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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奥(3)
小棠的神情陡然颤抖一记。
“不好！”
矫捷的身形陡然一动，待谨词反应过来时，屋子内已是漆黑一片。
“小棠……”
却有一方手掌抢先堵住了谨词的疑惑，屋子内的气氛旋即自轻松转入凝重。
“小词，快起来，跟着我。”
耳畔是小棠压得极低的提醒，被子一翻，谨词已被小棠拉下了床铺。匆忙间，谨词并未站稳，大半的身子靠小棠支撑着。谨词的余光却得以瞥向漆黑的窗外，只是仓促的聆听，屋子外纷乱的脚步声果真愈来愈靠近。
“快，顺着这石阶下去。”
再一侧目，床铺下已出现一条幽幽的暗道，看来是直通地底。
“这里，竟然还有暗道。”
谨词诧异的目光停留在小棠已看不分明的脸上，此刻的小棠，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谨词与小棠弯着腰，顺着石阶而下。小棠护在谨词身后，伸手旋转了墙边的突起之石，两人头顶的石板缓缓合上。
窄小的地道内又只剩下小棠与谨词两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此刻细小的呼吸声彼此都听得十分清晰。
两侧昏暗的烛光打照在谨词略带晕色的脸上，忽然闪烁过一种异样的光亮。
“小棠。”
谨词一个转身，一半的脚步还悬在石阶上，手却早已扣住小棠的手腕。
“小词，你怎么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小棠，你进屋的时候对我说，若不是雪阳先生拦着，你早将我叫醒了，是吗？”
谨词仍不愿迈开脚步，就这样和小棠停滞在未完的石阶上。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紧要的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啊。”
小棠手腕上扣着的力道不禁又加重了些许。
“就是雪阳先生呀，就是他对我说让你好好休息，我才没有叫醒你的。而且那个时候，雪阳先生还……”
小棠将手腕巧妙地一转，轻易化解了谨词的束缚。手抵在谨词腰上，催促着谨词继续往暗道下走去。
“雪阳先生怎么了？”
谨词对于昨晚的零碎记忆在慢慢圆满，那位雪阳先生似乎知道自己今日的状况，莫非他便是昨夜将自己带回木屋之人？莫非他还是这几日……
“雪阳先生今日似乎身体也不是很好，失手打翻了几个药碗，那个时候我忙着收拾也就只好先将你放下了。”
两人脚下的石阶已到了尽头，视线却豁然开朗。这暗道的尽处竟然是这样一派布置，到了地底，反而较地上木屋的空间更大了几分。简陋的地下室中，竟然还分隔着几间石屋，似乎时常有人光顾。
“这啊，可是我们的地下密室，以备不时之需。”
小棠注意到谨词的惊诧，眉间似有几分得意。
“哎，怪只怪这世上想要请先生出山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手段，软的硬的，什么样的都有。没办法，有时候只能暂时躲在这里了。”
小棠忽而一闪，身影闪过谨词身边，落坐在了桌边的石凳上。
“我敢保证，雪阳先生马上就要到了。”
小棠十分有生气的目光丝毫不因方才的变故而改变，引领着谨词朝着密室的另一端望去，那一端的脚步声果真渐渐清晰起来。
“小词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雪阳先生每回都比我要晚一些。”
听得小棠几分得意的话语，另一端之人倒并无多大反应。只是今日的地下室中，真真多了一人。
“小词。”
雪阳不禁默念了一回，眼神自下缓缓抬起。
原来她叫小词。
谨词却是第一回真真切切地亲眼见到小棠口中的雪阳先生，隔着地下室幽暗的烛光，两人之间又间隔着一定的距离。视线的尽头，却是直直立着一道笃定的身影。雪阳先生的目光此刻也恰好停留在谨词脸上，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谨词因是与雪阳先生第一回见面，心绪颇有些局促。果真是位翩若游龙的男子，他的身子挺得笔直，即便是立在简陋的地下密室中，也不失风雅。仿佛周遭无论何种摆设，唯一的功效便是衬托眼前的这位雪阳先生。
雪阳亦只是静静地回望着谨词，望着她此刻单薄的穿着，望着她微有些血色的脸色渐渐浮上红晕。
“小词姑娘，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雪阳却在谨词垂下脸时淡淡地开口，对面的视线再一次迎上，这里，却没有了回应，雪阳已先于谨词一步转了身而去。
“雪阳先生——”
谨词急急呼唤了一声，望了身边的小棠一眼，心里有些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雪阳先生不见驻足，连回应都吝惜着不出。
“雪阳先生。”
谨词只好又上前了几步，却驻步在前方的石门前，眼睁睁看着雪阳先生缓缓地走进了右首一间石屋。离得近了，谨词不经意注意到雪阳先生步履间的些微艰难，身影擦过，似乎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掠过。
“雪阳先生！”
谨词又唤了一声，声音加重了几分，坚定了脚步，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一回，是进了雪阳先生的屋内。
“姑娘如此频频唤我，究竟有何事？”
雪阳便立在屋内的桌边，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贴在腿边。他并不对着谨词，只露着一身侧面，叫谨词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几日，多谢先生照顾。”
谁料到，蕴藉于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却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多谢先生这几日的收留，多谢先生无微不至的照顾，也多谢先生，昨夜的搭救。
屋内，是片刻的沉默。谨词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竟是有些局促。
“小词姑娘，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传入谨词耳中的回答却带上了几分勉强之力，短短一句回答，竟被雪阳先生断了好几回。身前的雪阳先生，将身子一扳，这一回，只留给谨词一个挺立的背面。
虽是旋即地转身，可谨词仿佛在一刹那间注意到雪阳先生的蹙眉，他的嘴紧紧抿着，面上的肌肤亦是紧紧缩着，撑在桌上的手，因为扣得深了，指关节都略有发白。原本只是贴在腿边的另一只手，此刻已牢牢按在了腿间。
“先生，你的腿怎么了？”谨词不自禁地又上前了几步，“你还好吧？”谨词伸了手，指尖似乎就要擦到雪阳先生的衣角了，不设防地，眼前的视线竟突然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斩断。
“我没事。”
凌厉的目光之后，是冷冷的一句回答，如是一阵阴风，刮过谨词面前。
“可是先生，你的腿……”
谨词有些手足无措，她分明看到雪阳先生强忍的痛楚，即便如此，他依旧将身板挺得笔直。她分明还能感受到眼前雪阳先生的无奈，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自弃。
谨词再一次探手而去，这一回，握住了雪阳的袖角。
“够了，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更不需要你的帮助！”且不说话语中满是浓烈的疏离，还有那明显的厌恶之情，通通泛起在雪阳先生原本平和的脸上，“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希望你早日痊愈，早日离开这里！”
整间石屋都回响起雪阳先生陡然犀利的话语，惊得谨词松开了手，却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
“你——”
戛然而止的反诘，谨词只是将伸着的手缓缓收回，脚步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雪阳先生——”
平日总插得上话的小棠，此刻也怔在了一边。
“出去！都给我出去！”
几近崩溃的啸声自雪阳口中吼出，谨词不由倒退了一步，身子却仍滞在雪阳的屋内，就连小棠，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给——我——出去！”
“唰”的一声声响，雪阳竟已抓起桌上仅有的一只雕花笔洗，毫不留情地朝着身前砸了出去。
“小词……”
小棠的惊呼，谨词的不反抗，雪阳的凝眸，还有笔洗的砰然落地，组成了石屋内全部的画面。
“我再重复一遍，都给我——出去！”
近乎崩溃的吼声自雪阳那张极力忍耐的脸上迸出，这一回，任谁都无法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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