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终是客

　　往日水势浩淼的天女河，东西贯通，如今冰封，结了有四尺多厚的冰，宛如一匹雪白的锦缎。

　　卓涵和谢娘的马车随着其他马车一起向下游低缓的河滩行去，今夜就得宿在那里。明日一早再过这结了冰的天女河，夜里就可以投宿在银朔草原了。之后再行半日，便可到杜巴。这一路与他们同行的多半是新婚燕尔和待结连理的情侣，都是为了去杜巴赏花，并求得花神保佑白头到老不相离。

　　谢娘撩起车窗帘，对岸壁立千仞的风铁崖投下巨大的黑影，肃穆而压抑。而于谢娘，这座巍峨难以言喻的崖壁，还有着更深刻的意义。十年前，锦朝和银朔的战争是在这里开始，也是在这里结束的，那个男人也被诬以叛徒的罪名，丧生于此，并且尸骨无存。

　　十年，她有足够多的机会到这崖下去祭奠他，可是，她不愿去，面对着这巨大的犹如墓碑的风铁崖，她一切的幻想都会瞬间破碎。她宁愿相信，找不到他的尸骨，就说明他还活着。

　　她已经在这个脆弱的谎言中度过了十年，原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十年后，命运偏偏又让她遇到了卓涵，让她枯死的心重新驿动，竟然有勇气随着他到风铁崖下去了。他和煦的笑容，那么轻易地就击碎了她十年辛苦的伪装，那么轻易地就打捞起了那个真实的她。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世事总是有始有终的！

　　卓涵侧着脑袋，以一副好笑的神情欣赏着她脸上种种表情的变化，沉默着，并不打搅她的回忆。

　　半晌，谢娘才收回目光，望着卓涵不禁抿嘴轻笑：“我脸上长花了？看得那么仔细。”

　　卓涵摇头：“花儿可没有那么丰富的表情。”他语气平缓，似在做寻常不过的陈述，但又分明是在逗弄她。

　　谢娘垂眸而笑，片刻，复抬头问道：“怎么不问我魏磐说了什么？”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我何必问。”

　　“你倒是不急，”谢娘眸中笼了淡淡的忧郁之色，“他警告我，不让我与你走得太近，否则要你小命不保！”

　　“如此，我的命倒值钱了，还要劳直贡使大人亲自费心。我倒是不怕，你呢？”卓涵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

　　谢娘思绪辗转，低声道：“我怕。”

　　卓涵浅笑，轻轻握住她绞在一起的手。她抬眸，望向他如皎月映潭般澄澈淡定的眼睛，莫名的安心缓缓涌入她心底，抚平了她的忧虑。她不知道卓涵到底经历过什么，但能让他年纪轻轻就可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曾经，必定不是一帆风顺的。

　　“别怕，以后有我在。”

　　很简单的一句话，听他说来，却远远胜过那些飘渺的海誓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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