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恨

　　第四十一章
　　波斯使臣回国之后，向国王说起川人相貌如何如何美。国王听后，仍命这位使臣再往大宋，求娶川人，以通婚为由，促进两国友好往来。
　　川人已不在宫，并且不知去向，而列位公主之中，又无一人愿嫁异国。
　　孝宗为此苦恼。
　　吴太后认为找个宫女冒名嫁往波斯就行了，叫孝宗不要为此不乐。
　　孝宗说川人才华出众，姿色超群，宫女之中，无人能及，找宫女顶替，万万不可。
　　吴太后叹说:"唉，也不知川人跑到哪去了？"
　　孝宗说:"别说川人不在，便是在，朕也万万不放她去波斯。"

　　波斯使臣进宫催娶。
　　孝宗让他再候几天。
　　这天，他回到烟雨楼，一直临风伫立，突见一红衫女子九曲廊桥走着，远远望去，似乎九天仙子下凡来。
　　孝宗暗想那女子走路姿式简直绝妙，料必是位绝色佳人，若将她嫁往波斯，也对波斯国王有个交待，只不知她是哪宫的人，打算一问。
　　他向那女子走去，那女子也向他走来，及至近前，原是宠妾女。
　　她向他参拜，"参见皇上！"
　　孝宗忙扶她起来，"芳卿，朕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行礼，你为何就是不听？"
　　宠妾女拂开他的手，偏站一旁，淡淡的说:"皇上九五之尊，却拉住民女的手，成何体铳？"
　　"芳卿，你……"孝宗对于她的这种态度好生惊愕，"你我既已两情相悦，以身相许，又何必在乎拉拉手？"
　　"皇上怎会与我一个普通女子两情相悦？你有没有弄错？"
　　"朕曾一时糊涂，稍有疏忽芳卿，对不起！但朕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芳卿，更没有辜负芳卿。这段日子以来，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往纯清宫跑，可芳卿就不肯见朕，到底为什么？"
　　"皇上口口声声'芳卿'，民女不配，也不想听。"宠妾女忍泪含咽，"民女来见皇上，只是有求于皇上。"
　　"说来便是，不要说求。"
　　"民女虽无过人姿色才华。但愿嫁波斯，望皇上恩准。"
　　孝宗大为震惊，后退一步，"你说什么？"他生恐她飞走一般，将她紧紧拉住，"朕不答应！"
　　"民女要嫁波斯，已铁了心。"宠妾女态度坚决，用力甩开孝宗的手，拔发簪对准香喉，"如果皇上不答应，民女只有一死，以示心迹。"
　　"芳卿不要，不要……"孝宗见他以死相逼，无可奈何仰天长叹，"朕答应你……"
　　宠妾女露出一笑，但说不出是苦涩还是什么，"谢皇上！"她向他下礼之间，腹部不适，奇酸上口，慌忙疾去。

　　吴太后正闭目聆听慕容清愁弹琴，突听外边通报"皇上驾到！"
　　孝宗跌跌撞撞进来，几乎是软弱无力，要倒下去的样子。
　　吴太后见了，不由斥责宫女:"你们还不快扶皇上坐下？"
　　孝宗被扶着坐下，一幅呆闷闷之态。
　　吴太后问:"掌国儿，你怎么了？这么苦闷！"
　　孝宗凄然说:"母后，终于有人愿嫁波斯了。"
　　"哦~"吴太后打叠起精神，"谁？"
　　孝宗指指慕容清愁，"琴师的女儿！"
　　慕容清愁一听，似闻噩耗，大惊之后，急急告退。
　　吴太后喜上眉梢，"琴师女儿美貌可与川人一比，好，好，好！"
　　孝宗摇头一叹，"一点都不好！"
　　"既有这般合适人选愿嫁波斯，为何不好？"
　　"可是母后……"孝宗欲言又止，一鼓作气，终于说出:"她早已是皇儿的人了……"他头抵桌面，几乎欲哭，"又如何能够再嫁波斯啊？"他蓦然抬首，"母后，皇儿对她有情有意，简直就是宫黛楚第二。母后，你说皇儿能够让她远嫁它国吗？"
　　"嗐！"吴太后嗒然一笑，"既然这样，你再找她人嫁波斯，不就得了吗？母后就不信，堂堂一个大宋，数多的王公卿相府就找不出一个可嫁波斯的美人来。"
　　"可是她以死相逼，非嫁波斯不可。"
　　吴太后一皱眉头，她放着堂堂大宋皇帝不嫁，却要嫁异国它乡，是不是有点傻？"
　　"母后，如果她肯嫁皇儿，皇儿就谁也不要了。"
　　"宫黛楚也不要了么？"
　　"宫黛楚本是冰山仙姬，皇儿不敢与她相配。"
　　"什么冰山仙姬？"
　　"她是神女！"
　　"不明白！"
　　"母后，现在我只想打断宠妾女去波斯的心意。"
　　"作为一个帝君，你也不必太痴情，由她去吧！"
　　"母后千万别这般说，否则，她更是不肯原谅皇儿了。"
　　"唉，往昔帝君，又有哪个似掌国儿你这般的重男女感情？"吴太后叹一声，站起身来，"母后这就去找琴师女儿谈谈，或许能劝得她回心转意。"

　　慕容清愁心急如焚飞跑到纯清宫，搂住正倚窗饮泣的女儿，"女儿，而今你有身孕，如何还要生发这种大愚特蠢的念头？"
　　"女儿身材苗条，腰段极好，不显形的。"
　　"可你如此之举，既是对大宋国君的不忠，又有欺波斯国王之罪，你担当不起呀！"
　　宠妾女一抹泪珠，面对窗外，"娘，现在我什么都不管，只想离开这里。娘，我真的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你知不知道？"
　　"离开这里，可以呀！"慕容清愁拉住女儿的手臂，"女儿，娘陪你回故乡。"
　　"娘，你知道我的脾气历来很犟的。既已决定了，就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那么我呢？"吴太后前来，"希望姑娘为大宋皇帝留下来！"
　　"小女子心意已决！"
　　吴太后说:"这儿无她人，我也就不得不奉劝姑娘一句，你既已是皇上的女人，就不可能再往波斯行嫁，这是有辱国体的！"
　　宠妾女强作镇定，"皇上接触亲近过的女人多得去了，怎么记得谁？小女子从未做过皇上的女人！"
　　吴太后见如心坚似铁，执意要去，也就无话可说了。

　　夜晚，月色迷濛，风声凄淒。
　　宠妾女独坐灯下，手执那宝缎坎肩，深深回想，及至动心处，不由举目望望绣床，眼线迷漓，与孝宗同赏美景共度良宵的情景如云闪现。
　　她为之心碎，纤纤手指慢慢抚滑过那锦被绣枕，忍不住满腹辛酸，俯下身去，喃喃轻呼:"皇上……"忽的，她感觉有双大手握住了她的双肩，蓦然回首，原是孝宗。
　　孝宗慢慢坐下来，轻轻搬过她的身子，将她望住。
　　宠妾女也愣愣的注视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芳卿！"孝宗轻声说，"你知道吗？朕好怕失去你，一时半刻也不敢离开你，一直站在窗外，守着你，看着你！"
　　宠妾女为之动容，泪落粉腮，"皇上……"
　　孝宗将她拥在怀中，"朕真的舍不得你，不要去波斯。"
　　"皇上，我不能为你干出什么惊天之举，仅只能作这选择，难道都不行么？"
　　"可朕不要你为朕作这无谓的牺牲，你知不知道？"孝宗轻捧她的双颊，"芳卿一去，与朕便如天上人间，永难见面，你明白吗？"说话间，竟有眼泪从他眼中滚出，顺脸颊淌下。
　　宠妾女心痛，拿下他的手，站起身来，伫立窗前，面对外边，怔怔流泪。
　　孝宗静默默的望着她优美身影，许久许久，方才撩衫慢起，到她身边，从后揽住她，将她轻轻托起，"朕要你！这个良夜，朕要将满腔情意倾注于你，好好拥有你，好好珍惜你。"
　　宠妾女轻按腹部，面色凝滞，"皇上，我可是待嫁之身啊！"
　　孝宗悲怆的长叹一声。
　　月色更朦，风声更凄。

　　波斯使臣再度进宫催娶川人。
　　孝宗说:"川人染病在身，不能远嫁。"
　　使臣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孝宗不悦也不答，朝身后挥挥手。
　　宠妾女从纱幔后边缓缓走出，盈盈见礼。
　　孝宗赐以玉墩，指她对使臣说:"朕这位皇妹愿嫁你们波斯，你看如何？"
　　使臣见宠妾女美色罕见，不在川人之下，欣然之极。

　　别人不知公主有假，周百仁不会不知，为求得慕容清愁的谅解，请求孝宗，愿护送公主出嫁。
　　孝宗知他武功高强，一路之上，可保宠妾女平安，遂准。
　　转瞬之间，便到了宠妾女出嫁之日。
　　孝宗想她即将离开大宋国土，远嫁波斯，心痛如铰，实难顾全国君风度，不管文武大臣簇拥身旁，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城楼，到了宠妾女的跟前，"你……"一语未了，便哽咽了，"多多保重！"
　　宠妾女强行抑泪，慢举皓腕，轻轻展去他的眼泪，"皇兄，我会的，别挂念我，你也好好保重！"
　　孝宗紧握她的香绢，心潮澎湃，恋恋不舍的目送她慢步走上泊在京城大码头的彩舟。
　　慕容清愁因是难舍女儿，咯出团团鲜血。
　　周凝紫守护母亲睡下之后，急忙出宫，为姐送行。舟已启动，他纵身上舟。
　　"凝紫，你来作什么？"
　　"姐，你怎么那般傻？"
　　"凝紫，你什么也别说了。从此以后，娘就全靠你照顾了。"
　　"我会照顾好娘的，放心！"
　　"你回去吧！"
　　"姐，让我再送你一程。
　　迎亲的送亲的舟队乘波破浪航行。
　　宠妾女回望渐渐远去的京城，泪水串串尽湿衣襟。
　　水风吹袭。
　　周凝紫取过一件长披给她披上。
　　"凝紫，你送姐已几十里程，该回了。"
　　周凝紫指远处一株大树，"船到那里后，我就上去。"
　　忽然传来马的一阵嘶鸣，伴着瑟瑟秋风，竟有催人泪下的声调。一匹黑马在那个杂草丛生的高山道上飞驰，马上一袭白衫的正是宫黛楚。
　　她清吁一声，将绳一勒，按马不前，足尖一点，飞落彩舟，站周凝紫姐弟面前，"宠妾姐姐，真没想到你要嫁到异国它乡去。小妹别无所赠，只愿你一路平安，永远幸福！"
　　她的送行，频添宠妾女的一份难舍之心，"楚儿，我一直都想找你说几句话，只不知你身在何方。现在，你来的正好，愿意听我说说吗？"
　　宫黛楚说:"大宋波斯万里迢迢，你今一去，也许你我难有再会之日，别说几句，纵百句千句，我也愿听。"
　　"谢谢！"宠妾女微微一笑，"楚儿，凝紫只爱你一个。"
　　"哦？"宫黛楚望了望周凝紫，其时周凝紫也正望着她。四目之中，莹莹泪光，可透人影。蓦地，宫黛楚一偏头，一拂发，一抿唇，抬头望了望天。尔后她一握宠妾女的手，“宠妾姐姐，你多保重，我去了！"她飞身而起，落向高山骏马，向下拱拱双手，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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