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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16
天快亮的时候,伯兰特拦了一辆计程车。那司机看起来不太情愿,大概是信不过一个看起来憔悴落魄的中年男人。伯兰特坐在乘客座位上,把医生的地址告诉了司机。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的鲁莽,他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那箱文件,而不是把它丢在医生的书房里一整晚,自己却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样跑到酒吧里喝闷酒。情报处处长扭头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试图不去想罗德里克•科尔曼和他充满嘲弄的灰眼睛。
计程车在诊所门前停下,司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门铃旁边钉着的牌子——“R.科尔曼,执业医师。9:00-18:30,星期六日9:00-12:00”——似乎在确认这不是个精神科医师,才伸手接过车费。伯兰特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他没有钥匙,但现在要按门铃似乎也太早了点。他深吸了一口气,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冷清的街道,到处都静悄悄的,天空泛出一种冰冷然而柔软的宝蓝色,伯兰特抬手按了一下门铃,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又按了一次。
他很快听见门锁转动的咔嗒声,科尔曼拉开了门。医生似乎刚起床不久,还披着灰色羊毛晨衣,一手拿着咖啡杯,冷冷地打量着他。伯兰特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尴尬地盯着门框看。
“你需要刮刮胡子,莫里斯。”医生最终打破了沉默,语调平板地说道,“进来。我还以为半夜流浪是年轻人的事。”他啜了口咖啡,径直走上楼去。伯兰特原地站了一会,才走进诊所里,轻轻关上门。
他在浴室镜子前呆站了一会,似乎在努力辨认镜子里的人是谁,然后才开始动作迟缓地刮胡子。等他用毛巾擦干下巴的时候,正好听见楼下的挂钟敲了六下。伯兰特把毛巾挂回原处,医生出现在浴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套头毛衣和深色长裤,阴郁得就像墙根的苔藓。
“我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他说,”或许你应该去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等等,你在——”
“赶你出去,很显然。”科尔曼耸了耸肩,似乎对此漠不关心,“我的诊所九点开门,你知道的。你和你的小男孩最好在九点前离开,至少能避开交通高峰。早餐在厨房里,花生酱碰巧没有了,希望你不介意。”
他转身走开了,伯兰特听见皮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咖啡壶里的水沸腾了,嘶嘶作响。伯兰特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力捶了一下洗手台。
***
莫里斯•伯兰特和丹尼尔•诺瓦克在九点前就回到了阿德莱德大街139号。
他们离开了两个礼拜不到,房子已经散发出一种无人照料的荒凉感觉。伯兰特打开门,报纸积了一大堆,差点绊倒他。一叠信件被踢倒了,在落满灰尘的地砖上散开来,他不耐烦地跨过它们,走进客厅里,把装满文件的纸箱放在沙发上。
“我们为什么搬回来了?”男孩问,捡起几封信。
“别问问题。”伯兰特干脆地说,“我们不是要搬回来,这个地方不安全,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然后就赶快离开。”
“是怎样的——”
“他们马上有所行动了,所以我也要动作快。你最好不要和我待在一起,你会减慢我的行动速度。我准备找个人暂时照看你。”
“‘照看’是什么意思——”
“别问问题。”
男孩闭上了嘴,再次露出那种混杂了愤怒和困惑的表情。他仍然站在乱糟糟的报纸和信件里,一手提着他的背包。在短暂的一瞬间里,伯兰特以为自己看见了亚瑟,他那早已失去联络的儿子。在离婚诉讼中他被判给了母亲,临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定定地站着,看着他,仿佛这就是永别。那一年亚瑟只有六岁,伯兰特像往常一样抱了抱自己的小男孩,答应不久后会去看他。两个月后他的前妻再次搬了家,从此再无音讯。
“……你还好吗?”
他痛苦地从回忆中抽身,那个卷发男孩站在他面前,仰头打量着他的表情。他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男孩的脸颊,“我告诉过你,我有个儿子,亚瑟,他是……”他顿住了,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很像他。”
男孩沉默地点点头。
伯兰特尴尬地收回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他穿过客厅,打开了壁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纸包,塞进大衣内袋里。计程车还在门外等他们,伯兰特重新抱起纸箱,示意男孩出门去,然后锁上了门。司机好奇地在后视镜里打量着他,似乎在猜测那个箱子里装着什么,值得这样搬来搬去。伯兰特把目的地告诉了他,伦敦西区的一个地址,为了躲避主干道上拥挤的交通,司机不得不多绕了十几分钟,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才在一幢平凡无奇的住宅前停下来。
“这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站,普里斯科特夫人会照顾你的。”伯兰特把男孩推进门去,压低了声音,“或许会花些时间,但是六处应该能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当然,也可能直接把你遣送回国,看你的运气了。”他忽然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掂量一个令他进退两难的想法,“丹尼尔,”他说,伸手按住了男孩的肩膀,“跟在47后面的都是假的。”
丹尼尔困惑地眨眨眼,“我不明白。47什么——?”
“没关系。”他呼了口气,松开了男孩的肩膀,“没什么,随口胡说的,忘了它。再见,丹尼尔。”
男孩伸手扶住了门,不让他关上,“你要去哪里?”
“工作,”伯兰特笑了笑,“追一只鼹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了。”
他回到计程车上,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着他,挑起了眉毛,再次露出好奇的神色。“梅瑟韦尔大街,谢谢。”他说,右手探进衣袋里,轻轻按住了那个纸包。手枪冷硬的轮廓清晰地在指尖下浮现出来,他知道枪膛里有六颗子弹,但他祈祷它们不会被用在任何人身上。
***
科尔曼锁上了书房的门,把魔方从抽屉深处取出来。
一份复印件摊开在书桌上,大约三四页的样子,右上角的编号用红笔圈了出来,47410。医生把每个小色块的表层都揭了下来,露出刻着字母和数字的底层,然后拧动那个小小的玩具,挑选适当的字母,给文件编码(*1)。这不是份轻松的工作,他瞥了一眼挂钟,潦草地把杂乱无章的密码抄到另一张纸上。
他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把这份文件转录完毕,匆匆地烧毁了复印件和草稿。墙角放着一个棕色小皮箱,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把牙刷,他把那张写满密码的信纸折成小小的一团,塞进那叠整齐折好的衬衣里,拎起箱子离开了诊所。
八点半不到,路边的小餐厅里挤满了吃早餐的公司职员和游客,他走进一家声称提供优质黑椒香肠的咖啡店里,在角落里找了张空桌子。睡眼惺忪的女服务生递上了菜单,他点了一客黑椒香肠三文治和不加糖的咖啡。邻座有个胖子在慢条斯理地读晨报,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空餐碟和半满的咖啡杯,一个棕色小皮箱靠在墙根处,医生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皮箱放在它旁边。几分钟之后,胖子终于心满意足地看完了所有的花边新闻,一口喝干了剩下的咖啡,提起科尔曼的皮箱离开了咖啡店。
早餐送到了他面前,医生抿了口咖啡,那些滚烫的苦涩液体差点灼伤他的舌头。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我该想想怎么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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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当然)是个臆想出来的编码法,实用性不明(不负责任地耸肩)(殴飞!)。所以说医生你为什么不用书码呢,至少看起来有文化一点(泪目),可是这篇文的题目是《魔方》而不是《书》(喂!!)
(正色)确实有一种编码法叫方格法(名字不确定,欢迎考据),大致内容就是双方都使用同一张挖了洞的方格纸,通过事先约好的旋转方法(比如双方约好右三圈,左一圈什么的,听起来像做体操对么= =)来解码。医生的魔方大概就是3D版的方格法……?(快来拖走这个不靠谱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