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养鸡感化炮灰

　　冷不丁听到这种鬼话，宁洛萦一时无语凝噎，循声扭头看向那嗓门奇大之人——大腹便便的陈侍郎，朱国公的亲信是也。

　　很显然，陈侍郎等人正凑在一块偷偷地聊八卦，谁也没料到他会嚎上这么一嗓子，几人心虚回头却正撞上三皇子本人阴戾的视线，气氛顿时十分尴尬。

　　假如赵监副在此处，定要狠狠骂这几个大嘴巴的东西一句“门下省的龟孙”才算完。
　　宁洛萦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免得待会儿周聿行收拾他们时顺便殃及池鱼。

　　另一边，姗姗来迟的广德帝与不省心的好大儿们相顾无言半晌，方负手冷声问道：“衍儿，民间真有如此不堪的传言？”

　　“儿臣不敢欺瞒父亲。”睿王周聿衍垂目拱手，状似忧心地轻叹一声，“适才谷雨祭上，百姓中便有流言称三弟不顾宵禁闯入国师府，那些人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这一句话便给周聿行扣上两大罪名：夤夜擅自离宫、私闯国师府。
　　深知兹事体大，周清柔蹙眉道：“谣言止于智者，无凭无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康王略一颔首，笑眯眯附和道：“三弟固然脾气不好，却也不应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周聿行去国师府做什么？无论是否确有其事，都定会损害皇家颜面，世上也就睿王这种缺心眼的蠢货巴不得将此事昭告天下，没看到广德帝脸都气黑了吗？

　　广德帝静默良晌，想到周聿行近年来愈发乖张孤僻的性情，终于对他这时常被遗忘的小儿子有了几分愧疚，摇头喃喃自语：“聿行是到了该议亲的年岁了。”

　　议亲？乍听这话，睿王眼皮一跳，心中警铃大作：父亲是想顺水推舟让国师嫁给三弟，好让流言蜚语不攻自破？这可如何使得！

　　没等睿王急吼吼地上前接话，康王便道：“三弟真有意中人自然是好事，可若是国师……她素日公务繁忙，只怕无暇打理王府。”

　　“二弟所言甚是。”睿王想不出旁的话，只能点头称是，并未看到康王眼中的嘲弄之色。

　　宁洛萦是一品大员，司天监的地位特殊，这桩姻亲极有可能影响朝中势力的平衡。
　　那样的局面是睿王与康王都不愿看到的，自然要极力阻挠。

　　兄弟间互相算计的心思可谓不言自明，周清柔稍显不悦地瞪他们两眼：“如今尚无定数，你们何须杞人忧天？”

　　见睿王嘴唇微翕，广德帝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随他同去烟波湖畔，莫要错过开席的时辰。至于所谓的传言，稍后再议也是无妨。

　　很显然，广德帝不愿多言此事，康王和周清柔接连笑着颔首跟上，唯有睿王周聿衍面露不快，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传言是真是假都不要紧，他府中豢养的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等国师与三弟去升州寻剑，还怕找不到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

　　“此行困难重重，寻剑本就不易，恐怕还会有更多变故。”
　　周聿行远眺龙首山云雾飘渺的山巅，等了良久却没人应答，不由冷冷地回过身去，打量一眼垂首拨弄手指的宁洛萦。

　　现如今她是愈发嚣张了，在他面前也敢走神？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如此放肆的臣子了。

　　长在路边的柚子树都能被人薅秃，倘若清泉山中真有什么镇国宝剑，早该被当地百姓捡走卖钱了，没准还得掀起一阵夺剑的腥风血雨，哪还轮得到她和周聿行去找？

　　北玄罗盘的推演结果？压根不靠谱！

　　宁洛萦垂下眼睫，心说前有刺客要取她性命，后有三位皇子、朱徐两家的明争暗斗，一旦她与周聿行离京，这些人行事再无所顾忌，此行岂止是危险重重？

　　稍有不慎，他们两个极有可能得被人横着抬回来！

　　梁国皇室中人勾心斗角多年，今日的局面实在不是她能够轻易扭转的。
　　宁洛萦沉吟片刻，试探着抬眸道：“景王殿下，您不如多带些侍卫？若有不测，也好尽力周旋一二。”

　　“兴师动众，反倒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周聿行懒懒地背靠树干，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国师害怕了？区区刺客，哪里是你的对手？”

　　尽管早知他对她疑心深重，宁洛萦仍被他这番风凉话噎得只想翻白眼，正想好好与他讲讲道理，周聿行却先一步追问道：“城中那些流言蜚语，也是国师的手笔？”

　　她的手笔？她犯得着牺牲自己的名节来诬陷他？宁洛萦忍无可忍地冷哼一声：“我为何要做害人害己的事？少以小人之心……咳咳，总之那些谣言与我无关！”

　　她气得不轻，甚至忘了该自称“下官”。周聿行莫名觉得她这会儿的模样很新鲜，也懒得纠正她的称谓，淡声道：“如此再好不过，但愿国师谨记今日所言。”

　　宁洛萦对他的嘴从来不抱希望，干巴巴地笑了声：“下官没什么高远的志向，自然无须耗费心机。只是殿下夤夜闯入国师府的‘谣言’事大，还望殿下莫要掉以轻心。”

　　无论消息是谁放出去的，那幕后之人定然知晓朱毅之派来的刺客是周聿行所杀，此事一朝传入睿王与朱国公耳中，以他们凶残嗜杀的本性，自然不会轻飘飘揭过。

　　明里暗里都有人要与他为敌，这大抵便是动辄伏尸百万的夺嫡之争吧。
　　宁洛萦心下唏嘘不已，纵然周聿行对她从没一句好话，到底也对她有些小恩小惠，她不愿看他落得败亡的下场，若能借天象之说劝他们兄友弟恭……

　　“我心中有数，管好你自己。”周聿行漠然打断她的思绪，对她这个“笑脸人”没有半点好脸色，只在转身大步离去时，不经意扬了扬嘴角，好似难得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见四下无人，宁洛萦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撇嘴嘀咕道：“好心没好报。”

　　三日后，两架四轮马车前后候在驿站边，周聿行抱剑独立在杨柳树影间，两队随行侍卫早已整装待发。

　　此去升州，纵使日月兼程也要耗费数月，国师不在，李监正与赵监副得在司天监坐镇，只得连夜写下北玄罗盘的“使用手册”，又叮嘱宁洛萦须得小心使用，免得遭到反噬。

　　宁洛萦正深感封建迷信实在害人，就见裴洛川招呼着天文生们将大包小包塞入车舆，随即快步行至她身前：“阿萦从未出过远门，切记万事小心，我给你备足了干粮，别忘了每日上药，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

　　“景王殿下……”魏洛芊暗暗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周聿行，“殿下功夫了得、行事稳妥，你们结伴而行，师姐也能放心些。阿萦，千万要谨言慎行啊！”

　　懂了，师姐是生怕她作死胡说什么亡国的鬼话。宁洛萦心说和周聿行同去才危险呢，不情不愿道：“别担心，我一定尽早回京。”

　　暮春时节，杨柳依依，别人踏青春游，她却要和“神经病”踏上拯救国运的艰险征途，这大抵就是“天将降大任于国师也”吧。

　　“可以走了吗？”周聿行的语气带着三分凉薄和七分不耐烦，仿佛对他们无休无止的嘱咐与惜别深感不满，看似冷漠询问，实则明晃晃的嫌恶。

　　嫉妒，绝对是嫉妒！
　　宁洛萦干笑两声，飞快地应了声“当然可以”，对司天监众人微微颔首，转身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挪向了后头那架红木马车。

　　周聿行冷眼望着她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目光定格在她怀中睡得正舒坦的白毛鸡上，边走边冷笑一声：“国师可真是爱鸡如命。”

　　“……”宁洛萦悻悻然垂眸望向啾啾，不知周聿行又犯什么病，竟连看到一只斗鸡都要出声嘲讽，什么仇什么怨？

　　她同样不懂啾啾是不是吃错药了，自打昨夜起就粘着她不放，哪怕祝叔强行将它抱走也不好使，甚至还大剌剌躺在鸡棚里不吃不喝，一副要绝食绝水的执拗架势。

　　无奈之下，宁洛萦只能让祝家父女多备些黍米，将啾啾也带上了。好在啾啾颇通人性，不吵也不闹，瞧着比某些皇子好沟通得多。

　　周聿行每日都对她阴阳怪气的，宁洛萦只当耳旁风，倾身将啾啾放入车舆，忽地想起一事，回眸问道：“下官前些日子送殿下的斗鸡如何？该不会被炖汤了吧？”

　　梁国人虽爱斗鸡，可周聿行在斗鸡大会时便表现得兴致不高，明显对养鸡没兴趣，恐怕那只鸡已是凶多吉少。

　　宁洛萦正感慨同鸡不同命，早知他如此草菅“鸡”命，当初就不该将那花斑斗鸡送给他，好歹也花了她一两银子呢！

　　“没炖。”
　　周聿行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想到那只每夜扰人清梦的斗鸡就心烦，余光瞥见她似有一瞬间的愕然，转身侧眸冷声吩咐道：“出发。”

　　好端端的，这位大爷又不高兴了。宁洛萦自讨没趣地闭了嘴，躬身钻入马车，掀起车帘向送行的众人挥手道别，轻声咕哝道：“其实，景王殿下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无论她想不想承认，周聿行几次救她小命是真，此人虽不大好相与，终究还有些可圈可点之处。她心中正多有感慨之意，便听得前方的马车内悠悠飘出一句：“闭嘴。”

　　宁洛萦：“……”
　　他耳朵倒是挺灵光的，可怎么夸他一句，还成了她的不是了？岂有此理！好赖不分！

　　在心底骂骂咧咧了几句，轻轻撸着膝上的啾啾，宁洛萦阖目思量起了寻剑之旅。

　　那日在烟波湖畔，她曾向周聿行问起过那座清泉山。他说升州虽是繁华之地，可清泉山地处偏远，深山老林里头统共也没几户人家。

　　谁也没见过那柄镇国宝剑，加之北玄罗盘只能推演出镇国剑所在的大概方位，此行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换言之，一切全凭运气，没准掘地三尺都是一无所获。宁洛萦哀叹一声，马车摇摇晃晃地疾行在大道上，耳畔辘辘车轮声不绝。

　　不仅颠簸还很吵闹，她离晕车不太远了。

　　与此同时，升州城外，十数人打马而来，长风吹得他们衣袖翻飞。

　　为首之人面容冷峻，拧眉轻勒缰绳，一双桃花眼中寒光凛冽：“前方便是梁国升州城？”

　　“正是！王爷可是要……”

　　不等手下说完，他颔首扬鞭，刀刻般的俊美面庞微微扬起，远望升州城门，不咸不淡地轻嗤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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