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恨

　　第四十四章
　　吴太后痛醒之后，发觉自己已回皇宫，性命无忧，并有相思公主守护床前，挣起，问:"相思，你皇兄呢？"
　　"我不知道！"相思公主摇着头，"母后，今天一太清早你宫殿着火，现在脸又负伤，发生了什么事？"
　　"全是赵弃所为，可恨可恨！相思，琴师呢？"
　　"也不在！"
　　"那是谁救母后回宫的？"
　　"一个蒙面人！"
　　"哦？"

　　慕容清愁被周百仁救回府中，乘他不在时，拉住守门丫环，要她放自己出去。
　　丫环见她苦苦哀求，于心不忍，点头答应。
　　正值周百仁回来撞见，指丫环发怒:"好你个奴才，竟敢私自放人，该死！"
　　丫环吓的面如死灰，连连求饶。
　　慕容清愁说:"不关她的事，放过她！"
　　周百仁说:"如果你留下来，我可饶她不死。"
　　丫环向慕容清愁磕头，"奴婢性命，全靠大姐了。"
　　慕容清愁扶起丫环，怨目含怒，直逼周百仁，"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周百仁说:"由于她的失守，我就要再次失去你，你知不知道？"
　　慕容清愁说:"可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杀人？"
　　"罢！你别与我抬杆了！"周百仁一摆手，"她的性命全在你要走要留的一念之间！"
　　慕容清愁虽有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留下来，但她不能连累丫环，一咬牙，"好，我留！"
　　周百仁喜形于色，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清愁！"
　　慕容清愁推开他，指门外，厉声说:"出去！"
　　周百仁很识趣，赶紧走出，命人严加看管，没他允许，决不许她离开房间半步。

　　城外路边的清风茶铺，顾客寥寥无几，茶铺娘子正为生意清淡而犯愁，靠着木柱子打盹。
　　"大嫂！"一声轻呼随风入耳，茶铺娘子睡意全醒，见走来一对少年男女，忙迎了上去，笑吟吟的，"两位要茶吗？"
　　周凝紫望望宫黛楚，"楚，要杯解解渴吗？"
　　宫黛楚微微一点头，"嗯！"
　　茶铺娘子手脚麻利的沏好香茗，给他们端来，望着他们喝，"好喝不？"忽的她一叫起，"哎呀……"
　　周凝紫问她怎么了？
　　茶铺娘子一个劲的将他望住，"你不是兵部侍郎府的公子吗？"
　　"你怎的认识我？"
　　"我大哥就是贵府的张管事！"茶铺娘子笑说，"我曾到你们府上探望他，见过公子你的，还说过话，公子忘了么？"
　　"哦~"周凝紫若有所思，微笑一下，"那日喝过大嫂的茶，觉余香留齿。今日喝着，正感有股相同的爽口。"
　　"多谢公子爷的赞赏！"茶铺娘子高兴的直搓手，"听说你已荣配相思公主，作了驸马爷。"她又笑吟吟的将宫黛楚望住，"想来这位便是相思公主了，够美丽绝代啊！"
　　宫黛楚唇角动动，放下杯来，拿了宝剑，直往外去。
　　"呃……"周凝紫即追，"楚……”
　　"喂！"茶铺娘子不解唤，"怎么不喝完呢？"
　　周凝紫忙又回，"大嫂，多少钱？"
　　茶铺娘子一脸羞颜，"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只莫误会。"她指指宫黛楚的背影，满腹狐疑的，"好好的，公主为啥不喝了就走？"
　　"大嫂！"周凝紫苦笑一下，"你错了！"他付茶钱，急忙去了。
　　茶铺娘子望着仍冒热气的茶杯，摇头自语:"咋回事？"
　　周凝紫追上宫黛楚，"楚！"
　　宫黛楚并不看他，只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周凝紫一嗫嚅:"我……你要去哪？"
　　"我要回牡丹派，再去各派看看。"
　　"我们一同去！"
　　"你去干什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江湖盟主，是不？我想我应该去的！"
　　"嗬？你还记得江湖？"
　　"没法忘的！只是娘已滇沛流连半生，而她又始终不肯回家安居，所以我只能经常去宫中陪伴她。"
　　宫黛楚撇撇嘴，"只是去陪伴她吗？"
　　"是的！"
　　"听着怎么不像真话？"
　　"楚，我与相思公主之间真的没什么，绝不存在任何感情的！"
　　宫黛楚不再有话，瞥他一瞥，摇摇头，甩甩发，而去。
　　周凝紫目送她离去，很凄迷，"楚，为何你对我变的这般陌生啊？"他处于风中，孤零哀戚，只有夹道两旁被风吹动的茅草为伴。

　　周凝紫进到皇宫，一径找到吴太后，希望她能放他母亲出去，随他回家，却听吴太后说他母亲已不在宫。于是，他急急告退。
　　相思公主知他此番一去必定决不会再复返，万分不舍，极力拉住他，不肯放过。
　　时值孝宗驾到，劝开她，对周凝紫说:"凝紫，朕作为一个男人，更贴切的说是朕也是一个与你同爱一个女子的男人，朕很能体会也很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朕不会拦你，你走吧！"
　　相思公主说:"皇兄，你可曾体会我的心情，我是那么的爱他。"
　　孝宗说:"相思，放手也是一种爱。"
　　"皇兄，我已怀身孕，难道你忍心他们骨肉分离吗？"相思公主仍希望孝宗能为她将周凝紫留下来，她已不能没有他。
　　周凝紫好笑，又好涩，淡淡说:"公主，一个人如果不顾及别人的尊严，实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你是聪明人，应该懂的！"
　　孝宗说:"凝紫，某些方面，相思对你或许过份了点，但朕相信她对你是真情实意的。"
　　周凝紫说:"可是皇上，我对公主根本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又何必勉强牵扯一起？皇上，我请你在国人面前还我周凝紫一个清白，这也是给公主的最好解脱方式。"
　　相思公主爱恨交加，涕泪交流，使劲抡起拳头，捶打着他，"周凝紫，你坏，你坏，你是天底下最坏的男人！"
　　周凝紫任她发泄，直至她累了，软软的靠着他时，方才扶她坐下，"公主好好的珍惜自个千金贵体！"
　　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吴太后从头上拔下一支扇形金簪，递给周凝紫，"倘若你见着清愁，就将这簪交给她，只说我很想念她。"
　　周凝紫谢过吴太后，之后离去。
　　相思公主满腹辛酸无处发泄，发疯似的将室内宫器全部踢翻打碎。
　　孝宗将她抱住，痛心劝慰:"相思，感情是勉强不得的，得不到的，放心里就好了。"
　　相思公主说:"皇兄，我知道你这也是在劝你自己。这么多年来，你为宫黛楚付出了那么真的情，那么深的爱，难道你竟真的要让那些白了吗？"
　　孝宗说:"她是上界冰山仙姬，自有冰山护神相配，朕不放弃又能如何？"
　　相思公主听的懵懵懂懂，"如果皇兄你用你的权势娶了宫黛楚，周凝紫不就是我的么？"
　　孝宗苦笑一下，"权势荣耀对他们有用的话，那他们就不是宫黛楚与周凝紫了。"
　　相思公主不甘心，"说来说去都怪皇兄你！"
　　孝宗说:"相思，你不能怪朕，朕也不怪谁，要怪只能怪我们兄妹太一厢情愿了。"
　　吴太后一手拉一个，叹一声，"都打开那个情结吧！"
　　相思公主又开始怨她不帮她挽留周凝紫。
　　吴太后一点她的额头，嗔笑:"你以骨肉亲情都打动不了周凝紫，母后又怎能留住他？你呀，母后知道周凝紫与你没有男女之喜，又怎会不知道你的那把戏？"
　　相思公主被吴太后说的羞得举袖掩脸，"母后，我怀的是怪胎啊！"
　　吴太后叹笑:"痴丫头，以后母后与你皇兄还免不得替你那怪胎找个爹。"
　　自此以后，孝宗果真替相思公主物色驸马，虽说有的是金榜状元，有的是王孙贵子，但无一人能入得了相思公主的眼。
　　相思公主几次欲剃发修行，但不得孝宗与吴太后允许，只得作罢，变得极为自尊自爱。

　　慕容清愁困于周府，行走不得，想儿子念女儿。
　　响起脚步声，有人进房来，"夫人！"
　　慕容清愁见这个仆妇年纪与她差不多，似乎面熟，"你怎的叫我夫人？"
　　仆妇笑了笑，"夫人，我是宋贞娘，你不认识了么？"
　　"宋贞娘？"慕容清愁仔细一打量她，"没错，你是宋贞娘！"
　　宋贞娘是周百仁的贴身女佣，从年轻时代一直跟随到现在。当年，慕容清愁被周百仁关在密室，就是她日夜陪伴她，安慰她，开导她，她才没有在痛苦中自尽，将周凝紫生了下来。
　　慕容清愁望了望宋贞娘手中的参汤，摇了摇头，"贞娘，我不想喝，你端回去吧！"
　　宋贞娘放下碗，拉拉慕容清愁的衣袖，"夫人，云落跟了老爷那么多年，只是挂名夫妻。云落在世时，也常与我倾诉心中的苦楚。我也看的出来，老爷至始至终都只将你当作她的夫人。"
　　慕容清愁惊愕莫名，悲苦莫名。
　　宋贞娘说:"夫人，趁这参汤还热着，快喝下，补补身子。你瞧你，好潺弱啊！"
　　"贞娘，你的关怀我能意会到，但我真不想喝。"慕容清愁摇摇头，"贞娘，你别管我叫夫人，叫我清愁就是。"她指指门外，"还有，你叫那几个看守的小姑娘走远点，我感到有些压抑。你们尽可放心，周百仁不同意，我就不会走，决不会连累大家。"
　　"好吧！"宋贞娘端起碗，叹着气走了。
　　慕容清愁走到窗前，收拢绿色珠帘，望着外边，只见对面的花圃中，燃烧着一片火焰似的红菊。晚秋中，红菊愈显示出它的风姿。秋风吹拂下，菊叶轻轻摇摆，菊花微微颤动。
　　迎着习习凉风，周百仁绕过花圃边的栅栏，沿着一条石级□□，向这边走来。曲径通幽，穿花过草，上了二楼。
　　他叩了叩门，"清愁！"
　　慕容清愁伫立着，不予理睬。
　　周百仁又敲了敲门，"清愁，你把门打开来，好不好？"
　　许久，慕容清愁"呯"的一下将门打开，"周百仁，你到底要干什么？"
　　"清愁，我深知你一直愤恨我，仇视我。但是，都二十好几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你说够了没有？"
　　"清愁，纵我说一万个对不起也不够，因为我对你的伤害实在太深。但是，请你看在我们儿子的份上，你就宽恕我，我求你！"
　　一说起儿子，就有种母爱的光辉浮现慕容清愁脸上，"凝紫……"
　　这时，楼下传来丫环的阻拦声，"公子，老爷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上楼。"
　　慕容清愁听到周凝紫的声音:"小艾，老爷在楼上干什么？怎的连我也不许上去？"她高兴的叫"凝……"紫字尚未出口，便被周百仁点了穴道，走不得，说不了。
　　周百仁关上门，下了楼，见丫环拉住周凝紫，忙唤退她们。
　　周凝紫问:"爹，娘是不是被你救回来了？"
　　周百仁恐慕容清愁再度入宫，以致后忧无穷，执口否认:"没有！"
　　"娘真的没在家中？"
　　"没在就没在，哪有什么真假？你娘不是在宫中吗？"
　　"惠王叛乱，朝庭大变，你不知道吗？"
　　"这跟你娘有什么关系？"
　　"娘既不在，那孩儿告辞。"
　　"你去哪？"
　　"找娘啊！"
　　"你找你娘的同时，希望你也找到楚儿，带她回家。你们虽是江湖儿女，但也必须得有个家，而且是一个安稳舒适的家。儿子，家中没有江湖风雨，你放心！"
　　"爹！"周凝紫眼睛一酸，"她不会随我回家的……"
　　"爹知道，因为爹过去的错，而导致你与楚儿有情人难成眷属。如果你找到她时，只说我真的可以任她砍千刀刺万剑，不要因为我，而贻误了你们两个。"周百仁拍拍周凝紫的肩，"儿子，她对爹的恨应该不会削弱对你的爱！儿子，爱恨交加是何种滋味，相信普天之下没有谁能比我更有体会。想当年，我与你娘……唉，不说了……"他有些哽咽。
　　周凝紫不相信一个冷面杀手会有真情，但父亲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情感却是如此的挚着，没有半点虚伪。然而，他竟然不知该为母亲高兴，还是该为母亲悲哀。他不知该对父亲再说点什么，只是默然离去。
　　周百仁呆了一会，重又上楼，解了慕容清愁的穴道。
　　慕容清愁一恼，"周百仁，你既要我留下，为何又要骗凝紫出走？"
　　"就算凝紫在家，你能留吗？"
　　慕容清愁不答，直往外走，却被周百仁拉住手臂，不由怒目而视，"你要干什么？"
　　"我决不会似年少时冲动，你放心！清愁，到了我们这等年纪，最图夫妻相聚，子孙发达，家业兴旺。所以，我真心诚意的请你留下来，等候凝紫携楚儿归来，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你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们家的！"
　　"如果连我都不成，又有谁能？"
　　"你不要忘记，我还有一个儿子。"
　　"还有一个儿子？"周百仁重复一遍，继而有些惨痛，"惠王之乱，薜聆潇为救皇上，已中乱箭殉国。"
　　慕容清愁闻这凶讯。喷血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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