为小赵在她心里始终无法扫地出门，她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无情，想不明白，归结为一个字：贱。
　　“嗯，当然。” 他说得没有底气。
　　她忽然觉着这是一个诚实的人，因为嘴皮子动一动，随便什么话都能说，可它管不住心啊，如果他信誓旦旦，她反倒觉着有些恐怖：可能先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不管是不是一场游戏，现在玩过了火，小马才有些后怕。这事还没跟父母说，再说连自己都还没有认真地考虑清楚，它咋就走到了这一步？回过头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也许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野性让他着迷吧。
　　但这正是母亲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太大胆，人长得太粗，尤其要命的是，她的籍贯正好是母亲在未来儿媳的版图上被“PASS”掉的那个省，说那方水土上的女子大都不顾颜面、天生水性扬花，再看看这娄庆云，进厂三年，东拉西扯没消停，可见母亲的话不无道理。
　　但事已至此，他骑虎难下，她找他越来越勤，他却越来越冷，他觉着是该给她说说清楚了，不能到房间里说，一到那个环境， 两个人除了粘在一起，还能做什么， 在一个礼拜天的下午， 他约她到公园。
　　他在公园门口等， 她款款走来， 她上穿一件大红绣花细羊毛衫，下穿一条8片的黑色呢裙， 脚上是一双锃光瓦亮的紫红色半高腰靴子，两条裸露的小腿，躲在一层薄薄的单丝袜里，肉感很强地诱发出一股青春的魅力。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马尾，刘海巻成波浪，唇线显然是被勾勒过的，加上描过的眉毛和修饰过的眼线， 整个脸就时尚了起来。
　　“你早到了？” 娄庆云挺直丰满窈窕的上身， 胸脯把大红的紧身羊毛衫高高顶起， 一股脂粉香扑鼻而来。
　　小马有一些恍惚， 觉着这个人离他很近却又十分遥远， 在肚子里转了大半天的那句话： “我看我们两个的事还是算了。”却始终吐不出来。
　　进了公园，他们沿着湖边走，柳树叶已经枯黄，在秋风里起舞，娄庆云在这剪刀一样的秋风里时尚得瑟瑟发抖，小马穿着风衣， 他想脱下给她披上， 又怕让她误解， 他就更没有勇气说出他的决定了。
　　他点着一只烟， 吸一口， 又掐灭， 抿了抿嘴唇， 咽一口吐沫， 终于开口了：“我配不上你， 你都快入党了， 我还闲人一个。”
　　“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她声音嗲嗲的， 说着身子就往他身上贴。
　　小马那里经得起这般煽情， 他差不多想要伸手去揽她的腰， 这时他的父母在他心中勇敢无畏地站了出来， 无可奈何之际他找了一个突破口说：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我年龄上也配不上你啊！ 你今年多大了？”
　　“你装什么傻， 你真不知道？” 她突然转身站定， 两眼死盯着他问。
　　“我当然知道。”
　　“知道还问，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觉着这不合常规， 俗话说女大一， 不是妻， 那女大二， 就更不能当妻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 把人玩够了找这种借口来搪塞， 俗话还说女大三， 抱金砖， 那女大二， 起码也能抱个银元宝了呢。” 她气愤得眼睛里都能看到泪花。
　　他心软了，只好跟她实话实说： “不是我怎么样，实在是我妈她太拗，我是独子， 简直就不是我找媳妇， 是她在找闺女， 你看， 我们能不能商量着解决，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我想我们家都会满足你的。”
　　“商量个屁呀， 我跟你见了红， 活着是你的人， 死了是你的鬼， 你想溜， 没门， 回去告诉你妈， 别把事儿做得太过份， 你那宝贝东西我还留着呢。” 她手指着他的鼻子，脖子一梗一梗的，咄咄逼人，他觉着这简直就是要刺刀见红了。
　　她说完最后这句话就仰着头很悲壮地走了， “咯噔咯噔”的鞋跟儿敲打路面的声响把小马的心咯得生痛， 他吓呆了，这女人不但泼辣， 而且狡诈，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他那个年代， 泼辣往往是革命的同意词， 他没把它看作贬义， 可“狡诈”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它穿上漂亮的外衣了， 他心里不好受但又有一些轻松， 毕竟这件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她提出来了，但怎么解决？他现在的心情就像眼前这一排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凄凄惶惶的柳条，无助又无奈，他的鼻腔开始发酸，他意识到自己是作茧自缚，靠自己是再也蹦达不出去了，他只能求助于家里。
　　母亲先跳了起来说：“不行，这种母老虎不能要，我们赔些钱给他，要是真种上了， 生了孩子我们养着，就是不能让她进门。”
　　“你净说没用的，家里不明不白地养个私生子，她们家就在对门住着，这可能吗？除非咱们这一家子什么都不要了，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喝风屙屁呀，一个妇道人家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父亲制止了她。
　　“你能耐你想辙。”母亲生气地撅着嘴，不再吱声。
　　把问题交给父母后，儿子像没事人似的在看电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还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球赛。
　　父亲更来气， “啪”地将电视关了，说：“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好像已经心里有谱了， 说出来听听。”
　　“我有什么谱， 有谱还来找你们。”
　　他转向儿子，猛然大声说： “瞧你那点出息， 做出这等叫人坐蜡的事，到现在还不动动脑子，你是要等事烂包了全家好看。”
　　“那，那，要不干脆结婚算了。” 他想把底牌一摊就没他什么事了，你们不同意你们想辙。
　　“不行， 这绝对不行。”母亲立刻反对。
　　“不行， 你使出锦囊妙计呀！ 这不行， 那不行， 要不是你左拦右挡， 早早给他定了，那会有这事。”
　　“你又怪我， 我就知道啥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你问你儿子， 以前人家提的他当回事了没有？” 说着手指着儿子。
　　“咦，以前的你见都不见，这个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必是这女孩有过人之处， 说说看， 你自己到底是啥想法。”
　　“哎呀， 没想法， 有想法还来找你们， 烦不烦呀！” 说着就往里屋走去。
　　“臭小子， 你给我站住， 你倒还不耐烦了， 告诉你， 现在可不能乱来， 她那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所以绝对不能草率行事，得先稳住她， 容我们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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