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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有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一定会发生,只好希望它来得慢点;
有些东西,我们都知道一定会失去,只好祈求它留得久些;
明明是不可兼得,却盼望两全其美;明明已经做了选择,却扑不灭心中那一丝妄想。
想要锦衣美食,想要红颜如玉,想要功成名就,想要长生不老,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想要的太多,能得到的却永远太少。
皇宫里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皇帝一声令下,没多久人人都知道荣华宫出了位“护国圣女”。于是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一拨接着一拨。也多亏了她们,不过几天筱柔说起话来便已清晰流利得多了。
这会儿,在荣华宫作客的正是与赵瑜非常投缘的那位江充仪。
筱柔跟江凌薇同桌而坐,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来她来。她今日梳着簪花髻着一身红色长裙,罩着对襟纱罗衫,披了一条橙色披帛。见人都是笑盈盈的,一团和气,让人感觉如春风拂面但绝不做作虚伪。虽然她姿色比不得后宫里那些绝色佳人,却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我听人说筱柔姑娘天人之姿,幽兰之神,今天见了果然是气韵动人,我们这些凡人可比不得。”江凌薇说完掩嘴大笑起来,一下子就让筱柔没了距离感。
“江充仪过奖了。”
“看看这气度,”江凌薇又对赵瑜道,“妹妹你这荣华宫可谓人杰地灵,有你已经了不得,又出了这么个神仙人物,真是羡煞旁人。难怪大家都说这荣华宫要叫‘神仙’宫才对呢。”
赵瑜被她几句话哄得飘飘然,也跟着笑起来。
“瞧我,光顾说笑,差点忘了。”江凌薇叫出一个贴身宫女,那宫女奉上一个雕花紫檀木盒,江凌薇接过放到筱柔面前,轻轻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颗比龙眼略大的珍珠。
“这颗东海明珠是修容姐姐托我带给你的,她说这明珠价值千金,还是她在进宫前叔父所赠,等闲难得一见,希望筱柔你喜欢。”
筱柔端详一阵,合起木盒,道:“烦请充仪帮筱柔谢过修容大礼。”
江凌薇本以为她会推辞,这下却有些意外,连忙笑了,“喜欢就好。”
“说起来,郑修容怎么没跟姐姐一起来呢?”赵瑜在一旁问道。
“她…身子有些不爽利。”江凌薇故意迟疑了一下。
“是身子不爽还是怕折了身份,姐姐就不要为她说话了!”赵瑜道。
“唉,我哪有为她说话。”江凌薇苦笑起来,又命宫女将一个镂如意云纹花梨木木篮放到桌上。“我嘛,我比不上别人那么显贵,上次我爹托人带给我一些滋补养颜的药材正好给筱柔姑娘补补身子,你们可不要笑我小家子气啊。”
“怎会,”不等筱柔开口,赵瑜说道,“比起仗着财势压人,姐姐你这份心意才最难得。”
江凌薇微微一笑,又望向筱柔。筱柔拿过篮子,道:“江充仪有心了。”
“对了,筱柔姑娘是哪里人啊?”江凌薇又问。
“我是青州人氏。”
“青州,”江凌薇略略思索,转头问站在一边的宫女,“宝菊,你是不是也是青州人氏?”
“是的,娘娘。”那宫女走出来,行了个礼。
“那你可得跟筱柔姑娘好好聊聊了!”江凌薇笑道。
“这位姑娘也是青州人?可真巧。”筱柔对宝菊笑笑,又望向江凌薇,“可惜我年幼时就进了宫,家乡一切都早不记得了。”
“为什么不多在家陪陪父母呢?”江凌薇问道。
“我五岁那年,家乡遭灾,父母都故去了,于是跟人来了长安投奔宫中的姑姑,也就此进了宫。”筱柔垂下眼帘,慢慢说道。
“都怪我,提这些伤心事,筱柔姑娘福大命大,以后一定一帆风顺。”江凌薇连忙转换话题,“说起青州,上次我得了一个精巧的纸鸢,我看今日天气凉爽,要不我们一起去映日湖边玩玩?”
赵瑜赞成,筱柔也跟着点头。
于是江凌薇一边起身一边叫宫女回去拿纸鸢。
那宫女开门,一阵清风吹进来,筱柔咳嗽了几声。
“快关门!”赵瑜边倒水边吩咐,又问筱柔,“你怎么咳嗽起来了?”
“没事,可能是夜里受了点凉。”筱柔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你这样子就不要出去吹风了,小心变严重。”
“那我去睡会,姐姐你跟江充仪好好玩吧。”筱柔提议道。
“恩,也只好这样了。”赵瑜玩心已起,于是点点头。
江凌薇始料不及,但也只好说:“那筱柔姑娘你好好休息。”
筱柔点头,“恩。”
她们走后,筱柔收好东西,便解了衣服上床去睡。时近中午,人也差不多乏了,只是她当宫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翻来覆去,好久才有睡意。
正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姗姗跑进来,“筱柔,快起来,国丈大人来了。”
筱柔一惊,睡意全消,心道,这老狐狸又来干什么?
她爬起来边穿衣服边叫姗姗帮她整理头发,心中一边想着应对之策。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来到大厅,看到那位尊贵的国丈大人正在悠闲的品茶。
“国丈大人。”筱柔走过去行礼。
“筱柔姑娘免礼。”
筱柔坐上旁边的椅子,“赵充媛出外游玩未归,国丈大人如果有要事的话,可以去映日湖找她。”
“无妨,老夫今日来找的是姑娘你。”上官长天道。
“我?”筱柔做出疑惑的表情,“不知大人有何事找小女子呢?”
“皇上要封姑娘为护国圣女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今天来就是想问姑娘一句那安平玉璧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上官长天望着筱柔,观察着她的表情。
“我那天不是已经告诉国丈了么?”筱柔波澜不惊。
“姑娘真想让我相信这无价至宝是你从梦中所得?当年林邑国进贡此物,先帝十分喜爱,日日都带着,可突然间就再无踪迹。今日却出现在你一个小小宫女手上,到底是神迹还是人为,你心里有数!”上官长天料定她不会承认。
“难道国丈大人想说是我当年潜进皇宫偷了玉璧,今日再拿出来以求圣女之名?且莫说我年纪相不相当,皇宫重地岂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够来去自如的?我何时进宫,受训多久,在哪当差,全都清楚明白记载在掖廷局内,大人何不先行查证,再来定我的罪。”筱柔道,言语中带着微微讥讽。
“姑娘焉知我没有查证过?”上官长天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姑娘五岁进宫,在到荣华宫之前一直在寒月宫王公公手下当差,是也不是?”
筱柔没有作声,暗想这老东西果然精明。
“寒月宫有位太妃不知你熟不熟悉?”上官长天接着问道。
“国丈大人说笑了,寒月宫里几乎个个都是太妃,她们即使身处冷宫仍然尊贵无比,怎会与我们这些下人相交。”筱柔维持着镇定的样子。
“不用急着否认。这位太妃曾经身份很是显赫,乃是先帝德妃,可惜心术不正,妄想以巫蛊之术谋害先帝,被打入冷宫。推卦演算本是她擅长,而她曾贵为德妃也有机会接近先帝身边。她失势于冷宫,而你殷勤侍奉,如此一来,她既可给你玉璧,又可为你伪造演卦图,好成你美事,我说的可对?”上官长天头头是道。
“国丈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演卦图之事我一无所知,分明是那庙祝拿出来的。难道国丈以为我一个月钱只有二两银子的小小宫女有能力收买庙祝为我欺君罔上么?”筱柔辩驳道。
“那庙祝胆小怕事,就算姑娘有这个能力他也未必敢接受。只是早在祭天前几日姑娘就跟着赵充媛去太庙祈福,期间一直住在那里。要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摸到庙祝房间放下绢布也非难事。庙祝说他看到绢布前闻到异香,想必就是姑娘所放能扰人心神之物。你虽只是个小宫女,但在宫中日子久了,有心要得一两样东西不是不可能。这事情姑娘做得很漂亮,几乎神不知鬼不觉。但总难免留下痕迹,我只细细一查,前后一想,便能将一切关联。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姑娘。”上官长天摇摇头。
“这一切都只是你信口胡言,并无真凭实据。国丈机智过人,天赋卓绝,深得传奇演绎之精髓,不去编著些惊天动地的故事,却来诬陷我这小小女子,岂非浪费天才?”筱柔外厉内荏,已有些招架不住。
“证据我自然会再去追查,姑娘不必担心,且等着真相大白的一天。”
“筱柔也愿意随时恭候大驾,只是后宫禁地,国丈随意出入,不见得合适吧?”
“筱柔姑娘无需费心,你即将当上护国圣女,老夫定会奏请皇上在宫外赐你一座府邸,届时便再无这些禁忌。”
筱柔听他此言,脸色也变了,如果出宫,他们便可为所欲为,直如羊入虎口。
“其实老夫并非容不下一个只求一夕富贵的女子,老夫容不下的是包藏祸心的人。如果你是前者,老夫自可保你安享富贵。”
上官长天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而如果,你真与那位太妃有何关联,我劝你不如放手。她既会卜卦就该知道天意不可违,长孙家大势已去,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无谓再为了这虚妄的梦想牺牲任何人了。”
他看筱柔并不言语,只是僵硬的坐着,表情难看,知道她尚需时间。
“老夫言尽于此,请姑娘好自为之,告辞了。”
待赵瑜回荣华宫,已近未时。她肚子早饿了,于是吩咐人备午膳。而自己走进大厅便看到筱柔坐在那里。
“筱柔,你用过膳没?”
“还没有。”筱柔摇摇头。
“那再等等,我已吩咐他们了。”赵瑜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坐到她身边。“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吃饭呢?呀,你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很不舒服啊,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吃点东西就好了。你今天玩得开心么?”筱柔转移话题。
“开心啊,江充仪说把纸鸢送给你,我让媛媛拿去你房间了。”
“是吗,什么样的纸鸢,漂亮吗?”
“漂亮啊,”赵瑜说起纸鸢兴高采烈,“是一只燕子,黑白底色红色花纹,印染得很是好看,做工也颇为精巧,放起来可以飞很高。恩,我不会说,那个宝菊懂得很多,品评起来才叫精彩,下次你可得听听。”
“好啊。”筱柔看着她微笑着点头。
“我这几天过得好开心。”赵瑜拉着她的手道,“我是得宠的充媛娘娘,你是护国圣女,人人都要往我荣华宫跑,筱柔,你真是我的吉星。”
“姐姐……”筱柔喊了赵瑜一声,却又似在臆语,轻飘飘的音调捉也捉不到。
“恩?”赵瑜等着她的下文。
“现在一切都在好转,你要不要去太庙还愿呢?”筱柔终于又开口。
“经你这么一说,也是啊,那我们一起去吧!”赵瑜点点头,还是筱柔想得周全。
“我不能去,”筱柔低下头,“以前我是宫女跟着你就算了,现在我根本不是皇室宗人,进不得大殿的。你要我站在殿外吹风吗?”
“是这样嘛?那我还是自己去吧。”赵瑜想了想,“我用过午膳就去。”
“别,”筱柔拉着她道,“不用那么急,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一来一回都不知什么时候了。明天再去吧。今天,就陪陪我,陪我放风筝吧,听你说得我都想要玩了。”
“可你的身子……”赵瑜迟疑道。
“不要紧的,我没什么大碍。再说我们也不走远了,就在荣华宫放一放,好吗?”
“好。”赵瑜笑着点头。
尔后,她们就这样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下午。
碧蓝天空,有淡淡白云缓缓飘过。澄黄阳光将一切染成一幅极浓艳的画卷。
在这画卷上,繁花似锦,两个比花还娇美的女孩放肆笑闹,将所有愿望寄予那纸鸢,再放它高高飞入天际。
曾经的,现在的,能不能一直都留在那里呢?
隔日,赵瑜便去了太庙还愿,而筱柔则在准备。
她翻遍自己所有的衣服,万幸还有几件像样的。她挑出一件窄袖短襦,一件绣了鸳鸯的织锦半臂,还有一条彩色套染长裙。这几件都是当初夏如心给她的。
如果她知道我今日要穿来做什么,她大概就不会给我了吧。筱柔自嘲一笑。
她又去摘了许多花。留下形状好看的摆在梳妆台上,剩下的扯成一瓣一瓣,丢到她叫人备好的木桶里,她要用来沐浴。
待她沐浴更衣完毕,她就叫紫兰进来帮她梳头,梳的是“双鬟望仙髻”。赵瑜去还愿,原本应该带上所有常侍宫女太监,但她非要留下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给筱柔用,于是太监为筱柔准备洗澡水,宫女为筱柔梳头。
她要是知道我要让他们做什么,大概会很后悔留下他们吧。筱柔想着,又是一笑。
筱柔对着镜子,开始为自己上妆。弯弯的眉,粉粉的颊,红红的嘴,再在额间贴上花钿。年幼时反复练习的动作,不过几年没做,施展间连手都会抖。
但她毕竟完成了,而头上的发髻也已梳好。
她转身,那小小婢女露出极吃惊的表情:“筱柔,你,你,你好美啊……”
她微微一笑,那紫兰的眼睛睁得更是大。
她又转过身去,拿起梳妆台上的花朵,一朵一朵簪在发间,她是没有名贵首饰,可却阻挡不了她的美丽。
终于一个美人破茧而出。
她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乘着步辇去了紫宸殿。
护国圣女要给皇上请安,她一路畅行无阻,并没人问她为何不早上来请安,为何时近黄昏才来请安,为何平日不来请安,为何今日来请安,谁也没问她。
皇帝贴身太监为她通传,领她进门。
年轻的帝王开始并未看她,看她时已经移不开眼光。
不是她美得天下无双,只是她美得出人意表,谁都喜欢新鲜,谁都喜欢惊喜。
而她说如果此生能侍奉皇上就是最大的幸福时,
他得到今天最大的惊喜,他决定给她这幸福。
筱柔并不吃惊,尽管她表现得无比惊喜无比娇羞,娇羞之外还带着三分诱惑,诱惑得那年轻帝王神魂颠倒。
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多年精心谋划,来自最最精密的系统,不带任何苍白的感情,直接而准确,击倒所有敌人。
如何得到这样的威力?把每一个动作做上几百上千次,却又要将它们与日常举止分开,深深掩藏起来。一旦做错就会挨打,更可怕的是心灵上的折磨。日子长了竟似有两个灵魂活在她的躯体里面。两个总厉害过一个,合作起来,胜过千军万马。
于是帝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次日清晨,筱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荣华宫。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看到里面坐着的赵瑜。
“你到哪里去了?”赵瑜质问着她,她眼睛肿起,面露疲态,定是哭了一夜,没有睡觉。
“没人告诉你么?”筱柔声音平淡,表情平静。
“我要听你说!”赵瑜吼起来。
“紫宸殿。”
筱柔并不躲闪赵瑜的目光,她看到赵瑜眼中的难以置信,伤心,愤怒,各种情绪交融翻滚。
“为什么?天下有这么多男人,你为什么非要抢我这个?”
“天下有这么多男人,只有你这个才是天子。”
“你根本一直都在利用我对不对?你帮我只是为了更方便你接近皇上,还骗得我为你撒谎,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计划好的!”赵瑜只是撕心裂肺,没有流泪,她流不出眼泪了!
“随你怎么说。”筱柔转过头去。
“你好可怕。我怎么会笨得相信你?”赵瑜好像看到陌生人,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她离开时狠狠地关上了门。
你怎么会笨得相信我……也许是因为我太会骗人了吧。
筱柔闭上眼睛,将那个越来越模糊的世界关上。
有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一定会发生,只好希望它来得慢点;
有些东西,我们都知道一定会失去,只好祈求它留得久些;
明明是不可兼得,却盼望两全其美;明明已经做了选择,却扑不灭心中那一丝妄想。
只是再怎么妄想再怎么祈求,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也一定会离我们而去。
所以我们只能选择残忍,选择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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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猪坚强
额,不好笑是吧?
咳咳,解释一下
青州是今天的山东潍坊,风筝的故乡。
林邑国是古代越南地区的一个国家,上章忘了说。
好像没什么了。
关于筱柔going皇上那一段,我写得比较朦胧,除了篇幅已经大大超过时间已经越来越晚我想少写点字的原因外,我也说不出来,这种写法我从没试过,但是很顺,一句接一句都没停过。只希望大家看得不别扭就好了。
筱柔取得参赛资格,按照主线来说,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于是下一章就是新的阶段,她要面对的是跟她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第一个敌人就是,赵瑜。。。。
天意弄人啊天意弄人
看了一下点击涨得好快,我还在想难道有人刷,结果就发现自己上了八仙,哦也,撒花
但是看了一下收藏和留言,杯具了,跟别人同等点击的不能比啊不能比。
唉,人之所以会痛苦,就是因为想要的太多得到的太少,为了让我不痛苦,请大家收藏+留言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