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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之下09
祝新河的行李很少，两人一趟就搬完了。
于桥的卧室放了两幅丙烯画，看上去是最近才画的。
一幅是3844坠机前飞向蓝天的样子，一幅是在一片盛开的紫罗兰花海中，有一位回头微笑的俊美青年，祝新河知道，那是北棋。
“这些是你画的吗？”祝新河看得入迷，甚至有些惊讶，因为看着两幅画的状态，完全看不出画者是个新手。
“嗯，前段时间画的，那时候你忙着带学生冲刺高考呢！”
“画的真好，你应该学了很久吧？北棋教你的？”
于桥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不是，倒是他从前说过要教我，我觉得我不是画画那块料，就拒绝了。”
“那这些是……”
于桥深吸一口气。
就在祝新河打算撤回这个问题时他又说：“是他出事之后的那几天。”
“……”
“那几天生活找不上状态，疯狂的看视频学画画，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停地学，到后来渐渐的就养成了习惯，有事没事会想要画一画。”
他几乎从未这样废寝忘食过，有段时间甚至生出了放弃海洋生物去转做画家的念头，就为了想走北棋走过的路。
可是改变谈何容易，在他摸不准自己之后该怎么生活的时候就误打误撞碰到了海洋馆招聘的消息，当时招聘的只是饲养员，面试官在看到于桥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时都震惊了一番，当即就敲定录用他。
他每天这样生活着，早出晚归，日复一日地用工作麻痹自己，一回家就画画，画了一张又一张北棋的画像，但都因为不像全被他扔了。
再后来，他又重遇了祝新河。
这个人用最温柔乐观的方式对他死缠烂打，拼尽全力想要闯进他的世界。
其实他和北棋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于桥就是被他吸引，他总觉得祝新河的周身都散发这一种光，让人忍不住接受他的好意，忍不住想要看看他轻易就高兴的样子。
他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让人心疼。
祝新河在那两幅画前驻足了很久，于桥忍不住走过去搂住他：“下次该画你了。”
“我？”祝新河不可置信地说：“还是别了，我画上去应该不好看吧？”
他说完又看了眼画里的北棋，更加确定了。
“谁说你不好看？”于桥做出一股生气的态度，“你可真厉害，不好看还把我的心勾走。”
祝新河被他逗笑了：“你画北棋好了，跟他相比我觉得我就是糙汉子。”
“糙吗？”于桥故意要将他掰过来，“让我看看！！！”
祝新河转过身，突然就不敢让于桥看他了，他用双手挡住脸，缝隙里露出一点点亮晶晶的黑色眼珠子。
于桥知道，他还是自卑，尤其在北棋面前。
“新河。”
听到于桥忽然这么认真地叫了他一声，祝新河的手抖了抖：“嗯？”
慢慢的，于桥手掌覆上他的手背，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温柔，祝新河也放松警惕地将手慢慢移开，而后撞进于桥温柔又深情的眼眸里。
“我喜欢你的勇敢，喜欢你的坚韧，你觉得不如北棋的那一点可能恰巧就是我喜欢的那一点，懂了吗？”
“我喜欢你的时候，可能你的缺点在我眼里都是完美的。”
|“……”
祝新河好像已经习惯了于桥的直白，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好像反倒是于桥一直在给他安全感，他主动勾着于桥的脖子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祝新河的眼神湿润润的，表面带了一层亮晶晶的光泽，他嗓音湿咸，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我突然就不想走了，我想陪着你。”
“我也想让你陪着我，”于桥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会束缚你，我觉得感情是需要耐心等待的，我相信经历过分别的感情一定很坚韧，我会一直等着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我只希望你能经常联系我，不然我也会着急的。”
“谢谢你于桥。”
“新河，在走之前能和我去北城见见我的父母吗？我想将你正式介绍给他们。”
“叔叔阿姨？”祝新河有些意外，于桥来到夷平后，他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
“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在之前其实我和北棋是见过双方家长甚至获得家人同意的，”于桥抿了抿唇，”而且我们家人感情一直不错，所以都住在一起，北棋的家人也算是我半个亲人，所以……“
“你希望我跟你一起见他们吗？”
“嗯，”于桥低着头，“我们的感情迟早要公布出去的，不管以后怎么生活我都得向他们坦白的。”
“……”祝新河低着头沉默。
要见吗？原来于桥和北棋的感情已经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了呀！在这个年代，接受同性恋本就难得，他们的父母却都好到住一起。
真好啊……可惜北棋太可怜了，因为一场事故错过了这么幸福的人生。
再反过来想想他，他们怎么可能会接受于桥带除北棋以外的人回来呢！
祝新河是想拒绝的，于桥却猜到了他好像在想什么，温柔地抱着他，等待他的回复，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不管怎么样，于桥也是奔着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去的。
祝新河不忍心拒绝他，只能决定相信他。
相信他的父母会像他一样喜欢他，相信北棋的父母会试着接受他。
两人过了大半个暑假的二人世界，于桥有事无事请假回来陪住新河，回家后看到满满一桌热腾腾的菜，想抓一个尝尝，被祝新河拍手让他去洗手。
祝新河闲着无事喜欢变着花样给他吃，夏天还会自学各种冰激凌和凉面冰粉，被于桥来玩笑说干脆他俩不干了一起去校园外摆摊好了。
祝新河什么都答应他。
临走前两人才去北城看望于桥的父母，人一被带进来，四人就已经明白过来他的身份，祝新河来时买了一大堆东西，即便于桥家里真的什么都不缺。
他真的一直以为于桥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他住在三环以内的花园洋房，父母哪怕年过半百也依旧优雅得体。
他第一次来这样的豪华地，偌大的空间竟然紧张得都不知道站那儿。
祝新河原本以为北棋的父母看到他会生气，没想到最热情地就是他的父母，两位老人把他拉到身边，和他说着话。
“我原本以为小桥要一直这样下去的，幸亏遇见了你。”
“阿姨……”
北夫人握着他的手：“北棋出事怨不了任何人，只能是天意，那段时间他经常托梦给我，让我不要怪小桥，希望我劝劝他走出来，可那段时间连我劝都不行，小桥依然是那种状态，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看着他消瘦成那样，我也心疼啊……”
“……”
祝新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对夫妻比他预料的还要善良。
“你不要有压力，好好地和新河走下去吧！阿姨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要是你……”北夫人说到最后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忍着泪说了，“要是你是真心喜欢小桥的，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走下去，这么多年他已经成了我第二个孩子，要是他再受一次打击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这句话很成功地感染到了祝新河，北夫人的情绪让他共情到了，他怎么可能会辜负于桥呢？
对于离开于桥的想法，他想都没想过，除非于桥不要他，除非他死了。
“您放心阿姨，我不会离开他的。”
听到他的保证，北夫人这才点点头。
于家的客房都奢侈得不像话，宽敞的落地窗，装备齐全的家具设施，连豪华宽大投影仪都有，但祝新河却睡不着，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第一次躺在这样的地方，这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于桥今晚不和他睡一块儿，据说是于夫人安排的。
于桥也是北棋出事后第一次回家吧？看到他以前和北棋的房间会不会痛呢？这房子里有他和北棋甜蜜的痕迹，还有两对见证他们爱情的父母，于桥该怎么释怀？
祝新河努力想于桥的样子，想他现在在干什么，他一定是又在偷偷皱着眉难过了。
太清醒了，清醒到胸口慌的地步，祝新河知道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夜半他才敢慢慢踱步到于桥卧室，想着和他聊聊天，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谈话声，伴随着急切的吵闹声。
“你要继续留在夷平？”
是于夫人。
“嗯。”
“为了谁，为了他吗？还是为了北棋？”
“一开始是为了北棋，后来是因为他，不管怎么说这座城市对我很重要，因为我两位重要的人都在那儿。”
“我看你是疯了。”
于夫人的怒意隔着一道墙都能感觉到:“你不会余生都打算跟这样的人相处吧？妈妈不反对你同性恋，不反对你接受除北棋以外的人，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找个好一点的吧！你看看他……他哪里如北棋半分。”
“妈！请问您是从什么样的角度看他？您为什么要这样讲话，为什么阿姨都接受了你却不行？”
“我不喜欢他！”于夫人认真地看着他，“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他跟我们家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北棋细心吗？有北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吗？且不说这些，气质、修养……这些呢？有哪一点比得过？北棋妈同意我可不同意，再怎么说你也得找个和北棋很像的人。”
“为什么要找个和北棋像的人呢妈？北棋就是北棋没有人可以替代啊！我知道您喜欢北棋，但是新河……您能不能试着接受他，他有很多优点……”
“我目前没看见他的优点，我只看出来他有点傻有点老实。”
“老实点不好吗？”
“他是老师，当老师有什么出息？你还说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希望我们多照应照应他，他父母都不要他我们怎么照应他。”
“妈！”于桥吼了于夫人一声:“你为什么要这样讲话呢？您觉得我应该一直消沉下去走不出来吗？失去北棋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他在陪着我，努力把我从痛苦中拉出来……”
“……”
里面的争吵祝新河不愿再听，于夫人说得对，其实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北棋多好啊，温柔、善良、气质修养什么都有，要让于夫人接受他还真有股经历跳楼的错觉。
但他就是自私，就是不想把于桥放开，不管于夫人有多讨厌他。
祝新河强迫自己不去听，转身逃也似的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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