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梦

　　因为路上堵了车，温礼抵达桃源科技的时候已经九点四十五了。
　　公司的前台是一个穿着可爱的年轻女孩，她确认了温礼报出的游戏ID后，亲切地笑道：“请您跟我到访客接待室稍坐，我去帮你叫人哦。”
　　温礼客气地道了谢，跟着她往公司里面走。

　　这是温礼第一次进入游戏公司，感觉有些新奇，她一路走，一路好奇地打量。
　　温礼原来工作的地方比较传统老派，整间公司的工作环境都很压抑，同事之间彼此交流也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里却好像完全相反，公司内部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互相打招呼说话都很随意，穿着打扮也比较休闲个性。

　　就连装修风格都很年轻，走廊一侧的墙面上贴着大幅的游戏海报，尽头处还放着一个顶到天花板的窄高柜子，里面放了一整个柜子的手办收藏。

　　“这里是茶水间。”前台小姐姐见温礼在好奇地观察，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热情地跟她介绍了一下，“里面有小零食和咖啡饮料。您吃早饭了吗？需不需要进去拿一些？”
　　“不用不用。”温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疯狂摆手，“我之前吃过啦。”
　　“别紧张呀。”前台小姐姐笑着偏头看了温礼几秒，忽然悄悄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好久没被陌生人夸奖了。
　　温礼闻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谢……谢谢啊。”她小声回应了一下。

　　见她害羞，前台小姐姐笑了笑，没再继续说别的。

　　这间茶水间是一个半开放式的窄长房间，被一面玻璃墙和外部隔离开，房间的门开在靠里的访客接待室那端。
　　玻璃的上下两端清晰透明，中间部分是磨砂的。隔着磨砂玻璃上映出的影影绰绰的光线，温礼看见靠近门的地方，立着一个劲瘦又挺拔的背影。

　　那人仿佛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标准的人体模特。
　　从下端的透明玻璃看进去，能看见他挺阔的黑色西装裤腿以及黑色皮鞋。

　　竟然穿的黑西装。

　　温礼的心跳节拍忽然提速，目光不由自主地一直往那里飘。

　　她是个西装控，尤其喜欢看腿长的帅哥穿黑西装。
　　这人的背影简直完全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充满了勾人的味道。

　　但隔着磨砂玻璃实在看不清脸。于是，走到茶水间门口时，温礼刻意地扭头往里看了眼，想确认一下这个背影杀手的脸究竟长什么样。

　　她往里看的时候，黑西装正微微仰着头，抬手在上方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因为他是侧身站着的，温礼本应该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这一刻，他的头恰巧朝着温礼的方向微微侧了下，于是，温礼便看清了他的大半张脸。

　　看清楚这张脸的那一刻，温礼目光一顿，感觉自己的耳朵边上，好像有一颗气球忽然被刺破，发出了‘啪’地一声巨响。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谢谢，下头了。

　　确实是帅哥没错。
　　但这人竟然长得跟游戏里的臭屁男如出一辙！

　　温礼现在看见这张脸，血压便条件反射般噌噌往上涨。

　　太可怕了……
　　上次在暄阳大学门口看见了一个和他长得六七分相似的还不够，这次她竟然直接看见本人了。

　　最近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游戏玩得太多了，有点癔症了吗？

　　温礼收回目光，快速晃了晃脑袋，一脸不敢置信地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

　　此时正好走到了访客接待室门口，前台小姐姐刚推开门，一回头就目睹了温礼正痛击自己的额头。
　　前台小姐姐：“？”

　　温礼看见面前骤然愣住的前台小姐姐，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被其他人看到有多么的尴尬。她头皮一麻，整个人陷入了社死般的尴尬中。

　　好在前台小姐姐十分善解人意，只愣了两秒，便立刻作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笑着指了指接待室：“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啊……好，好的。”温礼声如蚊呐，“谢谢……”

　　接待室不大，正中间摆着一个四人座的白色圆桌，温礼挑了最靠里的座位坐下。

　　坐下后，她拿出手机，点开搜索软件，思考了几秒，输入‘人在现实生活中看见了游戏人物怎么办’。

　　似乎没人遇到和她相同的问题，搜索结果显示为空。

　　温礼抿了抿唇，点了下自己发出本条提问。

　　没几秒，她便看到回复区里跳出来了一行回答。

　　【记得挂个专家号。】

　　“……”

　　温礼盯着这条回复，先是感到一阵无语，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后，又觉得人家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她最近确实总在玩游戏，有的时候闭上眼睛都还能浮现游戏里的画面，甚至之前，她还梦到过臭屁男。

　　这种程度，算沉迷游戏吗？

　　温礼想起自己之前曾看过一个新闻，说是有一个小孩因为太过沉迷游戏，相信自己真的能飞，最后从七楼一跃而下。

　　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如果她真的是被臭屁男气到神经衰弱，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什么的，好像……也挺合理的？

　　毕竟《酣梦》的人物、景色建模，真的做得很真实。
　　她有的时候玩久了，关闭游戏时也会恍惚几秒。

　　这事越想越诡异。
　　再加上，本来人在陌生的环境里独处，心情就容易紧张。
　　温礼垂下眸，不安地用右手磋磨着左手食指关节，觉得自己的胸腔处，好像有股酸胀的紧张感正在快速扩大。

　　正当这股情绪到达顶峰时，接待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挂着工牌的女职员走了进来。
　　她冲着温礼笑着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反手关上门，坐下开始自我介绍：“您好，我叫戴曦，是《酣梦》组的游戏剧情编剧。”

　　“你好，我是温礼，游戏ID叫礼礼我呀。”温礼也礼貌地同她打招呼，接着，她犹豫两秒，试探着问道：“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想问问，那个……我现在能终止游戏内测吗？”

　　戴曦一怔，这提问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思考了一阵后，面露难色道：“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去问一下我们总监。”

　　*

　　几分钟后，温礼跟着去而复返的戴曦一站在了《酣梦》总监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但温礼站的地方角度不太好，戴曦又站在她身前，使得她只能看到办公室门口的景象，看不到里面的人。

　　戴曦抬手敲了敲门，“周总。”

　　里面很快传出一道好听的男声：“嗯，进。”

　　这声音……怎么也有点耳熟啊？

　　温礼眨了眨眼，还来不及细想，身前的戴曦便已经侧开了身形，她也随之看清了办公室里的全部景象。

　　温礼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

　　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是刚刚那个茶水间里的西装男。
　　也就是，三次元版的臭屁男。

　　只见他慢悠悠地掀起了眼皮，气定神闲地朝着温礼的方向看了过来。
　　停顿几秒后，他眉梢轻挑，懒洋洋地问道：“这次，又想跑？”

　　这声音里带着些浅淡鼻音，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倒像是调侃。
　　像是清晨起来后，整个人还带着倦怠的困意，却发现家里那只刚出生的小猫又从猫窝里爬了出来，打个哈欠的工夫便轻而易举地找到它之后，一手捏着它的后颈拎到眼前，一手支着下巴，懒散地问了句‘又想跑？’。
　　没指望它会回答，只是一句漫不经心自言自语。

　　……帅哥果然会激发人的想象力。
　　温礼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

　　她眨了眨眼，拼命拉回已经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的意识，努力地辨认着眼前的人。
　　在确认自己除了在游戏里便没再见过他后，温礼的心情逐渐转向莫名，脑子里只有五个字在循环滚动：帅哥，你谁啊？

　　这种情绪也明晃晃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僵持了一会。

　　周方翊看着温礼的表情，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没见过他，也并不知道游戏里的NPC就是他。

　　想清楚这点后，周方翊顿了顿，先是冲着戴曦说：“你先去忙吧。”
　　戴曦应了声，很快离开了。

　　等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周方翊不紧不慢地伸手从一旁摸到一副眼镜，戴上后，装模作样道：“啊，不好意思。刚刚没戴眼镜，认错人了。请坐。”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会客沙发。

　　“……”
　　近视得这么严重，来了人不先戴眼镜看清对方，就直接开口说话吗？
　　这人真的奇奇怪怪的。
　　虽然这样想着，温礼还是犹豫着坐了过去。

　　周方翊起身替温礼接了杯水，也走到沙发这边坐下。
　　“你好，我姓周，是《酣梦》的游戏总监。”他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将水递给温礼，问道：“方便问一下温小姐为什么忽然要退出内测吗？”

　　温礼接过水杯，习惯性地道了谢。
　　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虽然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还是让温礼觉得有些心情复杂，但在听他说了长句子后，温礼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声音跟臭屁男其实是不太相同的，这点不同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大脑也从迟钝中解脱，开始高速转动分析。

　　这公司看着也不穷啊，是精打细算到没去雇画手画NPC，直接就抓了公司里的员工，按真人1：1建模吗？
　　但这不是肖像商用吗？也得付钱吧。
　　再说了，再抓壮丁也不应该抓到总监头上吧？

　　还是说……是员工们偷偷摸摸地按照领导的脸，捏了个不太聪明的NPC来报复他啊？

　　温礼想起宋可意隔三岔五就辱骂公司的样子，又想起她曾说过《酣梦》组的老大是个专业超级牛逼的细节控，再加上，她此刻亲眼目睹的，这位总监即便是沉默时，也自带的强大气场和压迫感。

　　温礼逐渐总结出一个结论：他的下属，应该过得不太轻松。

　　这么看来的话，好像很有可能啊……

　　温礼看着对面这个气质清冷，虽然顶着同一张脸，但言谈举止完全不似游戏里那位智障的西装帅哥，目光逐渐变得怜悯。

　　正当她打算问问他知不知道游戏里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NPC的时候，温礼忽然想起来zf1。

　　他是这款游戏的程序员，恶搞老板这件事他肯定也是知道的，说不定还参与其中吧？
　　那如果她现在就把这件事捅破了，zf1岂不是也要立刻遭殃？

　　温礼想起他之前给自己提供的诸多帮助，以及，连节假日都在秒回自己消息的努力模样……

　　温礼抿了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抬起长睫，郑重地回答：“因为你们游戏做得太好了，我太过沉迷其中，以至于分不清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出现了幻觉，我得去医院治病了。”

　　周方翊：“？”
　　昨天还说游戏的BUG罄竹难书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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