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

　　开封

　　桑家园瓦子以东有两条并行的街巷，名曰宽巷子和窄巷子，东去又是支矶石街和柿子巷，判官欧阳蝶一家就住在支矶石街的街尾。

　　这日一早，欧阳蝶的家门前浩浩荡荡地来了一伙人，这伙人衣衫奢华光鲜，共跟了五辆马车和十几匹马，当先的青年骑士一身白衫，马鞍上别了一把宝剑，格外引人注目。

　　其他骑士则身着深色长衫，腰系革带，也都魁梧挺拔。他们一出现就占了半条街，引得早起的街坊邻里驻足打望。一骑士翻身下马，拍开房门，说是黄姑娘来接欧阳姑娘。

　　没一会儿，一个十三、四岁，脸圆鼻尖，柔媚可爱的少女随着两名女使走了出来，她先向着马上的白衫骑上道了个万福，“白大哥，黄姐姐呢？”

　　白衫骑士自然是锦毛鼠白玉堂，他指了指第一辆马车，告诉欧阳睛，他们天还没亮就出来了，她黄姐姐不够睡，赖在马车里，这会儿可能又睡着了。

　　欧阳晴掩嘴而笑，走到第一辆马车前，叫醒了车中女子。

　　黄梨刚醒就觉眼前一亮，她慌忙下了马车，拉着欧阳晴将她团团打量一番。她今日上穿鸭黄色的交领衫子，下着紫色旋裙，裙上满绣金菊吐蕊花纹，光衣裙就很是吸睛，“欧阳妹妹，你今日很好看呀！”

　　欧阳晴经不住夸，脸上立时红了一片。黄梨则爽朗一笑，拉着她就往马车上走。

　　“晴儿，”

　　黄梨回头，朝声音处看去，从门中走出一个矮小漆黑，胡髭浓密，一身深色袍衫的中年男人，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开封府的左院判官、欧阳晴之父欧阳蝶。

　　“你爹有话要交待你。”黄梨放开了欧阳晴的手。

　　这时，白玉堂和张寿、沈鹤伶等王府护卫纷纷翻身下马，白玉堂想着这官还不错，王府护卫则大多与他相识，双方互道安好。

　　欧阳蝶并未急着与女儿说话，反而走向第二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少年，从撩起的车帘里一直望着他们这边。“小王爷。”

　　赵允灵向他微微颌首，他今日穿着寻常百姓家的衣衫，虽穿得寻常，但周身上下无不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尊贵气质，令人丝毫不敢小觑。欧阳蝶走回时，目光下垂，当走到黄梨与女儿身前时，他抬起目光，抱歉地对黄梨说他女儿今日不能跟他们出行了。

　　黄梨还没问，欧阳晴就急不可待地向前迈了两步，急道：“爹爹，你那天同意女儿可以跟着去的！”这次能去阳武和封丘，她可高兴了好些天。

　　见女儿失了分寸，欧阳蝶一个严厉的眼神就甩了过来，欧阳晴马上闭紧嘴巴，噤若寒蝉。

　　古时候的爹好严厉呀！

　　黄梨也在他严厉的眼神下瑟瑟发抖，大有落荒而走的想法，见欧阳晴委屈得快哭了，硬着头皮问：“欧阳大人，好好的，怎么就不让她去了呢？”

　　欧阳蝶面向黄梨时又松了面皮，解释说欧阳晴祖母病了，她不便离家，对黄梨说完，目光再次落在女儿身上，责备道：“你祖母病了，这时候就是你表孝心的时候，回家！”

　　“是。”

　　两滴晶莹的泪水一下就从欧阳晴漂亮的眼框中滚落下来，她不敢忤逆父亲，向着父亲盈盈一拜，这才向黄梨说了抱歉的话，又请她从梁门出城时一定去梁门瓦子里找一家叫作百瑞斋的点心铺子，四合糕和四合酥帮她各买四份，沈玉香，岳林人，林菁、林芸各一份。

　　黄梨连忙答应下来，安慰她说王若琳今天也去不了。今早他们先去接的王若琳，再来接的她，她是祖母病了，要照顾祖母。王若琳则是家里请了有名的先生，她要跟着家中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学习、做文章。

　　欧阳家父女一走，五辆马车再次起行，坐在马车上的赵允灵看着缓缓关上的府门，心中失望极了，让在马车上伺候的侍女放下车帘。

　　才走出两条街，隐隐听得呼喊之声。

　　赵允灵自练武后，耳目灵敏了很多，听到有人在喊“黄姐姐”，呼喊之声颇为熟悉，心中猛地一跳，一下撩起车旁帘子，想也没想就探出头去。当他看到追来的少女时，喜不自胜，拍着窗框大喊：“停车！快停车！”

　　马车缓缓停稳，白玉堂和张寿纵马走了过来，望着奔来的少女，张寿赞道：“不愧是南侠弟子，好俊俏的轻功。”

　　欧阳晴很快就到了近前，微喘道：“白大哥，我能去了。”

　　“既是如此，你去和你黄姐姐坐一车。”白玉堂待欧阳晴上了第一辆马车，这才转回头，略有深意地看了他弟子一眼，但赵允灵却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坐回了马车，他并未注意到师父和张寿对他的侧目。

　　白玉堂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拉转马头，向车队招手，只冷冰冰地说了一个“走”字。

　　对于欧阳晴的回归，黄梨却很是惊喜：“欧阳妹妹，你怎么又能去了？”

　　欧阳晴浅浅地笑了笑，回道：“我祖母没病，我爹爹骗我的。”

　　“那你怎么来的？”

　　黄梨惊讶道：“你不会又私自来的吧！”见她不回答，只看着自己笑，惊得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现在也太大胆了吧！上次才被禁足，你不怕你爹爹又禁你足么！”

　　“禁就禁吧，又不是没被禁过。”

　　呵呵，这还真是……

　　黄梨看着她无所谓和无所畏惧的模样，心道：“青春叛逆期呀。”见她将配剑放到一旁，拿过来看，知道这把剑就是展昭在九把火拿走的两把剑中的其中一把，羡慕道：“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一出梁门，黄梨和欧阳晴就去了瓦子里的百瑞斋，一问才知，四合糕和四合酥是百瑞斋的招牌，并非是某种点心，而是四种口味的米糕和四种口味的酥饼。黄梨看着琳琅满目的点心，“不止四种口味呀，好多呀，哪四种最好吃？”

　　“我只吃过玫瑰酥和重阳糕，其他都没吃过。”欧阳晴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屉里的点心，接了一句。

　　这样呀。

　　黄梨正犯难，就听到赵允灵对张寿吩咐，除了她们要送人的八份点心，让他再把店中每种口味的点心各买几份，送到她们的马车上。黄梨听后，感动得涕泪纵横：赵允灵这小朋友能处！

　　出了城后，车队往西北而行。

　　欧阳晴提出想骑马，黄梨在马车里呆了大半天，也想活动活动。两个护卫让出马匹，黄梨接过马鞭，利落地翻身上马，见四周空旷便向欧阳晴喊话：“欧阳妹妹，我们比赛骑马吧。”

　　“你那个骑术……”白玉堂驱马走到她身侧，正想劝她放弃，觑见她瞪了过来，识趣得闭上嘴。

　　这时候却想起以前教她骑马的场景，那时候骑快一点都不敢，赖在他身旁让他帮忙牵马，她撒起娇来如小鸟依人，妩媚可爱，骑过几次后胆子就壮了不少，也不需要他帮忙牵马了，不仅如此，还嫌他多嘴，敢瞪他了。

　　以往种种颇为怀念，白玉堂不禁喟然长叹。

　　“我已经骑得很好了，在通州我自己一个人，还是大晚上喔，我骑了好长一段路程。”黄梨双手向两个方向尽可能的伸展，向欧阳晴“炫耀”自己曾经的壮举，欧阳晴羡慕不已。

　　“你也不错了，上次偷跑来还不是自己一个人骑得马。”

　　“那匹马矮，这匹太高了。”

　　“那不比赛了，我骑慢点，将就你。”黄梨笑眯眯的向她说。这时，听到身后马车里的赵允灵说话了，他让张寿把他的马让出来，他也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黄梨朝后道：“灵儿，你要跟我们骑马就快点，不然我们可先走了。”

　　待他上马后，黄梨眼珠一转，喝了一声“看你们谁追得上我”，双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早知你要耍赖！”白玉堂哈哈大笑，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最先追了出去。

　　欧阳晴也笑弯了眼睛，她很喜欢和黄梨在一起，似乎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感觉很开心很开心，刚奔出不远，听得身后有人喊她，禁不住回头一望，向追来的那个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一瞬间就住进了赵允灵的心里。

　　这般纵马急奔了一个多时辰黄梨才慢慢松了僵绳，让马儿自己停了下来，她驱着马走到一处浅坡边缘，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夕阳，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白玉堂、欧阳晴和赵允灵三人驱马走到她身旁，与她并排在浅坡前，太阳最后的光辉温柔地照耀在这四个年轻男女身上。

　　天地间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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