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二十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时间：初中
　　人物：程清徐重
　　大约下午三点，舅妈因为有事耽误了，就让程清帮忙四点半的时候去小学（政府整改，原程清的初中，后改建为幼儿园和小学）接上二年级的表弟放学。程清因为好久没去过了，便下午四点没到就去了，想去看看曾经的母校，正好在周围转转。
　　初中距离外婆家不是很远，自行车大约15分钟的车程，之前程清每天四趟往返于学校与外婆家。那时候，最难熬的是冬天，后来上初三才知道，最危险的是夏天。
　　村镇的初中要想升学率高一般都是抓时间，程清的初中就是这样的，早上7点上课，下午5点放学，初三的学生会有晚自习，晚上要10点才放学。
　　冬天的早上，天还没亮，程清就要在烈烈寒风中骑着车向学校奔去，那时候寒风穿过程清厚厚的手套刺痛她的手指，每每如此的时候，程清都在想从现在到以后都要记得“如果以后我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那些年经历的刺骨”~
　　后来确实程清每每想放弃的时候，都会想起这句话，有很多人可能会随随便便成功，但那都不是程清，因为程清在多年的求学路上发现：不聪明的她要比别人更勤奋才行~
　　程清上初中的那些年，是国家整体都在快速发展的时候，那时候应该是小乡镇多了和外界的交流。各种杀马特的发型、磁带、音响、录音机等等都传入了小乡镇，程清记得那时候课间常常播放“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东风破”、“笨小孩”等等的歌曲，学生们还喜欢在自己漂亮的笔记本上誊写喜欢歌曲的歌词。初一初二的时光也都很悠闲，那时候的少女心思总是琼瑶剧类似的多愁善感，各种八卦和情窦初开，悄悄谈论着谁暗恋着谁，谁又和谁有些暧昧。那时候的程清瘦瘦的很可爱，还有些男孩子会给程清送礼物，但那时候的程清还不成熟，第一次收到礼物的程清还感到很开心，直到那个男生对她表白，她才缓过来拒绝，而后再也不敢接收别人的礼物了。
　　少女的多愁善感也是不长久的，放学回家后，书包一丢，又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和小伙伴们疯来疯去。因为程清上学比较早，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还在上小学。所以早早放了学的程清就和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以及周围邻居的孩子围着一起看动画片、在村子里玩耍；乡镇的村落很宽敞，夜晚的星空也是很璀璨。程清即便现在早已记不得具体故事，但是那一直是她留恋的快乐时光，那是之前程清从来没有过的时光。一如到长大后的程清，早已记不得童年时候甚至小学时候有过什么有趣的事，或许是真的没有过。
　　小县城的农忙分两季，六月是收麦子、菜籽、芝麻的季节，十月是收花生、瓜、玉米、大豆的季节。那时候的机械还不发达，产量都不是很高，每家每户最好的是半机械化，人工利用镰刀、锄头等农具收割农产品，再运回家门口的打谷场，白天孩子们都上学，放学后就帮家里干活，例如小麦脱粒时候帮忙搬运麦粒，农产品晾晒时候帮忙聚拢起来，帮忙将秸秆与果实脱离等等。忙完后，劳累一天的大人们都会去聊天或者休息。而大片大片的打谷场空地就是孩子们的天堂，跳鞍马、捉迷藏、木头人，精力充沛的孩子们总是疯来疯去，消耗不完的体力，永远不嫌累，直到父母喊回家，还是意犹未尽。
　　疯来疯去的经历是程清之前在新镇那里不曾有的，一是程爸上班很忙总是很晚回家、农活都落在程妈的肩上，程清程浅放学就帮衬着，虽然很累，但程清想着自己多做一点，父母就会少累一点，总是坚持着，而有时候太晚就会看到程浅在打谷场上睡着；二是程清程浅学习成绩都不好，干完活结束早的话还要做程爸买的辅导资料，但安静不住的程浅总会偷偷溜出去，之后会被程妈拿着棍子找回来。而在外公外婆家的周镇，程清没有了那么多约束，一是外公外婆家劳动力多，不需要孩子帮忙，二是外公外婆家对孩子们都比较宠爱、也不太管孩子的学习；所以虽然迟了些，程清还是有了疯玩的一段时光。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程清进入初三。偏远地方高中是很少的，职高技校更是极少，如果初三时候的中考考不上高中，一般就要步入社会了。越偏远可能选择真的越少吧，这也许是为什么越来越多人想走出大山走出偏远乡镇的原因，无疑程清是一个幸运的人。
　　初三开学时候，班里来了几个插班生复读，小乡镇真的很小，几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原来程清在程爸母校——新镇初中时候，一个班的同学——徐重，不过他是男生，程清他们虽是互相有些印象，但两人彼此真的没讲过话。
　　就这样程清和所有学生一样开启了初三忙碌的生活，偶尔也有些小插曲。
　　在学校组织的参与中学生作文竞赛选拔赛上，程清凭借自己写初三分班离开熟悉的小伙伴时候的种种难过的心思夺得了第一名，获得了参加竞赛的名额。那一次竞赛是周末在县城一中，深秋很冷，程爸早早骑着车把程清送到考场。下车的时候，程清发现程爸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自己的手也是冰冷冷的，但终究是“文章憎命达”，命题作文、限时比赛、程清一时写不出来，所以程清那次并没有获得名次。但后来有听说，有一篇县城一中的高中生《烛光里的妈妈》夺得了特等奖。
　　程清有一次被班主任（是程爸同学的好朋友，之前他被交代过要多照顾照顾程清）叫到了办公室，说了一件程清惊讶到闭不上嘴的事。原来是有人给程清写了封信，邮寄到了学校，流转到了班主任手上，班主任说：临近中考，要好好学习，信就替她保管了，等她毕业了再给她。程清就答应了老师，一是看老师态度强硬，即便程清不答应也不会给她，程清也想到八成是情书（毕竟那时多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程清也越发亭亭玉立），如果让程爸知道了不免会担心；二是那时候确实有其他班级的男生会在她路过的时候吹口哨，多半是那些男生。直到毕业，那封信或者是很多封也都没有到程清手里，可能班主任也忘了，主要是程清也没好意思要。程清也不知道是那些男生中的谁，也更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程清每周周末还和往常一样，放假都会回新镇，只不过初三的周末会短一些。另外因为程浅是私立学校，放假时间大多和程清错开，他们两见面实在也是不多，但每次姐弟两都会藏些好吃的在抽屉里给对方。
　　又一个周末程清像往常一样骑行在回新镇的路上，远远看到沿路绿地的草坪上徐重和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在聊天。那背影的身材应该是极好的，简单的白色短袖都被穿的那么板正，有点像原来在新镇初中那年程清班里老在黑板上做题目的数学课代表身影，那个肖笑喜欢的男孩萧易。
　　那是在新镇初中的时光，虽是一年，程清倒认识蛮多有趣的朋友，每天会给程清带棒棒糖的程一，人如其名笑呵呵的肖笑都是她的好朋友。还有程清印象深的，头发很长唱歌很好听的班花肖梦梦。
　　青春的心都是懵懂的，比男生早熟的女生，更是会悄悄暗恋某个男孩子，数学课代表萧易就是她们悄悄暗恋、私下偷偷议论的一个。一是女生多会喜欢聪明的男生，二是打篮球的男生都有种魅力，两个条件都满足的数学课代表虽是有点黑，但瑕不掩瑜，程清内心如是想着。程清内敛，她的同桌肖笑外向，所以肖笑的心思是藏不住的，就告诉了程清。肖笑时常拉着程清去操场看那个小麦肤色的男生打球。他很是爱笑，可能因为同学的关系，目光偶尔会向肖笑的方向投来，也会偶尔走上前来打招呼，但怯懦羞涩的程清总是躲在肖笑的身后假装看书，但当他转身后程清会偷偷看他的背影~那时候的程清总喜欢莫名的傻笑~
　　“不知走后，肖笑和数学课代表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故事，也不知道程一怎么样了~”程清如是想着。
　　距离还是有点远，程清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心很想上前打招呼，但理智还是劝阻了自己，便继续骑车回家了~许是徐重他们聊的认真，并没有在意马路上骑着车的程清。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初三每一个月就会调一下座位，大约是初三上学期中旬的时候，程清和来自于徐重同一个学校的复读生彭玉成为了同桌。彭玉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因为复读大程清两岁，像个温柔的大姐姐。也是在彭玉和同是复读生的徐凤无意闲聊时，程清知道了她们认识肖笑，还从她们那里听说了肖笑和之前喜欢的男生在一起了，因为那个男生转了学，她还逃课去给他过生日的故事，具体的情况彭玉她们也不太清楚，也是因为肖笑逃课被大家讨论过。
　　听到在一起这个消息的程清先是一阵心痛，而后也怕彭玉她们发现也没敢多问，那天的程清并没有好好听课，她不知道是因为肖笑没有跟彭玉她们提起过自己，还是因为原来肖笑喜欢的男生也喜欢肖笑。那天的程清心很乱，本应该替肖笑开心的她，却无缘由的心痛，就连她觉得自己最喜欢的李途，路过给她打招呼她都没看见，那天晚上程清没有回外婆家吃晚饭，而是在夜幕降临之后，自己偷偷跑到了操场无人的角落抱着自己哭了很久，甚至晚自习都迟到了，那时候的程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心痛，其实这种痛很是莫名其妙，明明是应该祝福好朋友收获幸福，可是自己就是很难过，程清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嫉妒，可是自己很难做到。
　　不知道是不适应初三多了晚自习的生活，还是因为彭玉她们说的事情让程清一直耿耿于怀，很长的一段时间，程清的情绪一直低落、成绩一直下滑，甚至寒假前的期末考试程清好多科目没有考及格。
　　程爸看到程清的成绩单，看到程清的低落，想着或许是初三压力大，便在新的一年开始，带着程清程浅去了县城游乐园玩耍，希望新的一年两个孩子都有一个新的开始。先是随着海盗船的来回摆动，程清害怕到失声；再到鬼屋，程清紧紧抱着程浅的胳膊，被程浅嫌弃后，自己逐渐喊出了声；而后是随着旋转木马的转动，程清终究心情好了起来，倒不是程清喜欢旋转木马，而是程清觉得坐在旋转木马上看着马儿之间的追逐很有意思，永远不停歇的跑，也永远追不上前面的马；知道不该喜欢，但还是幻想着偶尔一天还会再次相遇，但之间总是永恒不变的距离。
　　寒假后的初三，更临近中考，学习任务更重了。初三下学期开始，换了座位的程清有了新的开始，成绩不及格的程清便也无暇其他，每天重复着上学回家这样循环。可是本认为会平常又紧张的初三却发生了一件让程清忘记不了的事情，就是关于之前说的最危险的是夏天。
　　随着外界的冲击，镇里大量壮年流出务工，乡镇留守的无业青年和老人渐渐居多了起来。尤其是夏天的晚上，闲来无事的无业青年喜欢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旁边，估计是受了香港电影或者古惑仔之类的影响，留着杀马特的发型，假装酷酷地等着落单的姑娘，然后上去搭讪。可能是初三的女生多是豆蔻的年纪，容貌是“清水出芙蓉”，不免会惹人垂涎。
　　程清就在某一次晚自习之后，回家的路上车链掉了，便跟其他同行的人说：“你们先走~我马上追上”，然而那天车链修了很久也没修好，就这样在小卖部门口被落了单。那天也是非常奇怪，小卖部里社会人士比以往要多，放学回去的人几乎走完了，路上人更少了，这时就有个混混要走上前来，程清吓得推着车就跑，那人紧追不舍，直到有个人喊：“别追了，那人是大生的妹妹”，之后那个混混才放弃~后来的日子里程清每每一想到那天的夜路就有些后怕，不曾知如果没有那一声，会有什么可怕的故事~
　　好在回去后，舅舅第二天一早便帮程清修好了~也是去学校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真的出了事，学校因为有些家比较远的会在学校住宿，他们大多数都是家里留守的学生，零花钱会比较多些，个别女生就在门口小卖部那里组织了生日聚会。据说那天那场聚会的女生就被一群社会人士拦了，好在听说老师带着学校住宿的男生们去解救了她们。听说是一场恶战，男生们把床铺的栏杆拆了当棍棒，好像还有警车过来。程清身边的女生多是没有参与的，学校也被禁止讨论这件事，具体的事情程清是不清楚的，可能被以讹传讹了吧，但她内心也有了决定：以后一定要跟别人一起走，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事情应该是很严重的，因为当天校长还专门开了全体校园大会，强调全体要有安全意识，还多了住宿人员各种规范。在操场上听着校长的训话，程清想到“那人是大生的妹妹”这句话救了她。那大生是谁？她和大生妹妹真的长得像？带着疑惑，程清多方才打听到，大生是一个混混团体的小头目，但他妹妹和程清并不太像。程清不知道是那人真看错了？还是故意救她？程清更不知道救她的那人是谁~
　　“叮铃铃……”一串放学铃声打断了程清的思绪。曾经的母校已大多面目全非了，旁边的小卖部早已不见了，以前程清上课的教学楼被重建了，额外还扩建了不少，唯一没变的是这个校门，但字已换成了小学，门卫也早已不是以前乐呵呵的老朱了。由于学校为了分流，不同年级设置了不同的放学时间，程清很快就接到了表弟便回了家~
　　等接完表弟回到家后，又和外公外婆聊了会天，趁天还没黑，程妈和程清打算回家了。说了不用外公外婆送，他们还是把程清他们送出了院子，程清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回头看着站在马路边上的外公外婆，摆手说了：“再见~”
　　随着程妈越骑越远，程清已逐渐看不清马路边上的外公外婆，也看不见那片竹林，以及那个像《小石潭记》的小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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