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

　　退堂后，黄梨让贾悝和冯鹰马上带柳青芜回客栈养伤。柳青芜满头冷汗，吃力地抬起头，看着黄梨，有气无力的说：“我不是你奴婢！”这句话她终于说了出来，倔强，屈辱，不甘，反抗，完全在她紧皱着的眉头中刻划出来。

　　“你放心，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和上官姑娘都不是我奴婢，大家都是平等的，再说我黄梨也不需要奴婢。”

　　黄梨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心理，没人甘愿低人一等，很多时候都是不得已而已。她将韩彰刚刚给她的那瓶药递给上官云珠，请她在马车上先帮柳青芜上药，然后又嘱咐柳青芜这段时间背上都不能沾水。见她别过脸去，心想着这人心高气傲，未必会感激自己，冷哼一声，沉吟不语。

　　“黄姑娘，”

　　黄梨抬眼，见上官云珠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你们放心在那边住，那边呀……是我的地盘。”她右手大拇向自己一点，傲娇的说。

　　“是。”

　　上官云珠叹息一声，向她深深地福下身去：“云珠代她谢谢你。”翠儿站在后排，也跟着她家小姐向黄梨道谢。

　　“你不是也帮过我么，我还一直没向你道谢呢。”黄梨拉起上官云珠，又叫翠儿不用拜她。她道：“这世道由当权者主宰，当权者之下又有全天下的男人，留给我们女子生存的地儿并不多，生存太不容易了，就当互帮互助吧。”

　　说完这句话，对柳青芜不记恩情一事她一下就释然了，本来就不是特意帮她，不过是在解决展昭难题之余顺手帮她一把。她记情也好，不记情也罢，就当她此次顺手帮的是那些在泥潭里苦苦挣扎的众多女性中的其中一个吧。

　　女子互帮互助！

　　上官云珠凤目一亮，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说话间，一个二十七、八岁，容貌清俊疏朗的儒生逆着人群从栅栏外走了进来，黄梨一下就看到了这人，讶异极了，禁不住向隔着几步远的白玉堂他们望去。

　　白玉堂也看到了这人，他剑眉倒竖，一脸不快，走过来挡在黄梨面前，呵斥道：“跟着来干嘛！不怕挨打么！”

　　儒生笑着朝他拱拱手：“误会了，在下黄峤。”

　　黄峤！

　　黄梨恍然大悟，这个就是认下她的“哥哥”呀，难怪刚刚在栅栏外他就时不时望向她，赶紧从白玉堂身后探出头来：“你就是我……哥哥呀。”

　　黄峤点头，高兴地抿嘴一笑。

　　白玉堂紧绷的面皮这才松弛下来，但表情又变得很是古怪，朝他叉手揖礼：“兄长……莫怪。”

　　“不怪不怪！”黄峤突然住嘴，下巴朝他们身后一抬，黄梨回头一看：嗬，冤家来了！她让黄峤和上官云珠她们先走。黄峤指指栅栏外，告诉她他在外面等她；上官云珠则向她福福身，又向白玉堂道别，识趣地走了。

　　飞鹰帮过来了好些人，有正、副两位帮主，有拿扇子的方桐和穿道衣的司马弘，还有好几位瓢把子，这些人刚刚在栅栏外黄梨就都重新认识了一遍。韩彰和杨景春见了这阵仗也各带人马走了过来，一时之间黄梨和白玉堂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今日见识了六岛主的手段，曹某好生佩服。”

　　率先说话的是飞鹰帮帮主曹昇，他向黄梨拱拱手，圆盘似的脸上满是笑意。

　　黄梨扬了一下秀气的眉毛，也学着他的样子向他拱拱手：“小小女子什么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也找不到人说理去，好在有萧副帮主做表率，小女子这才知道有事找官府（警察）。”

　　韩彰很满意的搓搓手，“若以后都是有事找官府，江湖上一定很太平。”

　　跟着杨景春走来的老头冯凌正听了这话，“噗”的笑出声：“那官府可就麻烦啰。”陷空岛的好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人的笑声犹如当众打了萧虎林的脸，刀削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本以为丐帮和陷空岛只是汴河漕运共事，没想到竟一个鼻孔出气。”

　　黄梨就跟没听明白似的，拉了拉白玉堂的衣衫，问道：“这就奇怪了，人都是两个鼻孔，好好的为啥非用一个鼻孔出气。”

　　白玉堂一下就被她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用两个鼻孔出气。”冯凌正立马接道：“黄姑娘，用一个鼻孔出气，另一个一定是坏的，说不定在娘胎里就是坏的，这就叫作……胎里坏。”他一边说手一边向飞鹰帮的人指。

　　飞鹰帮众人无不怒形于色，却又摄于陷空岛和丐帮之威，都是敢怒不敢言。就在这时，欧阳蝶从左首迴门走了出来，他找到萧虎林，向他晃晃手中的状纸：“柳氏既然并非萧爷爱妾，那这张状纸想必萧爷是用不上了。”

　　萧虎林听了这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抓过状纸，当场揉作一团。欧阳蝶讥道：“萧爷在京城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今后纳妾还得看清楚要纳之人是否自由之身，免得又被人告你侵占私产。”

　　萧虎林猛地瞪向他，眼神里射出阴骘的寒光，咬牙切切地向他道谢。欧阳蝶冷笑一声，对一众江湖人士下了逐客令，让他们尽快离去。

　　从府衙出来，黄梨就对曹昇说今日首次相见，要送他一份礼物。

　　“喔，”曹昇扬了一下眉毛，神情有些防备：“六岛主的礼物一定是极好的。”

　　“当然。”
　　黄梨笑颜如花，喊了余奎一声。余奎立即将提在手中的布包解开，只见里面是一个方形木盘，曹昇接过一看，木盘里横着的两根木条将木盘均匀地分成三格，每一格都写了字，第一格是个“魏”字，第二格是个“蜀”字，第三格则是个“吴”字。

　　他一见“魏蜀吴”三字，目光一沉，萧虎林则怒容满面。

　　“六岛主，这是何意呀？”曹昇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黄梨天真道：“曹帮主没听过‘诸葛亮隆中对，三分天下’的故事吗？这可是本岛主目前最喜欢听的故事了。”飞鹰帮想分他们两家的漕运，她黄梨也想分他们飞鹰帮的地盘，这就叫作——礼尚往来。

　　曹昇望向对面，那姑娘一脸天真；她身旁的白玉堂下巴微扬，桀骜不羁；韩彰则嘴角噙笑，眼神带着戏谑之意；还有那个杨景春，半张脸都被烛须遮挡，显得莫测高深。

　　他拍了三下手，连说了三个“好”字：“六岛主，曹某拭目以待。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他朝众人抱了一下拳就带着飞鹰帮的人走了。

　　“黄姑娘，”

　　“杨大哥！”

　　黄梨当即“甩”了白玉堂，蹦到杨景春面前，朝他道个万福：“多谢你来帮我作证呀。”

　　“说句实话而已。”

　　杨景春被她笑容所感，禁不住笑了起来，正欲与她叙叙旧（先前他刚到就喊“升堂”了，根本没来得及叙旧），一道满是“怨念”的目光就向他投来，他向前一看，白玉堂这时已拉长了脸，向他挑挑眉，威胁地看着他。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对黄梨道：“黄姑娘，你这场官司打得漂亮。”面对他的夸赞，黄梨红了脸，羞涩道：“主要大家配合得好。”

　　“还是你的主意好。”杨景春指指飞鹰帮消失的方向，忐忑的问：“是不是我们丐帮也有那样一份礼物。”

　　黄梨眼珠一转，回答说有，她让陷空岛的两个门人去马车上将她早上买的那框东西搬过来。没一会儿，两个门人搬了一框桃子过来，这是今年最后的一批桃子了。她从框中挑了四个大的，其中三个递给杨景春、冯凌正和李达三人，然后拿着第四个桃子对杨景春道：“我们这叫——见者有份。”

　　她拿丝帕子擦擦手中的桃子，张开嘴就啃了一口，“好甜！”，她高高兴兴地分桃子去了。陷空岛人手一个，白玉堂生气了不想要，她硬塞了一个给他，她新认的哥哥黄峤、欧阳蝶父女刚好走了出来，也是一人一个，包括守门的几个衙役也有……

　　李达看着手中的桃子，然后又看着其他人的桃子，“长老，这不对呀，我们丐帮就得了三个桃子，那么一框的桃子全是他们陷空岛的，开封府得的也比我们多呀！长老，你上了黄姑娘的当了！”

　　“一框桃子而已，别胡思乱想。”杨景春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打起鼓来。

　　冯凌正恨铁不成钢，急得直跳脚：“美人计呀！这多明显的美人计！长老呀，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人的话不能信，特别是貌美的女人！这姑娘不仅貌美还狡猾、有头脑，是个男人都得死在她手上！”

　　他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桃子，气愤愤地啃了一口，左手的啃一口，右手的啃一口：嗯嗯，这桃子的确甜。

　　杨景春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感情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捞着。

　　人群渐渐散了，街对面停的一辆马车也缓缓起行。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身挺骨立，眉目藏锋，眼睛漆黑如墨，但他的眼神却是纯粹、冷冽的，像一把尚未开刃的战刀。

　　一个方形木盘放在他身旁，木盘里横着的两根木条将木盘均匀地分成三格，每一格都写了字，第一格是个“魏”字，第二格是个“蜀”字，第三格则是个“吴”字。

　　出了城，他左手拿起木盘，无名指和小指戴的兽皮指套都直挺挺的，极不自然，他想也没想，将木盘从车窗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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