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集

　　昨晚，睡得很糊涂，下午的时候睡了三个小时，到了晚上睡不着，迷迷糊糊的撑到凌晨四点。终于合了眼，却梦到了吴玲。

　　关于吴玲，是我故意忘记的，她与我同岁，却早早的故去。

　　那时候，年纪还小，三岁就认识。一起生活在许多人家拼在一起的大院子里，她家第一户，我家在末尾。她有个弟弟，我也有一个。

　　我不记得吴玲的长相，用形容词来说，那就是，黑，瘦，梳个马尾，永远温和笑容。还有一件好几种质料的红色旧毛线打成的毛衣，她妈妈每年都给她接一圈，所以她总是穿着那件毛衣。当然，除了毛衣，她还有一颗善良的红心。总是原谅我，从不嘲笑我的梦想，有关于一切的白日梦的梦想。她不觉得我是个怪物，愿意听我胡编乱造的每个故事。

　　梦里，她还是那么小，不再结巴，说话清晰，吐字清楚。她看着我笑，我明明忘记她，却正确的喊出她的名字：“吴玲！”

　　我叫完，她不应，我却依旧知道她是吴玲。她还穿着她的红毛衣。荷花边的，好几种旧红线打成的毛衣。

　　打小，我就招人烦，好孩子做的事情，我是一件都不做。于是，如此这般，好孩子都不爱和我玩，剩下的就只是吴玲了。吴玲喜欢我，几乎喜欢到了盲从的地步。

　　至于我，有人跟我玩的时候我是想不起她来，没人玩的时候我便命令她陪着我，跟随我。她总是好脾气的听着，跟着，从不反抗，逆来顺受。

　　记得有一次，我对她说：“吴玲，新搬来的对面的那个胖叔叔，我觉得他是个特务。为了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什么，什么的事业，我命令你去监视他！”

　　就那样，吴玲应了，跟我一人捡了一根棍子，趴在草坷垃里玩监视，我大约监视了三分钟后尿遁。

　　吴玲从放学一直监视到深夜，到她父母找到她。被父亲当足球一般踢回家。

　　那晚，我抱着一碗大米饭吃的正香，街边吴玲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对他人有了内疚之心，在今后的岁月里，有过许多次内疚。但是，都没这次来的疼。

　　再后来，我们一起长到足足有十一二岁那么大。就在那个年纪，我们知道了一件用吴玲的话来说那就是：“举世无双的滔天大秘密！”

　　在小区的厕所里有好多好多，有血的卫生纸……那地儿，必定每天都发生凶案，是个谋杀现场。

　　我编了很多有关于那些卫生纸的故事。每个故事的鲜血淋漓。那些故事太真实，真实到，我自己都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跟吴玲要走一条街去上厕所，排泄这个问题，成了可怕的力气活。

　　成长令我们退步，我们不再关心国家大事，不会在嘴上去谈论男人爱女人，或者女人爱男人这样浅薄的东西，呸！用嘴说这是极为可耻的。我们只是在心里想，然后把秘密告诉可以相信的挚友。我们在建筑工地的砖堆里盖一个堡垒。偷出家里的一些食物摆放在那里。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吃东西，吃完后，我们便躺在砖头码成的沙发上分享秘密，说着神秘的心事。

　　那种心事很神奇，充满男女这样的华丽丽的元素成分在其中。在内心的最深处，顿时觉得我们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上等人。

　　吴玲喜欢张海迪，每当讲起便热泪盈眶。恨不得自己出生就是个残疾。她觉着，如果她做张海迪，她觉着她会做的更好。当然，除了张海迪之外，她还喜欢电影上那种一脸正义，天生就是个奶油好人的帅哥类型。

　　至于我，许是在这个年纪，我们便走向了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我初恋了，喜欢上一个男人。克里斯托弗·里夫，第三代超人的扮演者，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人叫什么。我只知道能在天上飞，闲暇业余就拯救拯救地球，是件拉风的事情。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位在天空飞翔的初恋帅哥，摔断了脖子。他只活到五十二岁，简直天妒蓝颜。

　　我们在砖堆分享完秘密，然后一起对着地面吐吐沫，拉钩。起誓，诅咒，出卖朋友的，就掉进茅坑，永世不得翻身。

　　跌跌撞撞的，又过了一些年，真正明白有关于男人跟女人还有卫生纸真正的用途之后。那些砖块终于变成了大楼。成了一个机关。《XX市地震局》。

　　有关于跟吴玲的记忆，大多是快乐的。她沉默，我活泼。都学习一般，唯一不同的是，她因为老实得到了原谅，勉强跻身好孩子的行列，而我这一生都与好孩子这个词汇无关。

　　关于大院的记忆有很多，大多是快乐的，那些快乐的记忆里，几乎每一个都有她。在以后的时段里，如果写短文，那么我就会找出大院的记忆东西来练笔。

　　葡萄架子，砖垛子，臭水沟，蝌蚪卵。穿过泥巴老街，我们总是撕心裂肺的大叫，大嚷。我每个星期惊吓父母五天，这些祸事存到星期天，我就挨揍。至于吴玲，一直到我们分开，她都那么简简单单的真实的，踏实的存在那里。

　　她很早就会收拾家，很早就会做饭，她的衣服是最干净的，她的脾气是最好的。真的，从没有比她更加完美的女人了。在我这种天生就与大自然抗争，出生便带着一身愤怒的人眼里，这个女伴，她几近完美无缺，而这种无缺一般建立在，她明明知道我在骗她，却忠实的做我的听众，致死，没有一件有关于我的秘密被她泄露出去。

　　再往后，吴玲随着大院搬迁消失。而我的命运便开始跌宕起伏，完全象一首命运外传交响曲。因为繁忙，我便没时间想起她，接着便忘了。

　　女儿五岁那年，去音像店，见到吴玲的弟弟。特别高兴，一把拉住问吴弟弟：“你可记得我，你姐呢？快告诉我电话。”

　　我突然想起她，想起这个人。我想跟她炫耀自己的女儿。还有我的家。

　　她弟对我说：“我姐没了，几年前生孩子的时候没的。”

　　我没跟她告别呢，她也从没告诉过我。她会很早便走了，我若知道，我想我一定不骗他。所有的好吃的我都让她。她喜欢的我愿意跟她分享，真的。什么都可以。

　　我是个很少交朋友的人。以前这个功能是有的，许是思想过于抽象无法与人沟通。来自心灵这种交流功能，便随着挚友消失便退化了。

　　吴玲，昨晚，我梦到了你。你依然温柔，很漂亮，穿着你的红毛衣。跑的比我快，快多了，你跑了那么远……扭头对我大笑着，我喊你。

　　“吴玲！”

　　你却不理我！

《重生夜话》
赵学军他重生了！



《格里芬士兵前哨》
新文，请新老读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