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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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被甩的女人



      和文昌德从汽车上下来的一刹那,万晓阳有过一丝轻松,但当下班回来,她就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的虚空了,两年来,她几乎是拽着他的衣襟走过来的,她倒霉时,他万般呵护她,他落难时,她一个姑娘,一次次地往监狱跑,她没有感到丢人或是勉强,心里时时有一份牵挂,这是不是爱,她不知道,只觉着这就是自己的一个亲人,而现在,她被拒之千里之外了。
      他们曾经朝夕相处,曾经那样亲密,他说结束就结束了,他们突然变得比陌生人还陌生。这真像是一个梦,一个发生在阳光下的梦,四周一下子好像塌了下去,只把她一个人亮在那儿。
      下了班她晚饭没吃,和衣躺在床上,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无限联结着无限,空虚骈接着空虚,一片旷旷荡荡无极无限的绵延,像一个巨大的精灵,占据了整个宇宙。她就这么躺着,半睁着眼睛,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又眩晕又朦胧的光圈里。

      在他坐牢的日子里,她时刻把他挂在心上,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看他,要带些什么东西,像在履行职责,她从中得到过欣慰,心头有过一丝舒畅。现在,她的愧疚没有了,也不要尽什么职责了,人却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也就是说,她一下子不知道以后该咋过了。她开始恨他,她要去问他,问他为什么会这么绝情,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快就忘掉她。
      她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而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骗局。接着她又恨自己: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时,我不当回事,没有去珍惜。我可能没有感觉,甚至觉得他很烦人,可一旦他主动地离开我,我会觉得原来他是我的阳光,离开他我会生不如死。
      于是她开始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面,好像还来不及做错事。她又回想了昨天下午整个细节,发现了破绽:做生意的小伙子是南方人,来闹事的女子是本地人,也许真是他妹妹,也许他真有苦衷,迫不得已,我何不弄弄清楚,重新让他回心转意。

      早上一起来,她就来到冷彩莲家门口,屋门开着,家里其他人还在睡觉,冷彩莲在厨房做饭,她背对门在案板上揉面。

      晓阳怯生生叫了一声: “冷师傅,”

      “是你呀,胜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她转过身惊得不轻,声调逐浪高。

      “冷风。”

      “胜么?俺可没有那大的威力,还刮得动你个大小姐。”

      “冷师傅,不是,不是你的姓的冷,搞错了,是冷酷的冷。”

      “这妮子,到底在说胜么?” 冷彩莲粘了一手的面,愣愣地站在那儿。然后她弯腰到身后的火炉边,准备去拿火钳夹煤。

      万晓阳一步上前说: “我来,你别把手搞脏了。”

      “你还姆回俺的话呢。”

      “冷师傅,我也不知道咋说,我只想问,我师傅有没有妹妹。”

      “有咋着,姆有又咋着,你可不能拿这个说事,我知道你师傅现在姆工作了,你嫌弃他了,可别忘了你师傅是为啥坐的牢。”

      一听到“牢”字,捅了她的心窩子,她拔腿就走,只听到冷彩莲的话从门里飘出:“哎,现在的人啊,连人家家里几口人都不知道就敢跟人那样。”

      她还是听出来了,那个妹妹大半是真的。

      万晓阳火急火燎地进了城,跑到那天建国拉她说话的大树下。朝阳透过树影在她身上投下斑斑点点的碎影,新发的枝芽拂在她的脸颊上,她凑近贪恋地嗅了一下,青香醉人。

      她踮起脚,折下一截枝条,藏在自己身后,想象着他从对面过来的时候,忽然就将枝条伸到他面前,用嫩绿的芽苞抚弄着他的脸,是否会惹得他粲然一笑?

      可惜没有人走到她面前, 她悻悻地来到那个舖面前,人依旧熙熙攘攘,没看到建国,更没看到昨天的那个女子,只有小伙一人在打理,她突然就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 好像昨天真的就是一场戏。演给谁看,给她呀! 像冷彩莲所说,他没有工作了,成了无业游民,自惭形秽,我不嫌弃呀! 我养活你呀!

      她开始逛街,一家商店进,一家商店出,像脚底生了风。

      当小赵把钱一甩,拔腿就撤的时候,娄庆云傻眼了。

      她悻悻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回想着这噸饭局的一些细节,自己都难为情地用手捂上了脸,自己热情过头,过度殷勤地向对方示好,真是很傻,把个恨嫁写在脸上,生怕他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她自己个都觉着自个贱。如果高高在上地“端”着故作矜持:什么都不说,脸上挂着笑,隨他安排,那多省事啊,那会怎么样呢? 她马上否定地摇摇头,主动出击都这熊样,等着别人主动死缠烂打,那要看这“别人”是什么人,放在小柯没问题,放在小赵压根儿没门。

      继母见她躺在床上,过来问: “咋了?不舒服,病了?吃个饭还吃病了? ” 手就去摸她脑门。

      庆云一把推开,说: “没病,困了。”

      “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别一开始就把劲全使上,这男人都是贱皮子,你越上赶子追他,他越不勒(搭理)你。”

      她现在挺后悔,昨晚一得意嘴巴不把门,什么都说出去了。

      她怕继母没完没了,就说宿舍还有一堆脏衣服要洗,匆匆出了门。

      她突然迁怒于那个不给情面的饭馆伙计。她进了中午吃饭的饭馆,一进门就大叫: “小六(刘)子,你给我出来,狗眼看人低,多年我爹白拿钱养着你了。”

      小六(刘)子正端着托盘走来,冲庆云扬起下巴说: “庆云姐,你没搞错吧,” 又点头示意手中的托盘, 说: “我可是靠这个吃饭的,没拿过百货大楼一分钱。” 他还把个“一”字拖长了又提高了声调说。

      “你…….” 庆云指着他。

      “我,我什么,倒是你,貌美如花犯得上找一个连饭钱都掏不起的穷光蛋。”

      坐在桌前等餐的一位妇女把头偏过来说: “这端的是,是哪桌的?你吵架唾沫星子四溅,我可不要吃你的口水。”

      里面走出一位中年人对小六(刘)子说: “这盘端回去,留着你晚饭吃。”

      “我晚饭哪吃得了这么多,再说我也吃不起呀!”

      “叫你端回去就端回去,还謽嘴。” 中年男人厉声喝道。

      当然这一托盘的菜,不会由小六子买单,它不过被换了个人端出来而已。

      庆云气呼呼地来到汽车站,刚一脚踏进车门就被后面的人一推,膝盖跪到了车厢底板上,她回头嘴里骂着: “你急着投胎呀。” 接着一楞: “晓阳,是你呀,你也回厂啊。”

      晓阳今天这趟城进得值,建国没在摊上做生意,说明那生意人是子虚乌有,那女儿更是无稽之谈,昨天出场的是他妹妹,演一出戏要吓退她是他家里的意思。

      “庆云姐,你哭过?”

      “没有啊,别乱说。”

      “眼泪都把你脸上的粉冲花了。”

      庆云突然想到小六子说的“貌美如花”,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按上这个词,当时还真脸红心热了那么一会儿,原来是这么个“如花呀, ”

      她躺在床上时确实流过泪。她狼狈地掏出手绢,在脸上擦起来。

      “别擦了,干擦很痛的,回去再洗吧。来你坐里边,把头埋下,我们说说话。”

      “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师傅不是另找了嘛。” 人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找个垫背的, 昨天她还说这是建国的大度之举,不想连累晓阳,现在她宁愿晓阳跟她一样站在被甩的队伍。

      “你有对象了?” 晓阳小心地问。

      “就兴你有? 我比你大一截呢。”

      “谁呀,是咱厂的不?”

      庆云沉思了一会儿,要不要说?说,为什么不说呢?那么帅气的小伙子跟自己沾上边,这成不成都是件挺光彩的事。

      “四车间的赵新天。”

      晓阳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不知道。” 她在厂里的那个旮旯上班,时间和大多数人不同步。

      “就是那个”,那么帅气的小伙晓阳居然不认识,这让庆云有些失落,于是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高个,国字脸,皮肤挺白,在全厂的男职工里长得数一数二,跟我同行,车工。”
      “噢,是他呀,四车间的,对不对?”

      “对,对,对”庆云一个劲地点头,看来她按在小赵头上的“数一数二”被人认可,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庆云姐,你真有本事,找那么漂亮的对象。”

      “光漂亮管啥用,他今天做事就让我不高兴,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甩他。”一股愉悦和报复的快感从心底升腾,而这种愉悦是万晓阳给的,她要回赠她一些安慰的话,于是说:“你师傅另找人了,好事呀,这样你就解脱了。他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不想拖累你。”

      不想拖累我,这就是师傅演这出戏的目的。晓阳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回厂时两个女人都挺轻松,难怪赵本山的小品里有“话疗”一说。

      那天晓阳走后,冷彩莲挺紧张,这妮子要是变了卦,那建国这对象到哪儿找去,周一一上班她就找到宋军,说: “你说这人要是黑了良心,是不是要天打五雷轰?”

      宋军眨吧了半天眼,不解地点点头:“嗯,阿么个意思,谁惹着你了?”
      “姆人惹俺。”

      “我想也是,他不想要小命了。”

      她捅宋军一下,说: “你掰拿俺开心,俺是说万晓阳那妮子黑了心,变卦了,跑到我这儿问建国是不是有个妹妹,人家有没有妹妹关她个屁事,还不是嫌建国丢了工作,没了饭碗。”

      宋军点点头说: “一般人会这么想,可万晓阳你不能啊! 你师傅的饭碗是怎么丢的?”

      “所以我找你,你先给建国通个气,叫他有点思想准备, XXX教导我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打住,打住,” 宋军用右手的食指顶住左手的掌心,说:“我知道了,你看,我那儿炉子还开着呢,今日个就不听您的谆谆教诲了。”

      宋军想这件事的关键在晓阳,晚饭时,他叫女友叫来晓阳,还有魏星和他女友,桌上摆着几个打开的铁皮罐头,几样小菜。

      宋军开口: “今日小聚,建国不在,晓阳代替。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让建国尽快回厂。可不许有人掉链子,半路打退堂鼓。”

      魏星接口说: “国企职工,听着好听,工资就那几十大毛,干活没明没黑,”

      宋军更是火上浇油说: “工作辛苦工资低,有事请假很难批”。

      魏星接上:“上班苦,上班累,上班就想打瞌睡,同事欺、上司骂,费尽心、伤尽神,领导还是说不行”

      宋军接言道: “辛苦多年没挪窝,不知何年才出头,唉!” 说完还搭啦下双手,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萍萍和玲玲全都怔住了,玲玲说: “你俩今日个是咋的了,把个上班说得那么惨,怎么不把工辞了摆地摊去。”

      宋军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说: “摆地摊怎么啦,挣的钱一点儿也不比咱们少。”

      万晓阳这才明白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忙说: “你们都别争了,我没有嫌建国没工作,是他自己告诉我说他另找了人。”

      啊!屋里的几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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