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平等爱世人

作者:吱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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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0.

      虎杖悠仁有一瞬间的清醒。

      他艰难地试图自美梦中挣扎,可那其中有一切理应属于他的幸福。

      被判处死刑的容器闻到爷爷那件老旧大衣皮革味,午后夕阳会将屋外长廊换鞋的那方寸木地板晒得暖烘烘,老人抱着自己的孙子,冒出的胡茬戳得小悠仁咯咯笑。

      而在这个拥抱后年幼的孩子会提起水壶为那小片花田浇水,嘴里哼着电视里刚放的动画片主题曲旋律。

      ——有人钳住虎杖悠仁的下颚,柔软纤细的五指勒进少年略肉的脸蛋,逼得他张开嘴。

      高专的同伴们上门找他出门逛街,钉崎野蔷薇是火焰般明艳的女孩,她手里攥着三张游乐园的门票,唇上的红丝毫没有越界,规规矩矩衬出少女最美的状态,裙角是波澜的海浪。

      “快走了虎杖,要是迟到你就死定了!”

      她挥了挥拳头,唇角上扬。

      “您好。”

      禅院惠还是沉默寡言的作风,他站在橘发少女身后向怔愣的虎杖悠仁方向低头问好,刚想应声回到同伴身边去的樱发大男孩顿住,虎杖悠仁慢吞吞回头,他听见自己后颈骨头缝里迸溅出的声响。

      本该入土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十五岁的少年身后,他看起来硬朗极了,不是病床上蜷缩的佝偻老头,声音依旧洪亮的突破年龄。

      “看我干什么,臭小子!”虎杖倭助没好气地开口,没有再说任何悲伤的遗言——被众人簇拥着死去之类的诅咒,只是平淡笑骂着,“朋友不都来找你了吗,出去玩啊!”

      爷爷在笑。

      虎杖悠仁下意识抬手,指腹拂过眼睑,触感平滑无疤。

      ——黑发女人将第十五根宿傩手指塞入虎杖悠仁的喉咙,琥珀眼眸朦胧涣散,他依稀窥得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诅咒师与容器的第四次相逢。

      “没关系的,全部吃下去吧。”她温柔启唇,像是母亲在安抚不安的婴孩,“悠仁是天底下最棒的小孩。”

      那年足球场的林荫下,这具身体曾如此说着、为最心爱的孩子戴上花与软枝编织的桂冠,嘴里哼唱跑调的隆重配音。

      “抱歉,她不会出现了。”无人知晓笑眯眯的羂索口中的‘她’是谁,“要是她在的话肯定又会哭个不停,所以还是我来吧。”

      曾寄生虎杖母亲将虎杖悠仁诞下的千年诅咒师脸上溢出诡异的母性,她笑着整理象征春日生机的樱发,轻抚‘亲生儿子’的脑袋。

      “去完成你的使命,悠仁。”

      慈爱的声音说。

      “大闹一场吧。”

      下一秒,领域的主人原地消失。

      诅咒之王睁开了眼。

      1.

      【我只能拯救向我求救的人。】

      无数次的,五条悟会想起少年时代自己对夜蛾正道说出的话。

      十八岁的少年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身边人会突然杀人、叛逃、成为诅咒师,这种突兀转折堪比连载几十年的老漫画在最终回告诉你其实最后BOSS是男主角八岁时救过的邻居家的宠物狗一样,是会被读者唾弃钉上耻辱柱的地步。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屠村,为什么要叛逃,为什么平日里最温和的两个人会走上这样的道路——

      原因,原因,万事万物的来源都是有原因的,那段时间的五条悟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调电台般将这苦夏的所有记忆一帧一帧播放、倒带、放大、切割。

      他发了疯似的愤愤咀嚼每一处细枝末节的线索,希望能从中得到个像样的答案、借口,或是随便什么能让他顺畅呼吸的东西。

      白发少年将自己砸进愤怒的情绪中,因这一届高专学生十分争气的出了两个诅咒师,五条悟与家入硝子的手机都被咒术协会缴获检查,以确定这两个前途大好的天才没有误入歧途同流合污。

      是的,歧途。

      他们这么称呼你和夏油杰,好像曾经任劳任怨祓除咒灵的年轻学生是什么恶劣病原体、肮脏沼泽、蠕动蛆虫。

      老头子们生怕五条家神子被污染,以堪比判处死刑的速度清理了你们的宿舍,消毒杀菌彻底磨灭所有生活的痕迹。

      旁观一切的医者没有那么冷静,你至于家入硝子就像夏油杰至于五条悟,是挚友,是融入呼吸的一部分,是无法轻易舍弃的存在,不是什么用一根烟、一根棒棒糖的时间就能彻底愈合的伤口。

      五条悟知道自己的同期病了,他们俩都被生生挖去了血肉,只不过医者更习惯沉默,她不说,不说,她再也没提过冬日的红豆年糕汤。

      ——因为能让家入硝子不顾一切哭着抓住的人没有回头,没有回来。

      ——所以医者也不愿意去学会那道简单极了的菜肴,硝子总是向着你,一点‘骗子’的可能都不愿与你沾边,硬是憋着避开这简单菜式。

      硝子总是向着你。

      你也总是向着硝子。

      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向老师呼救哦。五条老师不止一次向一届又一届学生重复,漫不经心又飘飘然,时常伴随着学生们虚弱到白纸化的惨状,又在‘没想到你今天那么有师德’的震惊注视下乐呵呵补上一句。当然,我会不会回应就是另一件事了啊哈哈。得到学生们‘果然如此不愧是你’的了然死目。

      六眼之下,这个声势浩荡的领域,其破解方式近在眼前。

      太简陋了,简陋的五条悟止不住发笑,他该笑的,就像当着虎杖悠仁的面指指点点火山头咒灵进行教导一样,大声嘲讽这咒力走向的核心简直太好懂了、太简单,明晃晃捉弄人的阳谋。

      可咒术界最强说不出话,嘴唇紧抿,身体僵硬。

      他沉默地看着,安静得仿佛咒术高专这片不知存在多久的樱林小道,垂眸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

      家入硝子发现了你,平日能走绝不多跑一步的少女穿过树丛冲上来扼住你的手腕,你下意识想跑又被友人三两下撸起袖子露出暗藏校服下的伤痕,不好意思地低头自首,嘴里辩解着都是小伤很快就好。

      夏油杰缓步而来,他走得慢一些,却也在你求助的目光下不赞同地蹙眉,和气呼呼的医者一唱一和险些让你羞愧地找条地缝钻下去,绛紫色眼眸在这闷热的蒸笼中化作捉摸不透的烟雾。

      【你相信天命吗,悟。】

      【我不信。】

      总是活力满满的后辈又用那独特的大嗓门喊起来,他一个个叫了过去,清点五条悟为数不多的珍宝。

      你眼睛忽的亮起向灰原雄回首示意救救你,都说人的眼眸是最容易衰老的器官,随着年纪的增长会逐步暗淡沉淀,可你无论是叛逃前还是后都仰着那清润的眸子。

      【不要过来!】

      【我已经叛逃了,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过来和我扯上关系啊!】

      灰原雄拽着他的同期跑来,七海建人年轻的要死也没戴上那被五条悟吐槽显老的眼镜,亚麻发的少年跟在他的友人身后,明显不想和奇怪前辈们贴贴却还是拉着脸踉跄跟上黑毛小狗的步伐。

      他为你的伤势挑眉,罕见地以下克上憋出几句带着担忧的话语,吓得你这个前辈弱气地连借口都说不出。

      太假了,咒力循环根本逃不过六眼,每个人塑造的跟纸片没啥差别。

      五条悟抬手盖住眼睛,可六眼还是如同锲而不舍地传输信息,它告诉自己的主人这个领域多么不堪一击,这几个咒力凝聚的人不过是一戳就破的假象,那些揭露他真心的话语只是无害的副作用,是敌人用来恶心他的手段。

      可耳朵忠实地传递动摇心声的话语。

      这个夏天太糟糕,糟糕透顶,狗屎程度已经到了五条悟巴不得将这个苦夏就此扯下日历,揉吧揉吧丢进废纸篓,再来一发术式毁尸灭迹的地步。

      他的愿望怎么会是这个。

      咒术界最强挑剔着状似游刃有余。他可是有更远大理想的,他是要改革迂腐咒术界脚踩老橘子输出新鲜人才的杰出教师,再怎么他的愿望也应该是个光明未来的咒术界吧,应该拿出点更宏大、更符合他五条悟身份的超大型改革春风吹满地版幻境吧,为什么,凭什么,怎么都不该是这个…

      …怎么会是这个呢?

      五条悟举起手,后牙紧咬。

      你被同伴簇拥着,低眉顺眼发誓绝不会受伤,再也不会——没有比这更荒唐的话了,五条悟脑海中浮现那些琐碎的、他自以为不会再想起的画面,那些理应被最强丢掉的过去。海水冲刷沙滩,狼狈的小姑娘炮弹似的撞进他怀里,五条悟五条悟的不停喊着,眼含繁星地大声宣告他能幸福一生,孤注一掷地爱意砸的白毛DK晕乎乎连冰淇淋都没拿稳。

      钻石糖果,无名指的素戒,银戒背面少年人镌刻自己名字的隐晦小心思。高专宿舍长廊灯光灰暗,偷偷跑回来只见了他一面的人疲惫地递上伴手礼就算他几次重申并不需要,被问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只会说‘苦夏’。

      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跟在灰原后面,跟在杰后面——山洪天灾,笑着说自己没事的人倒在山洞里,下半身完全没了,鱼似的开膛破肚露出森森白骨,鲜血积成一滩。

      骇人咒力凝结为一点,紫色雷电迸溅于少年指尖。

      够了。够了。

      “五条君。”

      咒术界最强感觉胸膛刺痛,凉意自脊骨往上窜。奇怪,明明没有受到攻击。

      隔着人群你们对视,遍体鳞伤的女孩语气近乎哀恸,可你没有开口也没有说话,那些电流似的内心独白贯穿五条悟紧缩的心脏。

      “帮帮我。”

      原来,他的愿望。

      一直一直,都不过是……

      ——你要是能向我求救就好了,你要是能向我开口就好了。

      ——跟我说说话吧,我已经是最强啦。

      盛夏、树荫、高专、制服、任务、夏油杰、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白鸟、草地、向他求助的你、苦夏、荞麦面、戒指糖、山洪、金鱼蛋糕、大街上的狂奔……

      冰冷凌厉的光四射,五条悟对着你,对着你们发动了术式。

      太阳停止传播热量,吸饱阳光的制服沉甸甸像一只只溺水者不甘伸出、拖拽无辜者的手,牵扯着五条悟试图阻止他对自己的珍宝发出致命一击。

      “不要…”

      微弱的呼喊来自谁呢?

      是亲手杀死的挚友,隔绝于外的医者,未能毕业的后辈,重返咒术界的伙伴,还是失踪多年的旧人?

      五条悟不知道,五条悟不在乎。

      咒力汇聚搅动疾风,狂暴的力量轰击这个幻境的核心。

      那些鲜活的面孔被搅碎了,连点碎肉都没剩下,咒术界最强的眼睛太好,好到能清楚记录人体死亡的整个过程。

      皮肤爆出皲裂的血红纹路,连带着本是止血的医用纱布浸湿、顷刻间糊成了一块儿。血滴自下颚啪嗒啪嗒落下,混着泪水与哀求,朝阳将你的脸映的通红,艳得几近灼伤凶手的眼睛,使其再强大咒灵都不可撼动的手微不可查抖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须臾,咒术界最强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理智与坚韧,隐秘的怒火攀上六眼术式,暗处之人利用粗劣手段窥探了五条悟埋藏于青春的珍宝。

      无形匕首插入这个男人的软肋再翻搅,确实造成刺痛的同时也将最强彻底惹毛。

      他的过去,他的青春,他的宝物。

      居然,被敌人当作击败他的最佳通关路线了?

      ……怎么敢。

      沸腾的愤怒促使五条悟牵扯出神鬼皆惧的笑意,神赐的眼眸神经质地张到最大,深色瞳孔紧缩为针尖,苍穹延展的钴蓝纯粹到目空一切,他露出略长的犬牙,要直接咬死那个罪魁祸首似的。

      带着血腥味的笑勾起。

      “我要把你们的脑袋摘下来去给杰当伴手礼哦,垃圾们。”

      “轰隆——!!!”

      五条悟确实什么都留不住,但五条悟是最强。

      美好幻境被不可理喻的力量强行撕开粉碎,只剩下金色烧灼的痕迹,温和无害的领域在此刻向恢复正常身形的男人揭开真相。

      血腥味缓弥漫于男人鼻尖,浓稠到漆黑的血水蔓延至他脚边,碎裂的小块白骨浮于液面,胡乱成一团的黑发湿漉漉嘀嗒着红浆。

      ——那是颗被斩首的头颅,自后颈残余皮肉拖出来的小截似折断的鱼骨,尾端萎靡没于黑暗。

      2.

      咒术界最强看见尸体。

      他看见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红线,混沌咒力构成的红线缠绕被困人们的脖颈,他们簇拥着直笔笔站在陷入领域前的位置,拥挤又稠密,乍一眼看上去像大型沙丁鱼罐头。红线的另一端往上、往上,消融于黑暗苍穹。

      吊死鬼。

      熟悉到无法思考的红线缥缈若蛛丝,它们温顺又纤细,是浩荡的赤色芦苇,辽阔的血色波涛,曾被五条悟评价为‘没用的玩意’。

      而被他们踩着的,被五条悟踩着的,全部全部都是尸首,软绵触感像是最低劣恐怖主题密室里用道具人体铺就的道路,淋上血浆希望能听到使用者的惊恐尖叫。

      黑发的女性残骸,粗略望去年纪在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年长者穿着普通的便装,年轻点的就是破破烂烂的高专制服。五条悟视线里出现了不止一枚金属螺旋状纽扣,它们跟自己的主人一样浸满血水。

      整个领域内部像是远古时代的战场,不可计数的尸骨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它们横着交叠组成大大小小连绵不绝的尸丘。

      赤红血水于底部蔓延,吞没较浅的残骸,无数条纤流潺潺。

      这哪里是领域,分明就是个超大型尸体储存仓。

      万人冢。

      每一具尸首的腐坏程度都不一样,白骨与血肉交织,像是随着时间流逝有源源不断的残骸存入,而最先放进的尸体风化为难以辨别的碎骨。

      五条悟从不是会放任自己沉浸于情绪中的人,就算他再怎么玩世不恭都不会真的因为自身而抛弃其他人的生命。

      最强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把陷入美梦中的可怜群众捞出来,比如去找维系整个领域的源头,比如解决不知为何重现的两面宿傩,比如祓除这几个凑上来的特级咒灵,比如拯救世界——这听起来恶心极了,像最初满口正论的夏油杰会做的事,可到头来走在这道路上的却是他自己。

      他像台空调外机,超常运作的思维嗡嗡作响,冷气挤进血管顺着血液往身体的最深处淌,某种微小的可能性大喊大叫着彰显自己的存在,又被最强咬住舌尖强行咽下。

      那么多尸体,偏偏没有一具尸首向五条悟展露面容。

      就好像这个领域的主人不愿意似的。

      “哟,发什么呆呢。”

      还没等仔细查看,悍然咒力就携着拳风重击而来,五条悟随意躲过,一道‘劈’轰开他身后的一座尸山,天地震动血肉白骨被炸得粉碎红出个大洞。

      下一秒更多的肢体如白沙下陷填补,黑色发丝纠缠,偶尔露出一两只断掉的手臂,白花花的皮肉包裹着突起的骨,干涸血块凝固似伤疤附着其上。

      白发男人瞥见只完整的右手,这给了咒术界最强杀死某个猜测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诅咒之王顺手撕开碍事的高专校服,漆黑咒纹浮现,环住他的手腕,“这回终于能好好打一架了。”

      两面宿傩用虎杖悠仁的脸狂笑,他张开双臂,毫不顾虑蝼蚁生死地释放出烈焰清场,沉浸于美梦中的人们毫无知觉,他们成了咒术师与咒灵对决前燃烧的薪柴,顷刻间融化为灰烬,散落于交叠的尸体缝隙间。

      “你猜我这一路上,用这小鬼的手杀了多少人?”

      “别给我可爱的学生捣乱啊,和老头子们吵架是很麻烦的事。”五条悟挑眉,他飞身上前一脚逼退还要清场的两面宿傩,声线不紧不慢地恼人,与雷霆暴怒的燃烧咒力产生鲜明对比,“正好,我现在心情不怎么好哦。”

      六眼环顾因估计两面宿傩而不敢上前的特级咒灵们,他莫名有些在意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等解决这些家伙再去看吧。五条悟想着普通咒术师绝不敢幻象的事,轰隆隆的电车自远处深幽洞口传来,车厢内是古怪的窸窣声。

      3.

      黑发教主盘腿坐在屏风前,暗淡黄布上印着错综缭乱的花,微微蜷缩的纤细花瓣柔软内卷,大批大批开着的花远远看上去就像血铺成的毯,无形烧灼你的视线。

      红色彼岸花。

      在日本,传说其为牵引亡灵的火照之路,人们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你枕在男人大腿上,后颈贴着五条袈裟的褶皱,宽大深色衣袖掠过你鼻尖,蹭出模糊的血红晕染。已然在黄泉的旧人没有扎那标志性的丸子头,已经蓄得很长的黑发顺着颈侧垂下,不知何处的光源衬得他面容愈加深邃。

      夏油杰长得好看,你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从学生时代的时候就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

      “夏油、咳咳咳……”

      凝结血块的嗓子眼咕噜咕噜,活像口堵塞已久的枯井,混着铁锈味的血沫喷溅,你艰难地抬手捂住口鼻,别过脸去浑身抽搐地咳嗽,拱起脊背蜷缩成皱巴巴一小团,尽量不弄脏教主的衣服。

      骨瘦嶙峋的小兽喘着气,嘶嗬嘶嗬的气流穿梭于气管,以近乎梦呓的口吻呼唤:“夏油。”

      作为黑暗之中你唯一依仗的男人狭长眼眸内敛,恍若慈悲不忍望向红尘的神佛雕像。

      “夏油…”

      他没有应你。

      沼泽泥潭似的绮梦中,无人应你,唯有泛着涟漪的气流回应你微弱到连蒲公英都无法吹散的呼吸。

      沉默半晌,你抽了抽鼻子,自我欺骗:“夏油说:我在。”

      这并不是长达八年的囚禁之所,而是灵魂被磨损到极致的幻象。

      人的灵魂是有厚度的,它并不是永生不灭的存在。这具身躯内有三股势力,分别是你这个原主人,外来盗号的羂索,以及据说诅咒了你的爱意诅咒黑雾。

      你是爱意诅咒的承载对象,也就是这份庞大力量的唯一输出口,隔绝它和羂索的壁垒。只有通过折磨你,才能榨取诅咒的咒力,从而获得更多的力量。

      现如今你已到达了极限,每分每秒都是以‘再看一眼五条悟’为核心硬拖着残躯守住神智,无时不刻侵入骨髓的爱意咒力冲刷你岌岌可危的灵魂,如同断壁残垣的水中堤坝,消亡是注定的结局。

      “我要死了,夏油。”

      你冷静下了定论,努力让语气不要沉重,就算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你也习惯在夏油杰面前展露更积极向上的一面。

      “羂索展开我自己都不认识的领域,咒力被全部提取出去,我已经看不见外界的情况了——好像也不错,不然我也不会看见你了。”

      濒临碎裂的壁垒笑了笑。

      完全混乱的记忆与长久囚禁使你没了那份对盘星教教主选择叛逃的哀怨,男人的面容在变化,少年与青年的面孔于你视线中揉成混沌。你感知到某种维持你思考的力量正在缓慢地、真切地流逝,随着疯狂喷涌的咒力一并湍急奔走,就像江河波脊中皱巴巴的塑料袋,或即将消逝的速溶粉末。

      凌乱成拼图碎片的画面让你的心智倒退为最贴近学生时代的岁数,大概因为这是当初与诅咒交易时的年纪。

      那些年与盘星教教主的相顾无言,颓唐对峙通通成了遗憾,你没力气再去追究夏油杰的好与坏,事到如今那些爱恨已然成了一抔黄土,你一个死人能和另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就这样吧。

      眼皮沉得惊人,你努力想睁开,想翻身成正躺,想再仔细看看夏油杰的脸,却怎么也催动不了身体,只能保持着蜷缩咳嗽的侧躺姿势。

      “不要担心,夏油。”你像个努力想让家长相信他家孩子能在你这得到最好教育的老师,一字一句总结遗言,力求让早就死掉的亡灵安心,“脑花这次用的是我的身体,你肯定被五条君好好安葬了,这样一来五条君就不可能会中计——毕竟用的是我,是我诶,这大概是羂索干得最蠢的事了。”

      你嘲笑般的想哈哈大笑两声应景,又被呛得头痛欲裂。钻心的疼痛咳嗽似自你胸膛炸开,耳膜好像藏了颗小小的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我,我也不是五条君什么重要的人,就是个多年不见的同学——老同学,他那么厉害,五条悟、我也不是他什么人,我不是他的挚友,不是他的朋友。这是他自己说的,只有夏油你才是他的朋友嘛。”

      在这方面你不会自作多情,无论是禅院惠问起的当年还是濒死的现在,你都坚定地如此认为,“他不会被关进狱门疆的,只要五条悟没有被封印,披着我壳子的羂索肯定很快就能打死吧,一定。”

      短暂停顿后你慢慢顺气,就算是假象你也不想用那虚弱声音模拟夏油杰的回复。你想他好,半点缺陷都不能有,沉默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

      “夏油说:没错。”

      大概多年囚禁使你的精神疾病再度升级,在这难得没有羂索监视的黄泉,你感知到脸上的肌肉神经质抽动,就算没有镜子你也知道此刻的表情夸张到癫狂。

      关节弯曲,你抬起小臂意图挡住脸,不想让‘夏油杰’见到任何狼狈的、负面的情绪,湿润的液体溢出指缝啜湿突起的指骨、手背,再坠入男人的袈裟之中,绽开小块斑点。

      有着夏油杰面貌的幻象无动于衷,油画般凝固的表情嵌在那张脸上。

      “等下一回,我一定整天跟着你,我会努力攒钱让禅院甚尔不要接星浆体任务,我、我抱你大腿跟你一起出任务,到了那个村庄我一定嚎起来不让你动手,我在地上打滚都不让你杀人。”

      你自顾自地絮絮叨叨,用各种美好的假设哄着不存在的夏油杰,眼眶酸胀得要命,“我去找你,我就把房子租在你家旁边,下次、下次我会努力再努力的。”

      “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你没有下次了。

      “要不灰原就不要做咒术师了,让他去京都高专怎么样,如果下次还是我招生我就向七海和灰原介绍京都高专,希望夜蛾老师不要生气。”

      你想到那只出自师长手中的胖鸟咒骸,却怎么都记不起把它放到了哪。乱七八糟的话挤到舌尖滑出,没有力气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地表示灵魂碎裂的痛苦,只能胡言乱语。

      “我好想硝子,我想硝子了,我好想见她。对不起,对不起五条君,戒指丢掉了,还被羂索偷走身体在涉谷领域展开,一定又给你惹麻烦又要死好多人……惠,我没能把他好好养大,他现在怎么样了。菜菜子美美子有听我的话吗,起码现在绝对不要在这里,要好好的长大啊。悠仁,渡边先生……”

      叛逃的诅咒师气若悬丝。

      ——这回连灵魂都泯灭,爱意诅咒的力量也被羂索用来领域展开,无论是你还是祂都没了办法。

      “对不起夏油、夏油,对不起我没能拉住你,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你,灰原,奈奈…”

      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对不起’,你想对硝子喊疼,想哭得涕泪横流钻进硝子怀里大喊着好痛撒娇,想对她坦白这些年有多么多么的想念,想告诉她自己好像死了很多回又重新回到她身边。

      你想问硝子,问五条,问夏油,为什么你做了那么多‘正确’的事,却还是将结局推向深渊?

      你太笨了,这么多年日思夜想都没有想出究竟错在哪里,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将原因推给天意弄人。

      搞得很厉害一样对五条君说不能因为他是最强所以把一切都交给他,到头来却还是只能指望五条悟一人,真是太糟糕了。

      发不出声音,嘶哑碎音裹挟铁锈味呛出,你感知到唇瓣的颤抖,眼角淌着血痕蜿蜒而下。

      “…别怕,夏油。”

      几近呢喃。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想不出理由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安抚谁。脑子乱成浆糊,你想着五条悟,嘴里碰撞出道歉的碎片,‘对不起’‘我搞砸了’‘拜托’这三个词轮转。

      即将凋亡的蒲公英念着它的白猫,小王子抱着她的黑狐狸。

      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如果能一直陪伴大家就好了。

      为什么是你来做这一切呢,为什么不是更厉害的人来拯救这场悲剧呢?

      你有什么,你只有个用名字换取的天与咒缚躯体,一颗全无用途的心,一个走到尽头的灵魂,一腔孤勇与软弱血泪——你拿不出什么再去换了,只能两手空空黯然离场。

      走到轮回的最后,除了痛苦与伤痕你什么都没有得到。

      ‘夏油杰’的轮廓碎裂。

      红线重现勒住四肢,回光返照的力量令你努力仰头想看一眼外界,声音比视线更早一步抵达意识。

      “——狱门疆,开门。”

      4.

      你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看见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你感知到自己扬起的唇角,绽开熟悉的笑容,双手交叠于身后,螺旋状纽扣于前襟熠熠生辉,柔软发丝戳弄脸颊。

      地铁站的等待区,还是那副面孔的五条悟呆滞地望着你,不知何处的鲜血飞溅上男人的面颊,在咒术界最强的脸上留下赤痕。

      它鲜艳的宛如刚盛开的玫瑰,没有干涸的枯败暗色,因载体刚刚的高速运动随风力鼓动缓慢往后蔓延了几厘米,延展出道酷似划痕的斑驳。

      霜雪的白发凌乱,钴蓝六眼瞪得又大又圆,像只惊恐的大猫。

      你的神明看着你,他身后是接触束缚嘈杂涌动的惊慌游客,成千上万的仓皇脚步填满你的耳畔,那被你赞誉为极地冰川的漂亮眼睛深深看着你的身躯、乃至于你被红线禁锢的灵魂,几乎将你整个囚禁于钴蓝六眼中。

      你没见过如此狼狈的五条悟。

      他站在那,像是迷了路。

      “好久不见,五条君。”

      黑发女人笑着,你不知道她此刻的样子,以你的视角只能直笔笔看着五条悟。

      你看见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你看见他身上溅满的血,你看见自己领域内的尸山血海,你看见那一具具属于‘你’的尸骸。

      目眦欲裂。

      慌乱奔走的人群脖颈处系着属于你的红线仓皇逃窜,他们像一只只自以为脱离控制的木偶,以往繁盛的地铁口充斥了惊恐与尖叫,又在下一瞬骤然缄默。

      人头滚落,呆滞的路人被无形巨手捏住喉咙,尖锐短促的尖叫卡在嗓子眼里,竟发不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杀人了!杀人了!!!!”

      “妈妈、妈妈!”

      被你施以祝福的红线成了羂索手中夺取他人性命的武器,一颗颗头颅没于愈发癫狂的人群中被踩得稀巴烂,凶手却穿着东京高专的校服,用以往一切都没发生的温软语气呼唤,于这人间炼狱中干干净净地笑着。

      “五条悟。”丢出狱门疆的千年诅咒师抬手按住胸口,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她脚边,她仿佛圣堂中的雕塑,虔诚地祷告请求着神明降下恩赐,“帮帮我吧。”

      “你答应过我的啊。”

      血,血,血,空气中的铁锈味几近凝实滴出液体来,‘你’的尸体,改造人的尸体,路人的尸体彼此交叠。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你耳边奏响苍白的嗡鸣,事情的发展超乎你所有假设。

      红线卡住你的咽喉,你顾不得狼狈手脚并用想爬上前去看得更清楚些,狗链般的红线几乎要绞碎你的喉咙。没有任何词汇能概括此刻空白的情绪,你只能茫然地望着最强的五条悟,尖啸充斥你的神经。

      拉开的青灰色触手中央,那枚硕大的眼睛淌出赤色粘液,瞳孔处映出五条悟的身形。

      ——狱门疆,启动了。

      一直以来坚持的依仗,维系存在最后的船锚,于痛苦中没有自绝的唯一理由。

      戛然而止。

      5.

      没过膝盖的黑雾翻搅,他们说这是诅咒,是推搡你走上末路的凶手,是逼死你的元凶。

      它像刚坠于清水中的污浊浓墨,形将散未散,青黑色的浪花灼灼翻滚海浪般席卷你的身躯,却又不敢像曾经那样融入你的血肉。只能期期艾艾地缭绕于你周围,侵蚀这片充斥铁锈味的、由你术式铸就的牢笼。

      红线咬着你的手腕,羂索咒灵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恶意如这片红海雾气顺着呼吸流入你的意识,水滴石穿地啄弄你这块‘不开窍的顽石’,以你的痛苦挣扎为闲暇时间的最佳取乐。

      掌握你记忆的羂索深知这具身躯的软肋,你所爱的人们是击溃你的最佳捷径。

      所以他故意让你亲手拿起两面宿傩的手指将虎杖悠仁推向容器,他故意让你吉野凪向你求助,眼睁睁看着惨死于咒灵撕咬的黑发母亲,再提及一切的崩坏的开始——禅院奈奈的死亡。

      灰原的死,奈奈的死,夏油的死。

      这些曾被你咬牙吞下的苦楚、腐烂入骨的伤疤,通通成了恶之咒灵肆意踩踏的欢愉,真人永远愿意在你面前上演以人类垂死呼救逼迫你睁眼的把戏,再于你面前乐呵呵将无辜者撕碎。

      红的肉白的骨,肚皮被咒灵化作尖刀的手割裂,淌出一地血淋淋的内脏,染血的肋骨藏于破烂身躯中,隆起的弧度支撑起已然分崩离析的皮肉。

      有很多人死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过往人生被咒灵毫不在意地摔碎,成为恶劣摧毁你精神的武器。

      ——现在,五条悟也要死了吗?

      雾气贴着你吊起的双臂如渴求温度的稚童,无数人的祈愿爱意成了诅咒,它们啜泣着涌上来,想必定是在为你什么都没改变的结局哀嚎。

      身体里传来沉闷的爆裂声,尖锐连绵的耳鸣贯穿嘎吱作响的大脑,漫长又短暂的空白使你陷入面对黑白无信号电视屏幕的困惑。

      大脑缓慢机械性运作,像是还未理解‘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这一即将发生的事实,它囫囵吞下这个结果,一点点掰开撕碎尝试从这画面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平静。

      你静如寒冬雪原中一座落了厚实雪絮的、无人问津的神像,某种古怪的决意填充了你的意识,代替血液运转维持思考,连呼出的气都是寂寥冰冷。

      恍然间,你又听见那年盛夏蝉声。

      隔着电话少年欢快的声音骤然停滞,可中止一切术式的咒具贯穿腹部的闷响,刀刃破开无下限术式,撕裂高专校服,捅进你所爱之人的皮肉。

      废墟中残缺死亡的天与暴君,等着爱人回家却被咒灵分食的黑发女人,为救普通人坠楼而亡的热情后辈,亡于挚友手中的二十一岁盘星教教主,死在你面前的顺平母亲,被你术式杀死的路人们……

      “咔。”

      维系理智的核,碎了。

      那些爱与恨,不甘与哭嚎,日日夜夜不能寐的痛苦,思索罪魁祸首的绞尽脑汁,生怕发生剧情的胆战心惊,几乎要榨干你的疼痛——终于,在此时此刻如沉没的船般被来自地狱的苦水浸泡,灌入口鼻难以呼吸。

      你却奇迹般的冷静下来,连带着呼吸都凝滞。

      怎么就那么笨呢?

      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曾用【名字】换取封印诅咒的、在六眼面前都毫无破绽的天与咒缚身体的你,这不是,还有能拿出来交易的东西吗?

      你忽然想笑,所以你真的笑了出来,涕泪纵横地笑。你开始庆幸五条悟看不见你了,如此狼狈的姿态,血肉模糊的样子,没有被看见真是太好了。

      终于,你发现了自己最后的价值。

      爱意诅咒缭绕于你跪俯的双膝,你盯住那懵懂的黑雾,它们像温驯的羔羊,沸腾着试图修复你愈加破碎的灵魂。

      “最后的交易。”

      濒死的灵魂摇曳,你近乎梦中呢喃地将最后紧握的存在交付,失去了气力整个跌进血池,液体自鼻腔灌入,你佝偻身躯跪倒在地,一如当年得知世界真相之时哭嚎地叩问。

      可现在,无能为力的凡人无法质问任何存在了。

      “——我把【我】给你。”

      意识逐渐消散。

      “求你、求你,做点什么吧。”

      6.

      家入硝子指缝间的烟坠落。

      依靠车门的医者感知到熟悉的咒力在这个诡异领域内爆发,张扬到极致的、曾与她指根相连的红线伴随黑雾突破领域封锁。

      暖色眼眸中倒映出稠红赤海,它们似被重伤所以歇斯底里的野兽,悲伤、痛苦、哀怨,绝对的负面情绪以压倒式海啸向四周再次溢出,刺激地咒术师们喉咙里呛出血腥味,在开始的不可置信后立刻做出撤退策略。

      可红线汇聚的海潮移动速度太快,更多的咒术师被吞噬进领域,兽张开深渊大口不管不顾地哭嚎,沸腾咒力渗出血丝。

      有人去抓家入硝子的胳膊。

      她被这猛一下拽的踉跄两步,茫然地转头看辅助监督脸上不断张合的嘴与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他焦急地说着什么,家入硝子想要判断又实在看不懂唇语。

      据说,人类在遭受巨大情感冲击时会短暂性耳鸣。

      家入硝子出于科研角度觉得自己既在这个范围又不在这个范围,她听不见周围咒术师同僚们的震慑呼喊,却被缥缈虚弱的啜泣声攥住心脏。

      谁的红线,谁的咒力,谁的哭喊…

      狂风席卷,女人及腰棕发胡乱糊在脸上,她默默将发丝拨开,同时一点点掰下辅助监督攥住小臂的手指。

      当年冷静为夏油杰入殓的家入硝子面对近在咫尺的红海首先思考了一遍自己脑子有没有出问题,成熟二十七岁女性早就没了那份青春期勇拦诅咒师友人的豪情万丈,她回想自己久居研究室的体术水平,身上半个咒具都抠不出来的简陋装备,以及在治愈方面无冕之王的术式,思来想去都不应该掺和进这领域里。

      ——得出结论的家入硝子,在辅助监督的尖叫中上前跑去。

      众人退散,唯脆弱珍宝上前。

      领域威压使这短短几步路无比漫长,医者伸出手离散发微光的红线只有咫尺,依稀间她的视线恍惚,时光流转,仿佛这不是涉谷街头,而是当年新宿的十字路口。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你怎么在这里啊…”

      将自己置于危险中旁观者喉咙发紧,二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惊觉自己的语气带着晦涩哽咽。主动进入领域,多么疯狂的行径,这么看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咒术师。

      她在心里一边自嘲一边张开双臂,狂暴咒力刮得医者脸颊生疼,“你死定了,你怎么敢这么久毫无音讯,等我把你拖出来你就等着被我说吧,混蛋。”

      家入硝子感觉自己的身躯轻盈了些,这话简直不像她说出来的——应该由更年轻的存在,比如野蔷薇那种明艳的孩子。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在你面前她总是躁动地像个小鬼,你们分别时她甚至还在生长期。

      你在里面,五条悟也在里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五条悟这个最强总能把你带回来。

      能回来就好,她家有个客房正好能让你住下,就算是诅咒师也有戴罪立功的可能,这些年她用反转术式救了很多人,其中也要许多高层的存在,作为筹码也能为你减轻些——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办法总是有的。

      杂乱无章的思绪纷飞又空白,要说时间不过须臾,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做好进入领域的准备,却被根红线拦住。

      柔软的,无力的,纤细的。

      尾端有烧灼、断裂痕迹的红线。

      它残缺的端口抵住家入硝子的指尖,在医者的怔愣中轻轻地戳了一下,又一下。

      ‘硝子。’

      狂风大作,有声音在家入硝子耳边徘徊,似乎即将熄灭的微弱烛火,用最后的灯芯拼尽全力燃烧。

      ‘想念,最喜欢硝子…对不起,喜欢,疼…硝子……’

      它断断续续传递远方的残念。

      ‘…好累,硝子……没有了、最后…硝子。’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我这就进来!”

      家入硝子抓住那根曾系在自己指根的红线,急切地又向前跨出一步,风灌入她的唇齿,使她只能毫无形象地大喊道。

      可她没能如愿进入领域。

      这座万人冢,唯独拒绝家入硝子。

      唯独不愿让家入硝子进入。

      “让我进去,让我去啊,别说这种遗言——这算什么!”意识到什么的反转术式操作者的声音破碎了,融进风里,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预感噩梦般笼罩,“站到我面前来,把这些话好好说一遍…”

      “回来啊……”

      红线环住她的腰身,温柔地,小心翼翼地。

      如你们的每一次相拥。

      ——然后医者被甩了出去,正中一个某个辅助监督怀里。

      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抓住她的挚友。

      二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没能拉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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