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向晚

　　“希望我的努力能够赶上她，有天我能给她完整的一个家，可若你安排了别人给她，我会祝福她，上天你别管我先让她幸福吧。”——《阿拉斯加海湾》
　　顾岁春是秋天生人，是1996年10月6日生人。顾哲和苏禾一开始都想要个春天诞生的孩子，连名字都取好了，春是一年之始，他们也希望女儿岁岁平安，就给她取名叫顾岁。
　　但后来机缘巧合有了顾岁春，她是秋天生的，顾哲只好把曾经的美好希冀加在名字里，喊她顾岁春。
　　她一开始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有时怀疑自己不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一样，她有时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被期望着出生的孩子。
　　自从五年前两人离婚，顾岁春就更不期待过生日了，生日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像是在伤口上撒盐，让她一次次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她十五岁生日前几天，不小心弄丢了苏禾的一块手表，苏禾冲着她大发脾气，把她赶出了家，她没办法，只好跑到奶奶家暂住。
　　这一年生日，不仅会过得不高兴，还会过的很闹心。
　　顾哲刚从北城出差回来，急急忙忙，回来那天就是顾岁春生日前一天。十一假期到了初三也就只放两天，十月七号外加正好的一天周日十月八号。
　　正好卡上点，顾岁春今年的生日由顾哲来给她策划怎么过。她早上要去学校上课，这几天的课程压缩的又挤又多，但多亏了都是好天气，她过得还算安逸。
　　物理勉强跟上了，但她跟着柳珩钰提前学了化学，那些辨析题做的她挠头抓腮，她一紧张就会咬手指，一道题学下来手指尖上都是牙印，又疼又涩，看着一团乱的演草，她感叹了一句自己果然不适合学理科。幸好这只是预习，她还没打好基础就学了，她还能安慰自己离正式学这一章还要很久，起码还要一个月。
　　“没事宝宝，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柳珩钰也喜欢喊她宝宝，和钟韵曦一样，顾岁春前几天还约了钟韵曦一起去喝奶茶，两人聊起了近况。
　　钟韵曦在去年流感时谈了一个外校的男朋友，但那个男孩完全就只是抱着玩的心理和她相处，两人才处了半个月，男的就提了分手。可是因为钟韵曦和她相近的原生家庭背景，造就了一样敏感的性格，或许她也没有那么喜欢那个男孩，但结束一段关系对于她而言杀伤力确实不小。
　　她缓冲了很久，期间顾岁春一直在安慰她，直到初二暑假她才缓过来。这会刚刚初三开学，同班的一个男生就对她展开了强烈的追求，知道她玩游戏，甚至给她账号上充钱。
　　这样突如其来的好让钟韵曦觉得不答应他很愧疚，于是半推半就答应了下来。顾岁春劝她不要勉强自己，如果实在是不喜欢就算了好了。
　　“我也不想吊着他，我就和他说，试试。”钟韵曦有些苦恼，“我说的试试不是试试和他交往，而是试试看能不能喜欢上他，我这个人勉强惯了，勉强什么的倒是不怎么在意，主要就是怕他动真感情到最后两边都难受。”
　　“说的也是，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喜欢就真的别勉强。”顾岁春拽着自己的校服袖子，它当年订校服就订大了两号，裤子现在穿都长一节。
　　那时候的顾岁春只相信真爱至上，她知道或许现实情况不容乐观，但她发誓一定要做个坚守真心的人，她可以一生不找伴侣，但不会将就着，凑合着找个不喜欢的人度过余生。
　　她对于爱情的毕生追求很简单，终有一日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然后两人相守，共度余生。
　　她不会强迫别人，更不愿意终有一天和不够喜欢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两两相望唯余失望，相看两厌罢了。
　　那时的她单纯，一心向往美好，她绝不会想到，从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那时的她绝不会知道，这时候说出的话，这时候一起被她认为是可以尊为毕生真理的幻想，会在多年后像一枚子弹，来自于过去，正中未来。
　　顾岁春回神，柳珩钰又给她找了一题，指着书本看着她做。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求情，问柳珩钰能不能宽限一二，最终得到了对方的否定回答。
　　十月六日当天，顾岁春早早地起床，到学校门口买了两三包糖，一到校就开始分糖。大多数人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吴晓逸剥开糖纸后却立马想起来了:“今天是你生日啊！生日快乐！”
　　“嗯，谢谢。”顾岁春笑着往前面递糖，她到的时候第三排只有薛欣淼和温清风在，她就先把糖给了这两人。
　　“怎么想起来今天给糖呀？”薛欣淼有些惊讶的看着顾岁春小袋子里还有好多糖，开口问道。
　　“没什么，今天很高兴。”顾岁春笑着问回答，转身又给了董星辰，吕梓姚两个，回头路过柳珩钰座位时，柳珩钰也正好到校。
　　“宝宝生日快乐！”柳珩钰从书包里拿出礼盒，里面是精致的小蜡烛和贴纸，还有一封手写信，“我知道你没什么喜欢的明星，就给你买了几张漫画卡，希望你喜欢啦。”
　　“喜欢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顾岁春贴到柳珩钰身边，给了她五六颗糖，“快上早自习啦，你慢慢吃啊，不然一口气吃太多就太甜了。”
　　“嗯，你也吃，小寿星今天要开开心心的。”柳珩钰比她大一点，九月份过生日时顾岁春送了她一张她最爱的女明星的亲笔签名照，那个明星那是只是小有名气，得到她的签名照只需要去她路演的地方等一会，只要去就一定能签上。
　　顾岁春回位之后又分了糖给余之朔，周准安和童璐枫，他们之间不太讲究礼物和仪式感，三个人开开心心吃了糖上课。
　　午休时，钟韵曦也来了班里，给她带了一个陶瓷小花盆，那是钟韵曦自己做的，还涂上了柔和的暖色调，整个小花盆看起来就像个萝卜。
　　桑璇给顾岁春买了当时很流行的流沙画，不过她是特意去定制了版本，到手的是一幅“镜花水月”，还附加了玻璃框。章久初二时因为生日和顾岁春有过一些不愉快，但两人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这年章久过生日，顾岁春送了他一个小王子水晶球，顾岁春过生日，他回赠了一幅小王子牵着小女孩的手在田间奔跑的画。
　　顾岁春不期盼多少礼物，她只希望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过完这人生中唯一的十五岁。
　　中午吃饭时苏问月排在她身后，那时她头发乱了，苏问月就自发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顾岁春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还有那句她最想听见的祝福。
　　她拿出两颗糖给苏问月，笑着说:“记得给他一颗。”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你怎么人人都发了糖？”苏问月答应下来，却很快察觉到不对，“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呢？”
　　“今天高兴而已，今天是我生日。”顾岁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着，“你们关系好，你给他也方便一点。”
　　“今天是你生日？”苏问月也有些惊讶，“生日快乐，谢谢你，我也替他谢谢你。”
　　其实她大可以主动送过去，但她还是胆怯于走出那一步，听起来就像是去索求祝福。
　　初三上学期那段时间胡致晚天天在她对面吃饭，柳珩钰在她身边，苏问月在他身边，苏问月还会和柳珩钰开开玩笑，顾岁春则是一句话都不敢和胡致晚说。
　　喜欢，很喜欢，每天都想看见他。可是越喜欢越觉得配不上，越自卑越逃避，她明知道越逃避越没可能。
　　某一天她的电动车忘了充电，她骑自行车上下学，刚好胡致晚也骑了车，顾岁春边喝水边哼着歌慢慢走着，偶尔看车速快就按一下刹闸，她寻思着今天上课打瞌睡的事，在路灯下，她看见了另一个自行车的影子慢慢靠近，更重金属的铁链声也贴了过来。她心头祈祷，千万别是胡致晚，下一秒那人就跟了上来。
　　“好巧，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少年赶上了她，自然而然的偏过头和她说话。月光给他乌黑的头发镀了一层金光，看起来就像真正的神子。
　　“也没...就是当时上课打瞌睡，忘了带提神的东西。”顾岁春寻思着直走离胡致晚家近，便蹬快了几步，“我要左转了！再见！”
　　当她转过去，松下一口气，可是下一秒，原本直行的少年改了道，再次走上那条绕远的路。
　　“你下次骑车慢点，注意安全。”胡致晚似乎追上她只是为了说这句话，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最后也是胡致晚先提的再见。
　　那时候，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的脸整个红了起来。
　　那个时代慢慢的，时间流淌的也很慢，放学后顾岁春慢慢走在长廊，迎着柔和的日光。她随着风轻轻晃动手腕，想学着故事里的舞者肆意舞动，每次都落脚在自己的影子上，自由而热烈，这是最本真的顾岁春。
　　失去那个束缚她的名字，失去那些无关紧要的外号与称呼，她只是自己，她是于这一天降生的最自由的一缕风，一抹阳光。
　　她一曲终了，再抬眸，楼梯口的光处，站着一个人影。
　　顾岁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那是胡致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胡致晚。
　　“...今天是你生日吗？”他抿抿嘴，“我不是刻意要回来打断你的，我忘拿东西了。”
　　“嗯，今天我生日。”顾岁春停下脚步，和胡致晚慢慢的往班里走。她拿上书包，他拿上没拿的东西，两人不知隔了多久后再次并肩而行。
　　“生日快乐。”胡致晚偏头看她，眼里是夏末夕阳的余晖和满溢出来的温柔笑意，他的眼睛很好看，总是能接纳百川，能容得下星辰月亮，“生日快乐，顾岁春。”
　　平时五六分钟的路，又被他们走成十分二十分，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这一条路，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
　　“我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你的生日，对不起，我没记清...”胡致晚有些紧张的看着顾岁春，可那人只是低头踢着小石子，她走的很慢很慢，“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嗯，开心，非常开心，我希望十五岁的每天都能这样开心。”顾岁春手里提着几个礼物袋，面带微笑的和胡致晚说话。
　　这条路，两年前他们也曾并肩而行。可不知道是少了什么，这次他们多少都有些拘谨。
　　“那，那我也希望你天天开心，以后的每一天都和今天一样开心。”胡致晚看见她放松，也跟着放松下来，轻轻开口，“你知道吗顾岁春，今天看你给大家送糖，我以为你是在给告别礼，还担心你是不是要无声无息转学走了。”
　　“噗，怎么可能，我要是要走也会认真和大家说明白的。”顾岁春被他的担心逗乐了，半掩着嘴笑着，“要是真到离别那天，我一定会认真告别的。”
　　胡致晚狠狠松了口气，随后深呼吸一次，有些卖关子的说道:“我有个愿望，只有今天过生日的人能帮我实现。”
　　“什么愿望？”顾岁春也好奇他会说什么，就着他的话往下反问。
　　“我希望这一天出生的人，一生健康顺遂，无灾无难。”他嘴角微微上扬，“我希望顾岁春永远平安喜乐。”
　　其实大家的愿望都差不多，在这一天里都在祝福着顾岁春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爱她的人都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但偏偏是同样的话，从胡致晚的口中说出来，就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被赋予了更大的意义。分明他这两句祝福配上有些试探，有些牵强的语气，在今天这些祝福里必然无法脱颖而出，可它依旧在顾岁春心里留下了最大的印象，像一杯香醇的抹茶拿铁，一杯下去，还来不及品味，来不及感受提神的效果，最大的体会就是纠结抹茶味和咖啡味哪个占比更大。
　　其实根本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说出这话的是胡致晚。
　　他是胡致晚，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赢了一切，赢下她青春里一切目光。
　　“如果今天人人都能许愿，那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我希望顾岁春，永远平安喜乐。”
　　两人分别时，夕阳已经趋近完全落下，照射出的光也转为偏红色，代替了顾岁春脸上被隐藏好的红晕，向胡致晚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真心实意的告白。
　　“走啦，再见，生日快乐。”他临走前还是那句话，背过身摆了摆手过马路离开了。
　　顾岁春低着头笑着，有些窃喜，随后向前几步，弯了弯身子:“谢谢你，胡致晚！再见！”
　　她开心，心里的小鹿踢踢踏踏撞来撞去，她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句平安喜乐。她一定要平安喜乐，为了自己，为了爱自己的人，也为了他。
　　他赢了，哪怕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也还是那个赢家。这几年里，他从没输过，无论是成绩，还是体育，甚至是其他的一些小事里，有些是他自己不愿意输，有些事怎么都没法输，可有些是顾岁春不想让他输。
　　就比如庆生这事吧，她也想让他拔得头筹。
　　他一定要心想事成，所以，我也一定会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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