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狐狸小姐

作者:天娇皇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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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


      Chapter.56
      在曼哈顿岛,里德尔遇到了一件出乎他预料的事,也为他的计划铲除了许多障碍。
      当时他刚穿过中央公园,继续往南,朝着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百老汇走去。宽阔的街道两旁张贴着近期的热门戏剧海报,路上的嬉皮士们打扮得非常时髦。
      他忽然顿住脚步,因为他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对方显然更早地就发现了他,脸上带着笑容,大步向他走来:“嘿,里德尔!”
      直到对方走到跟前,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里德尔才回过神来。
      “你好,阿波罗。”
      准确地说,他与阿波罗·莱斯特兰奇有七年没有见面了,虽然在此期间两人的通信不断。里德尔不是没有在英国和他的朋友们见过面、聚过会,而是他每次只会挑选部分朋友参与。社交和友谊是无法获得莱斯特兰奇的忠诚的,只有足够且稳定的利益才行,因此他并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不过,自从里德尔开始在欧洲大陆游历后,他们之间的交易变得相当频繁,甚至对他达到了依赖的地步。
      “梅林,你活像鬼一样——抱歉,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你的模样看起来一丁点都没有发生变化,跟那些永恒的幽灵一样。”阿波罗说,“你好像很惊讶看到我,可是阿尔忒弥斯在信上跟你说了我来美国这件事。当然我自己也没料到真的能碰见你,毕竟我感觉美国的面积比英国大了太多,偶遇熟人成了极小概率的事件。”
      “我没收到信,或许渡鸦在大西洋迷失了。”里德尔说。
      阿波罗作出理解的表情:“好吧,好吧,这条航线的确是够远的了,我自己在路上都被颠簸得够呛。那信上也没说些什么,无非是我们家的近况。你还记得小罗道夫斯吗?你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五六岁呢,现在已经到了能去霍格沃茨上学的年龄。达芙妮又怀孕了,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至于我来美国,是因为我之前收购了一家剧院——我写信告诉过你这事——可是我发现现在的巫师都不爱看莎士比亚、马洛和米德尔顿了,也不喜欢拜伦和雪莱——他们看厌了英国经典戏剧,喜欢看王尔德的人甚至没有喜欢看契诃夫和斯特林堡多,于是我来百老汇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引进的现代剧目。目前收获还不错,我打算带《萨勒姆的女巫》和《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回去。好的,我看得出来你依旧对魔法戏剧没什么兴趣,那么——你又怎么出现在纽约,萨拉查的魔杖拿到了吗?”
      “还没有。”里德尔干脆地说,“正好,阿波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哎。”阿波罗遗憾地叹了口气,同时忽略掉了他的请求,“其实我觉得,你的魔法已经进入了那样的境界,魔杖对你的影响大概是微乎其微的。你现在应该能做到不受魔杖限制,随意施放任何魔法了吧?”
      “不,这事跟魔杖施法没关系。”里德尔说,“那根魔杖属于萨拉查·斯莱特林,我有资格且有义务获得它。”
      “无论如何,我都愿意相信你目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巫师。”阿波罗笑着说,又忽略了他的后一句话。
      近年来莱斯特兰奇过得非常顺利,古灵阁里堆放的金币山的高度不断上涨,家族之树也在健□□长。因此在阿波罗的眼里,每一天,无论是晴天、阴天还是雨天都是多么适宜;遇见的每一个人,不管是亲友、员工还是债务人,都是多么善良——生活是多么美好!
      里德尔没有耐烦心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么,我亲爱的朋友阿波罗,你能否跟我一起参与到从□□巫师监狱解救某人的任务中吗?”
      阿波罗的表情僵硬了刹那:“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打算劫狱?”
      “如果你愿意提供帮助,或许我们从萨勒姆委员会那就能把人给救下来。那样就不需要跑去西海岸,也不需要使用暴力——完全符合你对于和平手段的追求,阿波罗。”里德尔说。
      “请先告诉我……你要救的人是谁?”阿波罗问,“假如是好人蒙冤受难,我愿意出资聘请全美最好的律师……”
      “他重伤了二十多个麻瓜——在这个极端推崇保密法的国度,哪怕一张能将砂石说成黄金的嘴,大概也做不到说服整个陪审团。”里德尔说,“你认识布雷斯·格雷维斯吗?”
      “萨勒姆委员会大法官?我知道这个人。听说他虽然姓格雷维斯,但是真实血统不明,有人说他出身麻瓜,这才表现得对麻瓜世界格外憎恨。”阿波罗挠了挠下巴,“得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不相识,不过我听说他也是喜欢上剧院的人。”
      “恐怕对那个可怜人而言时间所剩无几了。”里德尔说,“既然这样,就把你的任务难度降低一点——只需要打听出格雷维斯会在什么时候,前往哪间剧院就行了。”
      “这应该不成问题。”阿波罗说,“对了,我还一直没问——你现在住在哪?”
      “反正你们的渡鸦总能找到我。”里德尔说,“阿波罗,我很高兴能在异国他乡见到你,真的。再见。”
      接下来,他立即给麦克尼尔写了一封信,用猫头鹰送往新泽西——麦克尼尔正躲在那边避风头。魔法国会没发现里德尔,但不妨碍他们对麦克尼尔下通缉令。
      第二天上午,里德尔一边沿着哈德逊河漫步,一边等待麦克尼尔。在曼哈顿岛的发现者亨利·哈德逊被叛变船员放逐而死的同一年,莎士比亚创作完成了《暴风雨》——霍格沃茨的创始人被逐出霍格沃茨,而他的后裔将成为整个魔法世界的国王!【1】
      他站在河畔边上,望着河面来往的船只。他看见两只鹰正一前一后地在河面上追逐。当一只鹰追上了另一只的时候,它们的利爪触碰到一块,扑扇着翅膀在空中扭打一阵,最后一齐朝河面直坠下去。快要落入水中的时候,两只鹰又分开,抖擞抖擞翅膀,背向飞走了。
      “早上好,先生。”麦克尼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里德尔转过身去,发现自波士顿分别后仅相隔这么短短几天,麦克尼尔的变化颇大。他为了这次见面特地将自己打扮了一下,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甚至还多了些礼貌。这般变化无疑代表着,他对里德尔和他的魔法非常感兴趣。
      麦克尼尔双手递上他交给他的调查问卷,恭敬地说:“您的要求我已经完成了。”
      里德尔接过来,只迅速浏览一番后就放进了口袋里。上面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他之前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对亚裔巫师和帮派了解多少?”里德尔问。
      “您想要寻求帮派的帮助?噢,那需要不少钱,还要有门路。我倒是有个朋友的朋友的哥哥在纽约奥尼尔帮,可惜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的消息了,大概死了……”麦克尼尔说。
      里德尔打断他的话:“亚洲巫师呢?”
      “他们也有自己的帮派……”
      “我指他们的魔法方面。有什么特殊性?”
      “特殊性?他们也要去伊法魔尼上学,跟我们一样用魔杖、念魔咒。只不过我听说他们中的古老家族掌握部分源自亚洲的特殊魔法,可能跟吉普赛人的把戏差不多。”
      里德尔一时没有吭声,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
      麦克尼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请允许我提醒您,三天后就是赫尔曼·卢克伍德的审判日了。”
      “我会去见布雷斯·格雷维斯。”里德尔说。
      麦克尼尔眼前一亮:“您有机会帮赫尔曼求情?”
      “我不知道。”里德尔说。
      虽然他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复,但麦克尼尔还是一厢情愿地相信了自己的猜测。赫尔曼身在魔法国会的地牢里,他除了往好的方面想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当天晚上,里德尔依照阿波罗提供的信息,来到了一家麻瓜剧院。可是当他在身上施加了幻身咒,混入剧院内后,才惊讶地发觉这其实是一间剧院改制的电影院。
      据他所了解的格雷维斯,是一个守旧的铁腕政治家,无疑是保密法和《拉帕波特法律》的坚定支持者。然而这样的人,会看麻瓜电影吗?就连在伦敦麻瓜孤儿院长大,小时候看过不少电影的里德尔在进入魔法世界之后,便与这种麻瓜的娱乐方式告别了。看来阿波罗说的流言是真的,格雷维斯并非出自格雷维斯家族,而是一个同姓泥巴种。
      值得一提的是,里德尔走进剧院时并未注意到今日放映的提示,否则他会认出上面熟悉的名字,是来自英国的天才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他无声无息地走在剧院之中,放映机发出的光线穿透他的身体,畅通无阻地投影到了大银幕上。里德尔以前看过的电影仅有黑白两色,现在已经演化为了跟现实相同的彩色,还带有声音。他对银幕上的画面毫无兴趣,专心地在人群里寻找格雷维斯。巫师总是自以为能顺利伪装融入麻瓜之中,但是在里德尔眼里,巫师和麻瓜的区别比两个不同的物种之间还大。因此,他不费力就找到了格雷维斯。
      里德尔站在格雷维斯后方的过道上,注视着沉浸在电影中的他。他原本的打算是用亚伯拉罕的秘密跟格雷维斯交换卢克伍德,对竞争对手的致命一击的价值可远远高于无足轻重的混混。然而正在放映中的麻瓜电影改变了他的想法,现在若是贸然上前,也即告诉格雷维斯,自己知道了他会看麻瓜电影这件事。此事对格雷维斯这样的强硬派的影响可不亚于亚伯拉罕对他父亲的影响,会让格雷维斯误认为自己未来还会以此威胁他,就像现在出卖亚伯拉罕一样——政治家都是多疑的,包括里德尔自己。
      最好换一个计划……
      里德尔悄悄举起魔杖:“阿瓦达索命!”
      可是,就在他施法的过程中,银幕上突然出现了一群鸟——它们在狭小的房间内扑打、撕咬,尖利的鸣叫回荡在宽敞的剧院中。里德尔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仿佛那些鸟儿已经冲破银幕,飞到了他身边。
      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保护自己,发出的索命咒偏离,在昏暗的空间里不知击中了座椅还是某个麻瓜。格雷维斯自然受到了惊骇,他站了起来,并以魔法国会的秘密方式召集人手。
      格雷维斯敏锐地找到了附有幻身咒的里德尔所在的方位,朝他举起魔杖,施了一道现行咒:“别动!傲罗一分钟之内就会抵达!”
      里德尔现身了,但他的胳膊挡住了他的脸。下一秒,格雷维斯让全场的灯光亮了起来,同时朝里德尔扔了一枚弹子,弹子落到里德尔的脚边,瞬间成了缚住他双脚的枷锁。麻瓜们见状哗然。格雷维斯又朝剧院的门口施加了锁门咒,避免有人逃走,结束之后专业人士会来集体清除麻瓜们的记忆。
      该死!里德尔在心中咒骂。他想使用幻影移行逃走,却被脚上的魔法困住。他只好化作了一股黑烟,强行冲开了剧院的大门。
      这场谋杀变为闹剧的原因,那些鸟儿对里德尔的影响,实际上1943年就在他无意识的时候根植进了他的内心深处。如果他没有侵入阿尔忒弥斯的记忆,就不会踏进她的陷阱,可惜他并不会这么做。假如现在出现一个精灵,向他许诺自己能使时光倒流,给予他一次重新选择命运的机会,他依旧会选择自己走过的道路。一条平坦而充满尘土的城市石板路和一条充满荆棘而通往未知财富的道路,他必然会选择后者。平稳且平庸的未来从不是里德尔所追求的,像他这样出生时一无所有的人,越是喜欢将所有财产押上赌桌。
      当里德尔再次出现在阿波罗面前的时候,把正站在窗边,边饮酒小酌边欣赏城市夜景的阿波罗吓了一大跳。
      “噢,梅林啊,你……”阿波罗顿了一下,“你还好吗?”
      里德尔从窗户跃进屋内,在地毯上跌了一跤。
      “这次和谈不太顺利?”阿波罗问。
      “非常不顺利。”里德尔站了起来,扶着架子站稳,长呼一口气,“我们得立即离开纽约。”
      “去哪?为什么?”阿波罗问。
      “所有傲罗都被发动了。”里德尔用魔法给放在边几上的另一只杯子倒上酒,然后让酒杯飞到他的手里,喝了一大口。酒精下肚,胃里升起一股暖意,他感到体力恢复了许多,才继续说,“因为萨勒姆委员会大法官在电影院遭遇了刺杀。”
      阿波罗抽了口冷气:“我不明白……你不是去跟格雷维斯谈条件的吗,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你们不在剧院跑去了电影院——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用知道电影院是什么地方,像你这样的巫师也理解不了。”里德尔说,“格雷维斯没有死,现在应该同样陷进危机里了,魔法国会的注意力也全在纽约——这样我们就能提前去旧金山做准备。”
      “原来格雷维斯真的是泥巴种。”阿波罗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可是——我们还是得去□□巫师监狱劫狱是吗?”
      “一点不错。”里德尔点头,“我相信,你应该还没有遗忘那些实用的魔法吧?”
      “说实话,我现在的水平必然会给你拖后腿。”阿波罗的语气十分无奈,“更何况,我在美国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巫师,无论是魔法国会还是旧金山,认识我的人都挺多的。不如我给你提供你所需的一切保障,不管是钱、人脉——”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里德尔闪身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小臂。
      阿波罗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碎片伴着澄澈的鲜红液体四散飞溅。灼烧感瞬时出现在他的胳膊上。这么多年的平安无事,他几乎遗忘了那个已经隐入皮肤之下的可怖印记。他琥珀色的瞳孔缩小,眼白浮起血丝,浑身的肌肉开始痉挛。
      “你说得对,我和从前相比没有一点变化。”里德尔收回手,后退一步,冷眼看着阿波罗跪倒在地,“倒是你,阿波罗,养尊处优的生活极大地改变了你,你对未来的预测下意识地朝着轻松而良好的方向发展。渡鸦向你汇报我的举动,然而你却不以为意。你在学校的时候尚能警惕那个孑然一身的我,可现在的你即使在得知我的法力增进、广纳众多学徒之后,却做出我依然能受到你和你妹妹的控制的判断。还是你以为英国纯血巫师的格局就那么坚固,无法被我那些贫穷、卑贱、充满腐臭味的朋友击破吗?
      “我不免告诉你,你好友亚克多罗斯·诺特已经不是你童年时认识的那个家伙了。在你无比熟悉的外表内部,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粗鄙代号的流浪汉——取而代之的过程就发生在三年前,老诺特先生去世的时刻。你参加了他父亲的葬礼,甚至以一个拥抱表达你的安慰。从那以后,你们还见过无数次面,然而你一次都没有察觉出来他实际上是另外一个人了。所以你看,我远在欧陆,仍能避开渡鸦的耳目,操控岛上发生的事,而你还在为每年账目上增长的数字沾沾自喜。不过,看在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巫师好友和这么多年友谊的份上,我还是将莱斯特兰奇视作我最重要的朋友。等我回到英国——很快,在解救那个德裔前巫粹党成员之后,我就会同你们一起开展我们少年时期定下的共同目标——实现纯血主义的复兴。而你手臂上的标记,将会成为荣耀的勋章。”
      于是,阿波罗就这么参与到了□□的旅程中。从纽约到旧金山的过程他们使用了便捷的飞路网。
      至于阿尔忒弥斯提过的希尔瓦尼帮,里德尔从阿波罗口中刚得知这个帮派是莱斯特兰奇合作过的伙伴,通常负责收集北美黑市的信息和交易委托。里德尔希望他们能够在他指定的时间给魔法国会旧金山分部制造点麻烦,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希尔瓦尼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与渔人码头隔海相望。里德尔在码头上租了一艘帆船,接下来就是等待魔法国会押送囚犯的马车了。
      卢克伍德的审判日在周四,周五正好是押送日,所以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里德尔起初对于魔法国会选择那样遥远的地点作为监狱地点感到奇怪,后来麦克尼尔向他解释□□巫师监狱只是全美第四大巫师监狱,前面三个都被装满了——要想将魔法国会旧金山分部的存在和□□巫师监狱的关系,以及整个美国巫师监狱体系解释清楚,麦克尼尔惭愧地向里德尔表示自己有心无力。里德尔则回答说自己对此没有兴趣。
      在夜晚降临之前,阿波罗邀请两人去一家在旅游手册上排名前列的餐厅。餐厅主要供应海鲜,以秘制龙虾为特色。餐桌在窗户边,透过透亮的窗户能看见在码头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海狮,更远一点则是冷冰冰、灰褐色的□□。麦克尼尔坐在里德尔身边,阿波罗在他们对面。
      天空开始被夕阳染成红色,海狮们感知到岸上气温的降低,一个接一个跃回海里。餐桌上,里德尔只顾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怎么说话,两位同桌于是也保持了安静。
      阿波罗用余光不断地观察着麦克尼尔,他们算得上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在之前,阿波罗都避免同里德尔及他的美国新朋友待在一块,甚至住到了一条街以外的旅店去。即使麦克尼尔这些日子在外貌上费了些功夫,达到了改头换面的效果,但他粗野的餐饮习惯对阿波罗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麦克尼尔本人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倒不是因为他的警惕有多高,而是它们实在太过明显。在他眼里,阿波罗那浆得笔挺的领口,泛着光泽的丝绸领带,领带夹、衬衫袖扣、外套的刺绣暗纹上无处不在的家族纹章,从头到脚都透着傲慢和优越,和导致他全家背井离乡的债主爱德华·罗尔一样,属于英国纯血巫师的典型范例。不仅是阿波罗不想和他接触,他也对他嗤之以鼻呢。
      而对于里德尔来说,这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如果他的朋友之间都彼此成为了朋友,那他的地位岂不是将变得尴尬而脆弱?而现在,他的朋友分为处于纯血主义的盟友,还有对他个人崇拜的学生,里德尔尽量使他们之间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
      窗外暮色四合,里德尔从座位上起身,同时抬起了胳膊。他手中的魔杖杖尖离阿波罗的眼睛只有不到五英寸的距离,将后者吓了一跳。
      他笑了笑:“等一下——别把莱斯特兰奇这个名字写在脸上。”他用魔法将阿波罗身上的衣服全换成了黑色。
      他们乘上帆船,驶入□□附近的海域,一直等待到了午夜。
      一道银白色的光出现在天边,仿佛一颗带着长长拖尾的扫把星划过夜幕。彗星离他们越来越近,成了一辆没有动物驱使的来自西进运动时代的四轮囚车。车厢是用很粗的铁杆打造的笼子,后面满载了穿着白色的束身衣的囚犯,他们的感官被屏蔽,手脚套上了枷锁。
      里德尔的失败暗杀显示出了成功的效果,这趟囚车本应该配有五名傲罗守卫,今天只有两名。
      他在双耳中塞入提前准备好的蜡丸,阿波罗和麦克尼尔也照做了。因为随着囚车的靠近,海面上出现了另一些银色的生物——那些会唱歌的人鱼。她们在海面浅层下游泳,优雅的鱼尾反映月光,呈现流光溢彩的光芒。
      囚车降落到海面上,人鱼从周围聚拢过来,跟在囚车之后。她们在囚车掀起的白浪中嬉戏、歌唱。个别囚犯身上的屏蔽咒被人鱼的歌声打破,他们不顾束身衣的桎梏,用头拼命击打铁笼,很快就变得头破血流。他们的鲜血沿着铁笼流下,在海水中扩散,吸引来了海里的鲨鱼。人鱼们显得更开心了,她们似乎将囚车和上面的巫师当作了玩具。傲罗们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提前沉入了水里,这会囚车才走到距□□一半的距离。
      里德尔见状也跳入了水里,并在水里用魔法构建出一个巨大的气泡,将自己和身后的两名同伙包裹起来。魔法国会使用了特殊的魔法,囚车在飘动的海草和斑斓的珊瑚间飞驰,与平地无异。他们与囚车对向而行,很快就和囚车相遇。里德尔调转方向,紧跟在囚车上方。他制造的气泡不仅能供给氧气,还能在水中隐形,可是无法骗过海里的原住民。一些人鱼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游了过来。她们的目光盯着里德尔,在他的身边游走,眼里带着魅惑的笑容,嘴里似乎在高歌。里德尔将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囚车上。
      身边的人鱼引发了傲罗的注意,他仰头望着人鱼们看了一会。然而□□巫师监狱近在咫尺,傲罗还没发现什么,就被同伴提醒,将目光放回了面前。
      □□巫师监狱的大门像一堵天衣无缝的黑色铁幕。直到囚车走到面前,才影影绰绰出现一个二十英尺高的入口。入口处透出了格外明亮的光线。
      之所以里德尔没有在海面上行动,而跟随进了监狱,是因为除了赫尔曼·卢克伍德,他还想帮助更多的囚犯。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想要用一些举手之劳给自己增添一些异国威望。
      迎着光线,进入了一间专供囚车放下囚犯的的门厅,前方是一条被闸门拦住的通道,另一边是与陆上无异的世界。但入口大门一旦关上,里德尔就必须得行动了。因为在门关上后,涌入的海水瞬间干燥,前方的闸门和囚车的门缓缓打开,三个人也失去浮力落到了地面上。
      里德尔早有准备,靠着飞行魔法稳定地躲到了一边,同时朝两个傲罗发出一道霹雳爆炸,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好给阿波罗和麦克尼尔调整的时间。而他这时才看清其中一个傲罗就是之前在亚伯拉罕举办的酒会上见过的傲罗钱德勒,另一个是个高高瘦瘦的黑人巫师。不过三人都带上了银质面具,钱德勒大概无法认出他。
      一道昏迷咒擦着里德尔的肩头飞过,击中了墙壁,造成了不小的破坏。里德尔心里有些惊讶,他似乎低估了钱德勒的能力……最好其他傲罗都没有这个见习傲罗强,有可能吗?
      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道昏迷咒更大的作用是发出警报。警铃立即响了起来,明亮的灯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忽闪忽闪的红光。
      又有三名傲罗从通道内冲了出来,接下来应该还有十名傲罗很快也会抵达门厅。好在阿波罗和麦克尼尔在解除囚犯的束缚魔法方面进展顺利,里德尔一方的人员增多,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巫师没有魔杖。
      这在里德尔的计划范围内,他提前从各路搜集来了七八支魔杖,由麦克尼尔迅速分发了下去。这家伙和卢克伍德还抽空拥抱了一下。
      “该死,你们是谁?”一个狱警大声问。当然没人回答他。
      傲罗们默契地分了工,那三个狱警前来对付其他囚犯,两名负责押送的傲罗盯住了里德尔几人。
      里德尔听见更多脚步声从通道传来,他朝通道瞥了一眼。然而钱德勒却朝通道发出了一道魔咒,通道的闸门哐当一声落了下来。
      “你们不是美国巫师。”钱德勒盯着他说,“卢克伍德只是一个普通的囚犯,不值得如此大张旗鼓的救援……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目的大概是防止里德尔寻求机会解救里面更多的囚犯,虽然这样会令他现场的同事们陷入危险之中。
      里德尔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同时提前警告阿波罗全程最好别开口说话,否则他们立马就会被定位到国籍。随后他朝两名傲罗发出了两道钻心咒,被躲过。他的魔杖杖尖中喷出一条火蛇,然而位于海底的巫师监狱大厅和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有着相同的毛病,缺乏易燃物品且太过潮湿。并且这只是普通的火焰咒而非黑魔法厉火咒,火蛇引燃了钱德勒的裤脚,没造成什么伤害就被熄灭了。
      “电闪雷鸣!”钱德勒高声念咒,他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真像雷鸣般震耳,接着他的魔杖中迸发出一道刺眼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向里德尔袭来。
      独特的魔法,也许跟这里的神奇动物雷鸟有渊源……美国巫师用雷鸟的羽毛做魔杖,这就是效果。里德尔在心里想着,在身前凭空变出一块木板,挡住了闪电,而木板也变成了焦炭。他将魔杖指向囚车,囚车上的铁栏杆散开,飞向钱德勒,围绕他的身边重新构成了一个铁笼。
      这个魔法暂时困住了钱德勒,他得空去帮助阿波罗。后者的战斗技艺的确生疏,战斗显得相当吃力,几次险些中了束缚魔法,好在有了里德尔的帮助后,他的状态也好转了一些。
      里德尔这会在心里暂时放弃考虑将自己的影响力扩散过大西洋。他发现美国傲罗的水准属于世界前列,主要原因是他们愿意使用黑魔法——似乎傲罗对他的危险评级正在升高,甚至连不可饶恕咒也出现在了傲罗们发出的魔咒中,并且次数逐渐增多。有囚犯被索命咒击中,获得了永恒的自由。
      他认为是时候该离开了,问题在于身后的大门要如何打开,或者如何突破这座监狱对幻影移行的限制。他将注意力放在傲罗们的眼睛上,尝试通过摄神取念术从傲罗的脑子里读取答案。可是失败了,激烈的战斗让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填满了整个脑子,没有空隙让摄神取念术入侵。
      正在思索着,一道绿色的索命咒从他面前飞过,指向的是阿波罗的后背。他连挥动魔杖的时间都嫌长,无杖使用魔法推了阿波罗一把。他转头看向施法者——钱德勒打破了囚笼,脸上带着愤怒至极的表情。
      愤怒从来不是什么好情绪,它能短暂提升攻击性,却降低了稳定性,里德尔盯住了他的眼睛——成功了!钱德勒的眼睛倏然失去了光彩,只剩下黑乎乎的瞳仁,他调转魔杖杖尖,用魔法催动了别在胸口的魔法国会徽章。
      监狱的入口缓缓开启,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大量的海水涌入房间,将所有人都卷入了漩涡中。里德尔则早已用一条魔法变出来的银色绳索拴住了他的朋友们,并在海水中使用了幻影移行。
      接下来他们回到了马萨诸塞州,成了半山腰上的四只落汤鸡。
      里德尔将后背靠在一棵榆树上,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伊法魔尼。其中那玻璃花房宛如一颗钻石嵌在黑色的建筑群中心,在月亮和星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的朋友们横七竖八地躺在他的附近,大口喘息。其实他的心跳同样得厉害,浑身感到乏力和疼痛,只不过他的外表看来依然平静。从加利福尼亚州到马萨诸塞州有三千英里的距离,远远超出幻影移行术的范围,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实现了这次近乎奇迹的魔法。惊喜冲淡了疲惫,他继续琢磨下一个任务——要如何进入面前的魔法学校,从严加看管的温室中挖走魔杖呢?
      他将目光从远方收回,重新放在了麦克尼尔和卢克伍德身上。卢克伍德比他的朋友年长二十多岁,在1945年初,巫粹党失势的前夕加入了他们。在纽伦堡巫师审判庭上,卢克伍德由于在巫粹党的地位边缘,以及没有对巫粹党的袭击活动做出任何贡献,只被判处了半年的监禁,并未剥夺使用魔杖的权利。他出狱后就来到了美国,1958年随手帮助刚从伊法魔尼毕业的麦克尼尔摆脱了某个黑巫师的纠缠,两人就此成为了朋友。
      在两人的友谊中,麦克尼尔所付出的代价早已超过了卢克伍德当初举手之劳的善意,一个美国巫师能生出去魔法国会的监狱中劫狱需要极大的勇气。在里德尔看来,年长的卢克伍德填补了麦克尼尔的人生导师角色,毕竟后者本来的人生导师——他的父亲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赌棍。
      麦克尼尔是比较有天份的巫师,卢克伍德除了能提供点巫粹党的信息外对自己没有什么作用。假如他听话识趣,可以留着当个助手,假如不是,那就只能遗憾地将这对好友分开了。里德尔这样想着。
      几个小时过后,夜色渐渐褪去,太阳还没有从东方的群山后面升起,却先将灿烂的金光镀在山峦上。现在只剩下里德尔一个人了,他让阿波罗带麦克尼尔和卢克伍德先行踏上了去纽约搭船回伦敦的路。少一个人,少一点累赘,也便于阿波罗收获一些巫粹党的信息,作为他参与到劫狱任务的报酬。
      一条通体黑色的蛇在灌木丛中蜿蜒前行。它的身上承载着里德尔的意识,但它无论如何看上去都只是一只普通、流着凉血、毫无魔法的动物,所以能避过伊法魔尼的防护措施。
      里德尔操控黑蛇沿着他上次来伊法魔尼时记下的路径,在安睡的城堡里悄然行走。不到一英里的距离花费了一个多小时。黑蛇来到圆形温室的门口,从大门的间隙钻了进去。穿过花墙,抵达了蛇木的脚下。从黑蛇的视角看来,它简直像那高耸入云的魔豆,沿着树干攀爬,就能到达巨人的家。不过里德尔需要的是去到蛇木的根部。
      在上一次参观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动物的吼声从温室的后方传来,推测伊法魔尼也在这里养了一些神奇动物。黑蛇绕过蛇木,继续往前。沿着小径,经过一排种满曼德拉草的花架,一片不认识的热带神奇植物。他终于看见了两头被豢养在栅栏里的北美野牛,或者是什么同类神奇动物,它们比通常的野牛要大上两倍。
      里德尔觉得它们那庞大的体型和宽阔的额头应该足以撼动那颗蛇木。他围绕栅栏逛了一圈,确定上面施加的防护魔法。黑蛇回到蛇木,从附近的花盆中翻出来几个小型魔法炸弹——这是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魔法炸弹的威力不足以摧毁蛇木,对付防护栅栏则绰绰有余。他将魔法炸弹放在栅栏下方,然后驱使黑蛇咬了一头野牛一口,并惊心动魄地躲开野牛因发怒而肆意践踏的蹄。
      接下来很顺利,另一头野牛也受惊了,它们开始冲击栅栏,借助魔法炸弹的威力,野牛们终于看到了回到大平原的希望。伊法魔尼的防护魔法启动,管理员和教师们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野牛已经跑出了栅栏,在温室里大肆破坏。
      就连两千英尺外的里德尔本身也感受到了野牛撞击蛇木所带来的震动。黑蛇躲到了蛇木旁的另一棵树上,盘在树枝上,看着蛇木缓缓倒下。尘土从蛇木根部扬起,在温室内蔓延开,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尘埃渐渐落地后,一队学校管理员赶到了温室,花费了十多道昏迷咒才控制住野牛。他们围绕在倒下的蛇木和巨大的树坑旁边,发出遗憾的叹息。
      树上的里德尔却失望地发现,蛇木坑中根本没有魔杖的影子,甚至就连蛇木身上附着的魔法气息也随着蛇木的倒下而消散了,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木。难道说……这棵蛇木就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魔杖所长成的吗?他难以置信,同时为自己就这么摧毁了萨拉查的遗产而产生了一丝懊悔,更多的感情则是愤怒。
      白天,里德尔刻意在自己的手上弄出了点魔法创伤,好前往纽约圣玛丽魔法伤病院医治。他果然在那碰见了亚伯拉罕·康斯坦丁,对方刚从一间病房出来,病房窗口上写着他的朋友钱德勒的名字。
      亚伯拉罕看见他,惊讶之余先扫视了一边他包扎好的胳膊,然后才问:“你在哪受伤的,旧金山吗?”
      “是的,昨天旧金山发生了一起黑魔法袭击,我和朋友不幸就在现场。我在当时做了简单治疗,但我朋友建议我今天来纽约搭船的时候顺道上圣玛丽看看。不过,亚伯拉罕,你是怎么知道的?”里德尔说,那场袭击就是希尔瓦尼帮做的事。
      “托几位传媒大亨的福,美国魔法界的消息流传得快极了。只要有订阅报刊的习惯,就能知道二十四小时内美国魔法界发生的一切事。”亚伯拉罕说,“这么说,你要回英国去了吗?”
      “找了工作,见了朋友,我的事都办完了。”里德尔说。
      “唔,本来的话,我会建议你多玩几天。”亚伯拉罕说,“但现在看来你还是早点回家的好,昨天晚上旧金山还发生了劫狱事件,最近这里不怎么太平。”
      “我刚刚在前台,看见《雷鸟前哨站》的头版上说伊法魔尼也出了什么事。”里德尔说。
      “是的……”亚伯拉罕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一些,“你还记得你去伊法魔尼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的那棵蛇木吗?”
      里德尔微微点头:“那是一棵很神奇的树。”
      “说是伊法魔尼的圣树也不为过,可是在昨天晚上,它被一场意外摧毁了。”亚伯拉罕痛心地说。
      “意外?”
      “学校饲养的黄金野牛冲破栅栏,在温室破坏的时候摧毁了它。整个事件还在调查之中……”亚伯拉罕的声音嘶哑,“可我愿意相信,这就是上帝的惩罚——为我们对这片土地的残忍开发。那是世界上最后的一对黄金野牛,这个神奇动物物种原本被认为在一百多年前就灭绝了,但本世纪初有巫师竟在一个山谷中发现了它们,然后就将它们送去了伊法魔尼。它们之后就一直被豢养在小小的温室里,那样的生活肯定并不愉快……”
      里德尔对神奇动物保护从来也没有兴趣,他只是作出惋惜、遗憾的表情倾听亚伯拉罕的话,心思和眼神则关注着后方的病房。
      说话间,病房的房门悄悄打开。钱德勒观察了一会走廊的动静,接着蹑手蹑脚地从病房里出来,朝另一方向走去。他的脖颈上架着支架,将他的头颅高高固定,导致他只能努力往下斜眼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细微的开门声被亚伯拉罕捕捉到了,他迅速转过头去:“钱德勒!快回病床上躺着!”
      钱德勒转过身来,嘴角不高兴地向下撇着,嘴里不断地说:“我很健康,亚伯拉罕,我的身体不能比往常更好,你们这些治疗师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他看见里德尔,停顿了一下。
      “喂——你又是怎么受伤的?”钱德勒直接地问。
      “旧金山昨天白天的事。”亚伯拉罕替里德尔回答,“少说话,你必须得静养,要是你再试图逃走,我就要给你加上束缚咒了。”
      钱德勒被亚伯拉罕押送回病房,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里德尔身上,后者回报以冷静的微笑。
      离开圣玛丽魔法伤病院后,里德尔前往纽约港,赶上了他的朋友们所在的同一艘开往伦敦的巫师特快邮轮。至于他的美国朋友,他再也没见过他们。不过没过多少年,《拉帕波特法律》被废除,亚伯拉罕立即与玛莎结婚,成为美国第一个与麻鸡登记结婚的巫师,但也因此失去了美国魔法国会的工作,而诅咒仍在他们家族中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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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改写自莎士比亚《暴风雨》第五幕第一场,原文为“贡柴罗:米兰的主人被逐出米兰,而他的后裔将成为那不勒斯的王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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