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梦

　　自从知道温礼也进入这栋写字楼工作之后，周方翊一改原来加班成狂、午餐只点外卖的工作狂魔形象，开始每天按点上下班，午餐时间也亲自出门吃饭。

　　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改变立刻引起了全公司的注意，甚至连在家里养伤的顾景同都听说了，今天中午还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问是怎么回事。

　　“兄弟，你是被人下蛊了吗？”顾景同的语气十分认真，“还是说，你最近迷上了刷今日步数啊？”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周方翊刚从电梯里走出来，被顾景同这么一问，他脚步微顿，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最近干了些什么。

　　原地发了几秒的呆之后，周方翊轻轻瞌上眼睛，偏头捏了捏耳垂，低声喃喃：“是像被蛊了。”

　　语气有点无奈，也带点自嘲。

　　明明，最开始，他是即兴而为，只是想在游戏里捉弄一下温礼。
　　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起因幼稚的捉弄却成了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刻。

　　在那个虚拟空间里，只有他和温礼两人的人物角色是被真人操控的。
　　她会对他的行为有所反应，虽然大多数情况都在炸毛，但看着她在自己亲手设计出的游戏世界里探索忙碌，周方翊的心里渐渐开始生出一种微妙而妥帖的感觉。

　　这感觉太过美好，他的心也随之渐渐贪婪。

　　酒吧那次意外相逢，是这贪婪失控的起点。

　　自从单方面地对视了那一眼后，周方翊渐渐发现自己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在游戏世界里有交集。

　　他想，在现实里，认识温礼。

　　然而，可这念头刚起，等来的却是当头一棒。
　　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后，周方翊的确失落过，但也没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便发现这姑娘很可能是个海后。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不得不承认，除了有对多年前被抛弃的原因的恍然大悟，还有微若游丝的零星侥幸。

　　认真算起来，感觉自己真的还挺变态的。
　　每次一更加确认温礼是个海后的时候，周方翊内心的某个角落总会丧心病狂地暗暗闪过一丝庆幸。

　　毕竟，如果她真的有正常交往的男友，那他总不好再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装作NPC跟她一起玩游戏。
　　但如果她是个海后，事情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继续待在她身边，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接近她，甚至还能顺便积德行善，在游进她的鱼塘后，以受害鱼的身份，通知其他受害鱼。

　　这是周方翊一开始的想法，可事情的发展却不止于此。

　　他不受控制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包括但不限于特意穿着西装见她、装逼嫌疑十足地特意给自己戴一副眼镜、故意坐在轮椅上想吸引她的注意……

　　周方翊偶尔也会疑惑，心态怎么就变化得这么快呢。

　　明明不久前，他给自己找的借口还能牢牢占据上风。在医院里，那个呆头愣脑的学弟说出‘抱歉我不喜欢男人’的时候，他还会在心里冷笑着想：学长不是来泡你的，学长是来救你的。
　　转眼等在私房菜馆遇见的时候，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故意逗她了。
　　而现在，事态竟然已经严重到了，他会像个楞头小子般一直在她附近晃悠，企图人为地制造一场偶遇。

　　你这是弥足深陷啊。
　　周方翊。

　　在这样直白地剖视过自己的心态变化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晚上下了班，周方翊没再像前几天一样掐着下班的点走，他刻意磨蹭了一下，将手头一个不太紧急的工作处理好，才慢悠悠地出了公司。

　　却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电梯下行的这几十秒里，周方翊忽然无比庆幸，之前因为一些事情的耽搁，他虽然已经加上了温礼的微信，却没来得及将那笔200块的报销路费转给她，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电梯门打开后，听着温礼同事最后说的那句话，周方翊没忍住笑出了声，接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温礼眼神里满满的震惊。
　　周方翊愣了一下，瞬间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短短一瞬里，周方翊看见温礼面色变了几变，从震惊到不敢置信，最后垂死挣扎般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方翊眼里飞快滑过一丝笑意，“我能帮上你的忙吗？”

　　他意有所指，她没听明白。

　　周方翊没再继续逗温礼，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问。

　　温礼没纠结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抿了抿唇，做足心理建设后，问道：“你去过，城北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吗？”

　　周方翊闻言，轻轻眯了下眼睛。
　　他没想到她纠结半晌，就只是要问这个问题。

　　这话有什么他没想到的深层意思吗？
　　周方翊在心中默默预想着两种不同的答案可能会带来的话题走向。

　　见他沉默不语，温礼意识到自己这问题问得确实有些突然，她停顿两秒，很快找到了一个借口，解释着：“嗯……是这样，我们最近要拍一个关于这家店的探店视频，想提前采访一下……”

　　“去过。”周方翊看出她拙略拼凑的解释，干脆地如实给出了回答。

　　听见这个答案，温礼脸上空白了许久，然后勉强地干笑了一下。

　　说实话，因为这极为相似的长相，到现在为止，温礼在潜意识里都没能把现实里周方翊和游戏里的臭屁男很好地做出一个切割。
　　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曾经对周方翊有过一刹那的心动，甚至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回味过那次心动之后，潜意识自动从这句话中提炼出了两个关键词：臭屁男、心动。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产生的效果不亚于两枚核弹在温礼的大脑中接连爆炸。
　　在一片废墟般的混乱意识中，温礼晕晕乎乎地说了句‘好的’。接着，便想赶紧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消化一下这件事。

　　周方翊察觉到她的心思，故意问了句：“采访结束了？”

　　“……”

　　沉默几秒后，温礼勉强打起精神，搜肠刮肚地找出一个问题：“那你第一次接触到这家店是什么时候？”
　　“高二吧。”
　　“最喜欢吃的是哪一样？”
　　“泡芙。”
　　“你很喜欢吃甜食吗？”

　　周方翊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地看了温礼几秒，缓缓道：“这问题，和甜品店有什么关系吗？”

　　与此同时，温礼也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大脑罢工，她刚刚是在随口瞎问，从第一个问题展开联想，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问题逐渐有点跑偏了。
　　但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温礼在脑海中的废墟里刨了刨，勉强找回几分理智逻辑，强自镇定地回答：“有的，不爱吃甜食的人和爱吃甜食的人对甜品的包容度会不同……”

　　周方翊盯着温礼的眼睛看了一会后，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

　　接下来的几天，温礼每次乘坐电梯的时候，心态都像是在开盲盒。
　　当电梯门打开后，看见里面没有周方翊，温礼总会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她在费尽心机地躲他，却没想到，越是想躲越逃不掉。

　　隔壁游戏组最近新开了一个主题系列，想采访几款游戏的幕后团队，探索游戏研发的幕后故事。
　　因着工作量增大，游戏组有些人手不足，便来找虞向真借剪辑师，虞向真大手一挥，温礼便被发配去了隔壁组打工。

　　第一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近，他们采访的第一家游戏公司正是同一栋写字楼里的桃源科技。
　　在一堆采回来的视频里，有一支的封面上，赫然定格着周方翊的面孔。

　　温礼视线一顿，旁边游戏组里负责这个系列视频的郭悦注意到了温礼的神情，她贴近了些，眉飞色舞道：“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帅的程序员？”

　　“他现在的职位是总监，桃源的一把手不在，我们就采访了他。”郭悦一边说着，一边从呆愣的温礼手中拿过鼠标，径自点开了这个视频，一脸幸福道：“欸，我跟你讲，虽然周总在视频里的已经看起来很帅了，但他真的有点不上相，本人更帅！哎，感觉跟他一起工作一定很幸福，每天看着这张脸就能治愈我被工作深深伤害的心……”

　　温礼看着视频里的周方翊，确实有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跟之前两人见面时，他给她的感觉不同，认真谈论工作时的周方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专业且沉稳的魅力。

　　每每听到提问，他总是会先认真地垂眼思考两三秒，然后不急不徐地给出回答。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真诚专注，让人没有一丝被怠慢的感觉。

　　原视频有将近四十分钟，温礼按照要求处理好之后，戴上了耳机，开始给视频加字幕。
　　大部分字幕是软件自动识别的，温礼只需要处理一些识别错误即可。

　　温礼检查了两遍，一次次地暂停和回拉，让她的心里渐渐对周方翊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认知。

　　视频里的大部分时间，周方翊都在看着提问的人，但偶尔几次，他也抬眼看过镜头。
　　其中一次，温礼觉得他的眼神像是穿透了屏幕，在和自己对视。

　　每次视频播放到这个镜头，温礼都忍不住呼吸一窒。

　　彻底剪好这支视频后，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温礼备份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自己的手机里也导了一份。

　　踏出写字楼的大门后，温礼想着那只周方翊的视频，心里忽然泛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要抓住什么了，但又若有似无的。

　　温礼停下脚步，往旁边站了站，从包里翻出手机，又插上耳机，再次点开那支视频。

　　视频里，周方翊低醇的嗓音顺着耳机流出。
　　刚刚带着工作的心态看视频，温礼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和游戏里的臭屁男，真的好像啊。

　　但游戏里的NPC一般不都是配音吗？
　　zf1他们明明是瞒着周方翊捏的NPC，怎么还能用上和他一样的声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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