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恨

　　第四十五章
　　宠妾女到波斯后，强颜作笑与国王行过大礼，再敬了王后娘娘及百官喜酒，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肢体入了新房。
　　奇师王子也在席间，其时，他一直特别注视宠妾女。散席后，他急拉他的王妃泪烛走到一边，悄悄说:"爱妃，你觉不觉得父王的新王妃有点不对劲？"
　　泪烛王妃说:"新王妃愁眉不展，似有满腹心事。"
　　奇师王子说:"那爱妃你有没有看见母后娘娘眼神是那般的古里古怪？"
　　"哦？"泪烛王妃显然一惊，摇了摇头，"这个我就没注意到！"
　　奇师王子说:"母后娘娘历来狭隘小气，你要多多注意她对新王妃娘的态度，好吗？"
　　泪烛王妃郑重一点头，"好的！"
　　国王酒足饭饱后，乐癫癫的入了洞房。在他眼中，而今这个大宋妃最是夺尽群芳花里标，波斯国里难找出第二个这般的美人了。于是，他乐以忘形的向新妃扑去。
　　宠妾女跃过一旁，国王扑了空。再次扑时，又着了空。如此反复几次，都未得手。他虽身强力壮，但毕竟已不是年少，力不支心，跌倒在地，大汗淋淋。
　　他动气了，"美人，你如此折腾孤王，该当何罪？"
　　宠妾女忙去扶他，"大王……"
　　国王顺势一把抱紧她，"美人，你可叫孤王想疯了。"
　　宠妾女滑出身子，跪伏在地，"大王，臣妾已有孕在身，不能侍候大王。"此时此刻，她不免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而嫁波斯，很想回到大宋，呆在孝宗身边，即便被冷落，也无怨。
　　"什么？"国王一屁股跌坐绣墩，"你，你，你有了身孕？"
　　"嗯！"
　　"好哇！说什么两国联姻，促进友好往来，保证和平安稳，不想你国皇帝竟将一个孕妇送来，是戏弄孤王吗？"国王大怒，"孤王不出这口辱气，誓不为人！"
　　宠妾女连跪带爬，拖住怒发冲冠往外走的国王，"大王，大宋皇帝并不知臣妾有了身孕，所以无心戏弄大王。要怪要剐臣妾甘愿承当，决不要因此伤了两国和气。"
　　国王气得摸了半天胡子，问:"那你为何带孕出嫁？"
　　"大王，只因臣妾一时糊涂，一时冲动，而铸成终生大错。"宠妾女愁云涌颊，凄伤泛眼，"臣妾已不能有幅清白身躯侍候大王，实是该当死罪，但请念腹婴无辜份上，暂且饶恕臣妾。它日臣妾必定自行了断，以谢大王！“
　　国王叹说:"孤王倒不在乎你是否处子之身，只是对你美貌格外怜爱，就饶你不死。不过，待你生下孩子后。就决不可以再负孤王，而要侍奉孤王归西，你答应吗？"
　　宠妾女因貌美被赦免，涕泪齐淋，惊喜之余，又多忧虑，"大王，如果让王后娘娘得知，将如何是好？"她已看出王后娘娘对她的目光是那般的酸溜可怕，不能不及早提防。
　　国王说:"孤王会为你作主的！"
　　"大王爱意，臣妾感激不尽，愿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宠妾女的一双眸子，一声娇呼，足将国王美醉。他暗自发誓，虽然自己不是王后对手，但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护她周全。
　　奇师王子想新妃来到异国，人生地不熟，定不知异国人的生活习性。想她美貌出众，必得父王重宠，恐怕引起蛮后及群妃的不满，遂叫泪烛王妃常去看望她。
　　泪烛王妃以媳妇侍奉母妃娘为由，陪伴着宠妾女。因她口齿伶俐，又善解人意，宠妾女倒也省了不少对异国人的戒备，逐渐与她相好起来。
　　偶尔间，奇师王子也会过来找泪烛王妃。日子一久，也与宠妾女熟了。
　　一日早晨，奇师王子刚起床，就有王后娘娘派人来请。
　　奇师王子梳洗之后，戴上宝珠羽翎帽，束了镶金佩玉带。
　　他正要走时，泪烛王妃揉着眼坐起来，"王子，你可得小心点母后娘娘啊！"
　　奇师王子瞄瞄外室，悄声说:"幸好母后娘娘的人在外边，否则，传了去，我们就有麻烦。爱妃，以后讲话可得留点神，听见吗？"
　　"嗯！"泪烛王妃点点头，"我陪你过去吧！"
　　奇师王子轻轻按住她，"你呀，昨晚讲了一夜梦话，没睡好，趁现在天还早，再睡会儿。"他俯下头去，轻轻亲了一下她，就往王后宫那边去了。
　　王后宫中。
　　王后坐在镜前，几个女婢有的在给她绾发，有的在给她抹粉，有的在给她染甲，有的在给她整衣。这般打扮，是她每天必然不可少的。
　　奇师王子掀帘进来，叩请金安，然后在王后所指的绣墩上坐了，"母后娘娘打发人叫王儿过来，不知有何教导？"
　　"教导？"王后稍稍牵动一下嘴边笑意，"只望王儿别教导母后就是了！"
　　"母后娘娘！"奇师王子一紧张，"我……"
　　王后用绢巾展展唇上膏红，"母后不过是顺口说说，奇师王儿何必惊慌？"
　　奇师王子辩解:"母后娘娘言语过重，王儿焉有不惊慌之理？"
　　王后照着镜子，拽拽衣襟，"王儿，听说你与你的妃子泪烛去你宋王妃娘那边去得很勤快，是也不是？"
　　奇师王子说:"泪烛妃偶尔去过几次，给宋王妃娘请安，王儿要请的安由她代劳了。"
　　"哦？"王后挑挑眉，"是吗？"她欠欠身子，瞟他一瞟，一笑，"宋王妃年龄虽与你差不多，但毕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不亲自去？请一个安也由妃子代劳，成什么规矩？"
　　"王儿谨记母后娘娘的金训就是了！"
　　"王儿，你正巴不得母后这般说，是吧？你去过就去过，何必隐瞒？"王后转过头来，看着奇师王子，"王儿你是波斯独一无二的俊男，那个宋王妃也是个大美人，只有你们两个才最登对匹配，又何必让你父王那老头去享那种艳福？"她语调阴阳怪气，笑的甚是邪昧。
　　奇师王子忐忑不定，"母后娘娘说这话，有辱父王啊！"
　　"众王子之中，母后娘娘最喜欢最珍爱你，当然希望你能娶个赛花胜玉的美人。"
　　"虽说泪烛是父王挑选的，母后娘娘与我都没同意就成了亲。但是王儿与她这么多年，已经有了不可割舍的夫妻感情，对她自然不能再起不良之心。"
　　"啍！"王后面色一沉，"你承认了她，母后娘娘始终不会承认她！一个村姑，凭什么做我媳妇？"
　　"母后娘娘，泪烛虽出身乡野，但举止端重，倒也无可挑剔。"
　　"呔！"王后一拍桌子，"怪就怪你父王事事与我作对！"
　　"母后娘娘，我看父王他挺顺您的。"奇师王子凭良心说话。
　　"他竟敢不与我说一声，私纳妃，还是个外国的，公然与我作对，我不会给他们安宁的！"
　　"母后娘娘，父王将国权交给您掌管时，您曾亲口答应过不管他纳妃多少啊！"奇师王子向王后跪下，"王儿恳求您，成全他们，让父王晚年安乐吧！"
　　"不行！"王后一咬牙，腥红的长指甲一指奇师王子，"还有你，对那宋国来的妖精也动了心，是不是？如果你们有私情，母后娘娘同样不会放过！"
　　"母后，您……"
　　"去！"王后一把掀翻梳妆台，致使梳妆品一阵乱响，撒了满地，"滚！"

　　泪烛王妃正靠庭院的池边栏杆，撒香饵逗弄水中金鱼，忽见奇师王子垂头丧气走过来，忙迎上去，问王后为何这么早召他过去。
　　奇师王子叹说:"母后娘娘生发神经病了！"
　　泪烛王妃问:"怎么了？"
　　"她不但恨父王，还恨宋王妃娘，目前形势，对她很不利。"
　　"那咋办？"
　　"我们得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在异国安稳度过一生。"
　　"王子，你……"
　　"我怎么了？"
　　"你爱上了宋王妃娘，是吗？"
　　"我……"奇师王子脸颊悠的一热，"我……"
　　"宋王妃娘美丽动人，你爱上她，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能爱她，至少暂时不可以。"
　　"爱妃，你……"
　　"王子不必紧张，我并不是吃醋。"泪烛王妃一笑，旋又深沉状，"你的思想是谁也限制不了的，但你的行动不是自由的。万一被父王母后得知，事情就大了。"
　　"那依你之见？"
　　"只好耐心等待父王母后百年归山之后。"
　　"你不反对？"
　　"到那时候，你便是一国之主，我能反对什么？即使你要立宋王妃娘为后，我又能怎的？"泪烛王妃虽是笑着，但泪花闪闪。
　　"我一直以为你很大度，实则也很小气，对不对？"奇师王子笑着将她搂过来，拥在怀中，"我都没有想过的，你怎得知？别胡说了，那样只能对宋王妃娘更不利。"
　　"就我们俩说说应该没事吧？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
　　"不相信谁，都不可能不相信你，懂吗？再说就算我爱宋王妃娘，她也不爱我呀！"
　　"以你的为人品性，她也会爱上你的。"
　　奇师王子拧拧她的鼻子，"小醋坛子，别打翻喽！"
　　泪烛王妃笑着推开他，"醋归醋，说正经的，我们应该完全站在宋王妃娘那边，但切不可太过抛头露面。"
　　从此以后，他们虽不与宠妾女明来明往，但暗地里却护卫着她。
　　一连几个月，宠妾女并没发生意外。腹中胎儿渐渐成熟，足足十二个月，方才出生。虽说不是国玉亲生，但他见是个男孩，也挺高兴。
　　王后却旁敲侧击:"长是长的好，只是只有八个月便生下来了，恐怕富贵得很，必须要特别照料方可成器。还有……大王，你不觉得这个孩子长的不像我们波斯人，倒是非常像宋国人吗？"
　　国王知她没凭没据，只是瞎猜，为释她的疑心，便说:"说来是孤王的不是，只为欢娱，连她怀着身孕，也夜夜离不开她，以致早产。至于孩子相貌，随娘啊！"
　　王后抱着婴儿左亲右逗，故作亲热，口中却不罢休:"八个月的婴儿远没这般可爱成熟吧？依本后看来，他长的似乎也并不怎么像他娘亲啊！呶，你瞧瞧，你瞧瞧，是不是？"
　　宠妾女产后虚弱，面色苍白，但很安然，静静的躺在床上，心中在对万水千山外的孝宗说话:"皇上，我终于将你的龙儿生下来了，只可惜你看不到你的亲生儿子。皇上，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皇上啊皇上……"

　　泪烛王妃前来探望。
　　宠妾女看到她时，挣扎着欠起身子，因不见奇师王子，便问起了他。
　　泪烛王妃顾左右无人，附耳悄声:"母后娘娘不许哩！"她将手中的描金盒子打开，"王妃娘，这是王子送给小王子的。"
　　宠妾女见里面装着长命金锁，金链，金笔之物，心中一阵欣慰。
　　泪烛王妃又拿过一个药包，"这全是些珍奇补药，是王子送给王妃娘的。"
　　热泪从宠妾女心中而落，"你们夫妻待我这么好，我该如何报答？"
　　泪烛王妃安慰着她:"只要王妃娘母子安□□活幸福，便是王子与我的最大所求。"

　　以前，王后从不喜欢国王侧妃的孩子，甚至连看一眼也不会。而今，她却要大大设晏，庆贺宠妾女孩子的三朝，还声言小王子满月那天，要让举国上下都喝到她赏赐的喜酒。
　　王后的过份宠爱，宠妾女感到不安，诚惶诚恐。她请国王宣个先生给小王子算算命，推推吉凶。
　　先生推出小王子一月之中犯最富贵者的煞，国王王后二人最好一个月不要见小王子。
　　宠妾女也顺势以此为借口，婉言拒绝王后的谋面。

　　这一夜，月光濛濛，星河淡淡。
　　奇师王子夫妇就在宫□□院焚香秉烛，祈求上天保佑宋王妃娘母子逢凶化吉。他们正对天说话，忽见宋王妃抱着小王子过来。
　　奇师王子很为担惊，"王妃娘，有没有母后娘娘那边的人看见你往这边来了。"
　　"没有！"宠妾女摇了摇头，"就是我大宋带过来的宫人也被我瞒过了。"
　　泪烛王妃问:"王妃娘，深更半夜了，你抱小王子来这儿，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发生了事？“
　　根据这么久的接触，宠妾女深深了解他们夫妇的为人品性，最可信赖。而今深夜来到，自有要事需求他们帮忙。她请求他们将小王子带出波斯，送往大宋。
　　奇师王子二人相视望望，惊问:"王妃娘，你为何要将小王弟送往大宋？"
　　宠妾女泪水扑簌而下，将她与孝宗相爱，又嫁波斯王的原由，以及国王与她的协议，一一相告。
　　"这……"奇师王子夫妇惊奇的望着她，"王妃娘……"
　　"王子王妃，王后娘娘与群妃都嫉我成恨，我儿必随我遭劫难。趁如今王后娘娘不急着要见我儿，请王子王妃将他送往大宋宫中，一定交给孝宗皇上。"宠妾女说着向他们跪下来，"王子王妃大慈大悲，求求你们，救我儿一命！"
　　奇师王子虽是王后的亲生儿子，但心怀正直，泪烛王妃也是位通达善良的女人。他们为宠妾女的报国胸怀所感动，也为她与孝宗相爱不相守而感到遗憾，对他们母子深表同情，思虑再三，点头答应。于是，他们当即收拾一些细软衣物，决定当晚启程。
　　正准备走时，泪烛王妃急说:"王子，我们应该向王妃娘求取一件随身之物，以免大宋皇帝不相信我们。"
　　奇师王子认为她言之有理，就趁天未亮，急抄暗道到宠妾女宫中。
　　宠妾女正焚香求神保佑王子三人平安到达大宋，见他突临，以为事有变故，泪汗直下。
　　奇师王子说明来意。
　　宠妾女从陪嫁箱中取出那条红色坎肩，"王子，这坎肩本是大王献给孝宗皇帝的，而他又赐给了我，而今烦你将它还给他。一来，我可将他情意奉还，二来，也许……我难活两三年，就将坎肩当作人，永远伴在他身边。"
　　奇师王子心酸，"王妃娘，你年纪轻轻，可别这么说啊！"
　　"好，不说！"宠妾女点了点头，"在大宋，我娘在皇太后身边为琴师，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如你能见到他们，请代我问个好。"她又从箱中取出一对红绿穗线编成的并蒂莲花，"王子，这个也请你带去交给我弟弟，只说我在波斯会日夜为他与楚儿祈祷，祝福他们，愿他们似这对并蒂莲一样永结同心，永远相依相随……"因为思念亲人，她已泣不成声。
　　奇师王子忍不住伸出手来，为她拭泪。
　　他们夫妇愿为小皇子甘担风雨，早令宠妾女感激不尽，只恨不能回报什么。而今最关心她的两个大好人为了她的儿子又将离开她，阵阵伤心袭上心头。突地，她感觉自己不能没有他，禁不住伏在他的肩头，泪水涟涟。
　　奇师王子想他们一走，她更无依无靠，处境更危险，不由心痛。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拥着她一抖一颤的娇躯，让她在他宽阔的胸怀哭出她心中的一切烦恼。
　　时不能耽搁，奇师王子轻推开她。
　　宠妾女不忍别离，凄绝一叫唤:"王子！"
　　奇师王子更是不舍，急返回身，亲吻一下她的发鬓，轻声但郑重的说"我爱你！"
　　宠妾女抬起被泪水浸透的脸，"我等你回来！"
　　这一切，被窗外的国王王后瞧着。
　　王后悄声说:"大王，我说宋妃与奇师王儿有染，你偏不相信。这回亲眼所见，你信还是不信？"
　　国王刚被王后拉来，便见到了他害怕见到的情景，老脸通红，忿忿说:"奇师王儿抢夺父妃，该死！"
　　王后沉下脸，"该死的是你那个宋妃，生产才几天，便耐不住寂寞，勾引我王儿。"
　　国王"啍"一声，拂袖而去。
　　王后那张浓浓脂粉的脸肌间拧出一丝笑，咬牙切牙齿:"狐狸精，你等着！"她发恨去了。
　　趁着天未亮，奇师王子抱着孝宗的骨肉，与泪烛王妃偷偷溜出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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