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

　　四人从坡上下来，天色又暗了很多，黄梨远远地看到了市集和一些来来往往的旅人，再往其他地方看，她突然眼皮一跳，路边有几个百姓奉了祭品，正在跪拜。

　　“那边有人在祭拜！”

　　她指着路边说，现在只要一看到有人祭拜，总会莫名的紧张；白玉堂安慰她没事；欧阳晴也被弥勒教绑过，听过弥勒教的人都拜弥勒，也忍不住一阵紧张；赵允灵却是无知无惧的。

　　走到近处，黄梨才发觉是虚惊一场，那几个百姓摆得不过是寻常祭品，只是选的地不怎么讲究，路边杂草丛生，像一片缩小版的荒野森林，还有一棵枯树，树枝和树干焦黑，明显是被火烧过。

　　“拜树有什么讲究？”

　　黄梨在马上歪着身子，悄悄问白玉堂，这几个百姓正是对着那棵看似被焚烧过后的枯树叩拜。

　　白玉堂摇了摇头，说各地风俗不一样，看着就好，反正他们也呆不了多久，等张寿和沈鹤伶一到就走。只有在这条通往阳武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们，不然两队人非错过不可。看到前方有一茶寮，纵马狂奔了一下午，很是口渴，就说到茶庄里喝通茶。

　　黄梨踩在马镫子上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在市集中有一半露天的茶馆，四方通透，可从外直接看到里面，黄梨看到里面人影绰绰，似有不少茶客。

　　四人到了茶庄，迎客伙计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四人衣衫亮丽，男的英俊，女的貌美，都不是俗物，赶紧迎上，帮着两位女眷拉住马匹。

　　白玉堂丢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帮忙看着他们的车队，若车队到了进来叫他们一声，伙计千恩万谢地答应下来。

　　茶庄掌柜也看到了外面四人，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一边介绍说他姓廖，一边向里嚷嚷着贵客临门，让人翻出他珍藏的好茶。“别用井水，用瓮中的山泉水！”廖掌柜倒竖着眉毛，朝取水的伙计吼了一嗓，转向四人时，又一副谄媚之态，在一雅室安排四人坐下，待茶博士进雅室点茶，廖掌柜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好茶就得用山泉水来泡。

　　赵允灵不住点头，说的确如此：“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茶经》又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小公子还看过茶圣的《茶经》。”

　　廖掌柜待那位小公子点头后，又保证的说他们的水就是取自山中平缓之处，随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叹取水不易：“水是茶之母，都道山泉水好，但并非所有的山泉水都能用来点茶，太早太晚不取水，雾天不取水，大雨前后三天不取水，最好的水是等阳光照在取水处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的水，没照过阳光的水太柔，照多了阳光的水过刚，都不是最好的水。”

　　他话音一落，茶博士也点好了茶，一个装扮清新的年轻茶姑给四位客人奉茶。赵允灵品了品茶，接了一句：“那还真不容易。”

　　“小公子，上等茶寮都有伙计常驻山中，本店同样如此呀，五个伙计住在山中呢，就等一天中的这一个时辰。”

　　黄梨不知真假，但却知道这通茶今日只怕要出血。果然，廖掌柜的话头又转到了他们店不仅水好，茶更好，现在大家喝得这通茶名唤“雪上青”，取自雪山茶树最顶上的鲜叶，“若小公子喝得满意，走时带几提走。”

　　“也好。”

　　赵允灵喝惯了贡茶，也没觉得这里的茶有多好，但盛情难却，别人让他带几团那就带几团吧。

　　廖掌柜眼珠一转，又说了他们店的小龙团也是上佳之品，更是宫中贡茶，平常之人有钱都买不到，也就是他们店里还剩下几提。“小公子，走时也带上几提？”

　　黄梨忍住笑，单手支着下巴，眼也不眨地望着那掌柜，心中却对他说：“主要吧，你老不知你眼前这位是谁，他不缺贡茶喝。”

　　以为这桩生意要黄，谁知赵允灵只闷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了。廖掌柜这下激动了，脸上变了好几副颜色，连着推了好几种茶，赵允灵微红了脸，黄梨对着那张粉嘟嘟的脸使了好几副眼色，他却似没看到一样，一一应承了下来。

　　黄梨脸色大变，赶紧道：“哪买得了那么多茶！”只怕是这么一会儿就买了半个庄子的茶吧。

　　“小娘子，茶多了不怕，找一密闭之处存上，来年取出来喝又是另一番滋味。”

　　黄梨还要说话，却见白玉堂品茶吃点心，神色如常，心想别人的师父都没发话，怎么她这个未来师娘反而急眼了，也就不再说话了。

　　廖掌柜满脸喜气，非拉着赵允灵去存茶处看茶，双双出了雅室。黄梨待二人走远，这才问白玉堂刚刚怎么不拦着。

　　“都十五了，这些事就该他自己应承着。”白玉堂语气淡淡得，这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老心可真宽！

　　黄梨真想当面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心想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显著的差别，她事事都想管，而他却懂得放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正该如此吗，尊重，理解，包容，不过多参与，不指手划脚，和谐共处。

　　在未来十五还是小孩，可在一千年前的古代，十五已是可以工作生子的大人了。

　　赵允灵缺乏历练，虽然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今生衣食无忧，但以后也是要开府当家之人，白玉堂既然当了他的师父，那就不光是教武功，方方面面都得带着，他要让他事事参与历练，温室里的幼苗得早经风雨，这样才能尽快地独挡一面。

　　跟着又想虽然现在和未来很有差别，但有些东西还是一样的，比如这些二代们，不管现在还是未来，他们和普通人比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不差钱。

　　于普通人来说钱是最重要的，得用经验、能力去找钱，反观这些二代们，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差钱，他们有试错成本，若能拿钱买到经验，于他们来说才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率的事情，况且赵允灵可不是官二代或富二代，而是皇二代，那就更不差钱了。

　　这就是人性！

　　没一会儿，二人就回来了，廖掌柜满面红光，赵允灵也相当满意。黄梨心中“呵呵”的笑了两声，顺便问那掌柜，外面百姓拜枯树有何讲究？

　　“小娘子，那可不是一棵普通的枯树。”

　　“喔？”

　　“原是一棵桃树，他们拜得是桃花仙。”

　　“桃花仙？”黄梨扁了扁嘴，心中骂了一句“封建迷信”。

　　据廖掌柜所说，这里原是一片荒郊，在百多年前，当时战火纷飞，在战火中的百姓很苦，说命如草芥都不为过。有个叫萍姑的，那年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萍姑随着父母逃难来了开封，刚进城那天就被一门阀家的公子看上了，对她许了好一些诺言。

　　“那些公子哥儿一肚花花肠子，哪有真心……”

　　这句话刚出口，廖掌柜就急急停住了，视线左右游移，不断往那两位绵衣玉秀的公子哥脸上瞅，好在他们专注品茶，似没听出他话中不妥当之处，他松了一口气，正欲收回视线，却瞅见一双晶亮的眼睛正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向那位小娘子打了个哈哈，赶紧改口说：“不是说全天下的公子哥都是花花肠子，少部份是这样的，但两位公子一看就是痴情的人，两位小娘子大可放心。”他很自然地将四人看作了两对。
　　黄梨一下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欧阳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就涨得通红：“你这掌柜怎么尽胡说！什么叫大可放心！”

　　廖掌柜眨了眨眼，一副他幢的表情，还直说“明白明白”。白玉堂一听他说明白，就知他不明白，也忍不住笑了；而赵允灵凑在嘴边的那杯茶早就喝光了，但他并未放下茶杯，反而觉得“雪上青”不苦不涩，回甘快，让人……回味无穷，的确是团好茶。

　　他的目光顺着茶杯边缘，偷偷望向对面。

　　他决定了，走时再多买几提。

　　掌柜是个乖觉之人，见那个年龄小的娘子似真生气了，赶紧转了话题，继续说桃花仙的故事。

　　说萍姑被弃后，就欲寻死，到了荒郊野岭，将她的衣带挂到了一棵桃树上，就是村口那棵被焚烧的桃树。在她垂死挣扎之际，桃花仙显灵了，救了她，问明缘由后，桃花仙答应帮她报仇，却在报仇的最后关头，萍姑的心上人害怕了，向萍姑求饶，并发誓说此生只爱她一人，萍姑动摇了，又重新投入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桃花仙自然也不好苛责什么，欲回到山中修练，走前警告萍姑不要说出她本体所在，萍姑也答应了。自此后，那位门阀家的公子惶惶不可终日，询问道士灭妖之法，道士说只要除了妖之本体，就可灭妖，树妖惧火，得以火攻之。

　　“那位门阀家的公子自此后对萍姑嘘寒问暖，终于，骗她说出了桃花仙本体所在，带着道士焚了树，毁了桃花仙的仙根。”

　　“桃花仙好惨呀。”

　　黄梨听到欧阳晴感伤的说了一句，惨的确是惨，中华上下五千年，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惨的可不少，真真假假，也只能当一故事听听。“结局呢？”

　　“萍姑自然是二度被弃，战火中失了性命。那些哥子公……”掌柜的再次急急收住嘴，改口说：“桃花仙在时，还有桃花仙威慑，她的心上人不敢对她怎样，桃花仙都不在了，她心上人哪还会顾忌。”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性。

　　黄梨想到的萍姑结局也是如此，听掌柜说桃花仙还有一个结局，是说萍姑知道桃花仙本体被毁后，自责后悔，寻到山上，在枯树旁自尽，算是还了桃花仙相助之情。“不管萍姑最后有没有自尽，但桃花仙有情讲道义是真，所以附近百姓每年的这个时间都来祭拜。”

　　黄梨听后感慨不已，原来这些百姓拜的不是什么神鬼，而是情与道义，是古时候劳动人民的一种朴素的世界观。“不管是哪种结局，桃花仙都被烧死了……那萍姑的心上人是什么结局呢？”

　　掌柜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不知道，传下来的故事没交待他的结局，想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了吧。

　　黄梨听后郁闷不已，为什么所有和男人相关的故事最后反而和男人没关系了，他们才是引战的根源好伐，为什么最后受惩罚和担恶名的都是女人，这太不公平了！

　　就像渣男出轨，原配和小三撕起来了，渣男反倒像无事人一般，最后要么和原配和好如初，要么和小三在一块，凭什么呀！怎么就不能原配和小三联合起来手撕渣男，然后再双双重新找好男人呀，若剧本真那样发展，多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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