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画沙

　　“民女参见教坊使大人。”一众碧玉年华的少女俯身行礼道。
　　“免礼。”一位白眉无须，身着正四品内宫官服的老者道。只见他从主座上从容站起，中气十足地讲到：“首先，我要先恭喜你们今日能站在这云韶厅。经过一个多月的层层选拔，在成千上万能歌善舞的姑娘中，你们脱颖而出，进入了宫廷教坊，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宫里的人了。”
　　听到了这里，不少人心中一阵窃喜，嘴角不免露出了一抹胜利的微笑。谁都知道，成为宫里的人是什么意思，除了吃穿用度，是宫外无法比拟的以外，甚至还有在皇上面前献舞的机会。要是运气好，被皇上看中了，那这辈子，就锦衣玉食，享用不尽了。退一万步说，只要是能讨达官贵人的喜欢，讨了去做侍妾，那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强过在宫外百倍。毕竟，平民百姓的女儿家没有参选秀女的资格，要想过上好日子，唯有嫁个好人家这一条路。而入主教坊却为她们开启了另一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路。因此，每两年一次的教坊纳新，但凡是家里还出得起盘缠的小姐们都是挤破了头要来参加，纵使是成为宫妓，也要放手一搏，规模盛大是远远超过了选秀女的。
　　“但是，你们要出师，要想在达官贵族甚至皇上面前表演，在今后的两年里必须刻苦练功，否则才艺落后的姑娘们，不仅没有表演资格，还要在教坊内为奴为婢，伺候有本事的姑娘。”
　　话说到了这里，这些心智都还未成熟的女孩们，不禁要倒抽一口冷气。是呀，如果两年后的艺人生涯中，无人问津，只怕是在教坊里继续呆满两年后，就要被遣送回家了。除非，你技艺卓绝，深受赏识，才有可能继续留在宫里。而从教坊里遣送回家的，能有几个嫁得好的呢？不沦落风尘，就算是幸运的了。宫里还美其名曰是不耽误年轻姑娘的前程，可话说白了，宫里不要了的破鞋，谁还要啊！
　　“好，小春子，你把姑娘们都带下去吧，让左、右教坊掌使来选人。”
　　“是，教坊使大人。”侍立一旁的一位年轻太监，恭敬地鞠躬着应道。于是带领众少女退下。
　　老者转而对另一个侍立在旁的太监道：“甄、詹两位掌使都到了吧。”
　　“是的，都到了。詹掌使正在内院锁香阁等您呢。”他低头身子微微向前倾，毕恭毕敬地答道。
　　“你倒懂事，知道让他去锁香阁等我。”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他，阳光倾泻在他身上，照得他好似透明人儿似的。当初没挑错眼，果然是个好苗子，再假以时日，必是一个好帮手。
　　“师傅交代的事，徒儿定然会尽心去办。”他抬头淡淡一笑。

　　云韶内院
　　“俪晴姐姐，你说我们能不能分到同一个部啊？”一少女略显忧虑的问。管事的不在，众少女们按压不住好奇心理，纷纷同同乡的或是刚混熟的女孩儿们聊开了。毕竟是少女心性，希望能和熟识的人一同接受训练，相互间能有个照应。
　　也不等那个被唤作俪晴的少女答话，她又担忧开了：“哎呀，糟了。你琵琶弹得那么好，定是要进左教坊的，而我当初就是凭舞取胜，看来我们不能在一块了，真可惜。”说着，竟撅起嘴来。
　　俪晴淡淡一笑，“左右教坊隔得又不远，纵然不能一起训练，但也可时常见面啊。好了，不要再不高兴了，再撅着嘴可就不好看了，待会儿让掌使大人看到，该不要你了。”
　　那少女果然“扑哧”笑了出来，“好啊，俪晴姐姐，你笑话人家；亏人家还因为要和你分开而伤心，不理你了。”
　　俪晴嘴上笑着，心里却暗自担心起来：枳橘这样的心性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教坊的生活，她那样的纯真，在宫里这种充满明争暗斗的环境中，定然是要吃亏的。毕竟是同乡，又有着相似的身世经历，而且枳橘的活泼天真也使她颇为喜爱，因此，一个月来，两人就一直相互照顾，像姐妹一样。此刻，分离在即，也不免惋惜，为各自的将来担忧。
　　正说着，只见教坊使段公公领了左、右教坊的掌使来了。众人立马噤声站好，向各位大人行礼。
　　段公公笑道：“那两位掌使，就据当初的评判，宣读人选吧。”
　　“是。”两位掌使行礼道。
　　“甄掌使，请。”说话的是詹沛纶，右教坊掌使。宫里素有“左多善歌，右多工舞”之称，当今皇上年轻好玩，极喜靡靡之音，左教坊因而大为受用。再加上两位掌使是素来脾气不大对头，言语之间略有不和，排起歌舞时起了争执是常有的事。但两人皆是好胜之人，不喜欢节目中有一点瑕疵，因此，反而两人合作的作品大都获得了皇上及王孙大臣的喜爱，只是苦了当差的要多花点心思。
　　“客气。”甄掌使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便开始点名了，表现的倒是丝毫不客气。
　　众人皆是关心自己被分配到那个教坊，哪个部，哪还有闲心关心他俩斗气啊。但也不乏稍会察言观色的，看出了她们上级的上级之间的火花，琢磨着今后自己该怎么应付，看看哪个比较好讲话一点。
　　“下面宣读入选我左教坊四部人选”，她抬头望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殷俪晴、曾梦梨、上官子怡、王珏、岳桦清、席宁、谢竹韵、施黛丽、陆华浓、祝雅妍、程欢、叶霜霜、郁茹嘉。”
　　“好了，以上十三人今后便是左教坊的艺人，具体事宜，回坊再议。”说罢，就向段公公行礼请辞。
　　“那咱家也不说什么了，望甄掌使好好教导这帮初生牛犊了。”段公公道。
　　甄掌使闻言拧了一下眉头，也不直视段公公，行过礼，便面无表情地率领众女走了。
　　甄掌使走后，段公公以还有另外事要办，也离开了。
　　被留下的人，有的窃喜自己没跟了那个甄掌使去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敢跟自己上头的人摆脸色，这样日子能好过吗？也有的略略惋惜，之前自然也有听说过皇上垂爱左教坊的传闻，那个“歌冠皇宫”的歌妓左诗诗，不就是左教坊大曲部出来的人吗。不过这个詹掌使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三十岁上下，好像挺平易近人的，跟着他，应该会少吃点苦吧。在纷纷扰扰的思绪中，柳枳橘正凝眉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一直隐忍不发的詹沛纶肃颜道：“那剩下的便是右教坊的艺人了。从今以后，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来自何处、为何而来，但只要一天呆在右教坊，就一天是艺人！在这宫里，你们只要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干什么事，就可以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震了一震，不禁要肃然起敬，敢情这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鸟！
　　“我右教坊，分立四部，为云韶部、清乐部、胡部、祭礼部。其中，只有你们中的佼佼者才有机会进入云韶部。云韶部乃自天朝建立之初设立，由高祖亲自赐名，取‘舞之于云端’之意，源远流长，舞蹈气势磅礴，非常人能舞之。要想出人头地，让人心服口服地唤上一声‘官人’，就必须要百分之百的努力。我这里有个规矩，吃不了苦的人是不配成为官人的，因此，要是训练中有人因为怕吃苦而放弃的话，就只能为奴，侍奉已经成名的官人。好了，话就说到这里，小顺子带她们去住所吧，明早辰时准时开练。”
　　“是。”小顺子带众人退下，不提。

　　“你们都是我从众人中精心挑选出的极具潜质的姑娘，我希望在今后的两年里，你们能尽心竭力，不要让我失望。”甄掌使正坐在大厅之上，左手微微拂了一下茶盏，又放回了在旁的宫女的托盘中，向另一侧的年约三、四十模样的宫女装扮的妇人使了一下眼色。于是，那妇人向她略一鞠躬，随即走入殿中。
　　她正视众人，沉声道：“我左教坊，分立四部，各为大曲部、法曲部、龟兹部、鼓笛部，与右教坊的云韶部、清乐部、胡部、祭礼部共同侍奉皇廷。而诸位，从明儿个起，经过四个月的总体训练后，将会分编入四部。也就是说从明儿个起，一切将会重新开始，而我左教坊出来的姑娘一定是长于适应环境，善于能把握机会的，一切皆要看诸位的悟性和造化了。诸位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可以询问各院里的管事嬷嬷。”说完，她又转身恭敬地躬身对甄掌使道：“掌使是否还有话要交代？”
　　“罢了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带她们下去安顿一下吧。”甄掌使带着一丝慵懒的语气，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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