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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怪·16
通往地面的路被封死了——说实话，这件事并不令人意外。
不管是出于阻止怪物出逃还是防止爆炸外泄的目的，将大门封死都是正确的选择。
巨大的门扉由厚重的金属材质制成，凭个体生物的力量绝对无法撬开。这个位于研究部门L1层的大门很少开启，论及功能更像某种防御措施，用来抵御外界的恶劣天气和防止内部人员的外出。
由于环境的恶化，星球的地表变得不适合人类活动。米德加那边有重要人物来访时，往往都会搭乘神罗的武装直升机。研究部门需要的物资则通过地下铁路定期运输。
在神罗的统治下，人类的居住区由这些地下铁路相连。和一望无际、危险多变的荒野相比，地底的黑暗稳定得令人安心，只需在沿途设置维修点和补给站。
那些维修点和补给站，偶尔会有通向地面的出口。
她站在黑黝黝的豁口前，在爆炸中坍塌的钢筋水泥斜成了一条天然的通道，沿着这个豁口跳下去，就会落到延伸向无尽黑暗的铁轨上。
虽然不能排除地底隧道也坍塌了的可能，但总好过在研究部门各个楼层的废墟里打转。
由于路途未知，临行前，她将能搜刮的物资都搜刮了一遍。顺着钢筋水泥铺成的通道下到隧道里时，铁轨两侧的地面上闪烁着幽光的黏液。
实验室里的怪物生命顽强，没有在爆炸中死去的爬出培养舱，可能和她一样发现研究部门出不去，于是也另辟蹊径来到了隧道里，原本以为是逃出生天的道路，结果却遇到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萨菲罗斯将那些怪物的尸体堆到她面前，尖利的指甲轻轻在那些怪物的肚腹上一划。他从尚且温热的尸体里取出最肥美的部位，托在苍白的掌心里递给她。
殷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淌下，萨菲罗斯托在手里的东西似乎还在微微跳动，外形看起来有点像动物的肝脏，论新鲜倒是特别新鲜。
就是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死人。
“……我不饿。”
沉默片刻，她补充：“谢谢。”
萨菲罗斯似乎不止想喂她，还想教她学会狩猎。明明可以一击杀掉的怪物，他扯断四肢后扔到她面前，就像解剖课的老师为学生示范一样，耐心地剖开实验样本的心脏。
她的半边身体虽然覆有鳞片，手指却不像他的那样，能在战斗时变得如刀锋利，不管是人类的咽喉还是怪物的鳞甲，都能轻而易举地切开撕裂。
在铁轨旁休息的时候，萨菲罗斯变回原型，用银灰色的蛇鳞贴了贴她的，发出安抚般的声音。
“不急。”他甚至特地切换到人类的通用语。
她的学习进度太慢，但是没有关系。
使用人类的通用语时，萨菲罗斯的发音很完美。杰诺瓦是拥有拟态天赋的生物，这点在萨菲罗斯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如果不看萨菲罗斯的脸，他开口说话时，没人会想到他是别的生物。
他似乎天生就适合当黑暗中的猎食者，用声音和言语诱惑有智慧的生物。比起单纯的猎杀，他的本能似乎让他更加享受戏弄猎物的过程。
“你可以慢慢学。”
鳞片贴上鳞片的感觉很奇妙，和人类的皮肤相触完全不同，像是一种细微的痒，同时还有一种温柔的酥麻，会沿着鳞片蔓延到她的脊椎和心尖，甚至脸颊和下颌都会有些发麻。
看起来坚硬细密、像锁子甲一样美丽又危险的蛇鳞，唯有这种时候会忽然变得像流水一样柔软。
银灰色的蛇鳞轻轻滑动，围过来时发出沙沙的细响，慢慢摩挲着她手臂和腰腹覆盖鳞片的地方。
萨菲罗斯微垂眼帘。虽是森冷妖异的长相，他的睫毛却很长，盖过碧绿的眼瞳在眼睑处投下细密的阴影，让他的容貌多出了一份近乎圣洁的感觉。
矛盾的存在。
而且越是矛盾，就越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怎么了？”
萨菲罗斯的声音低沉丝滑，像夜里盛开的罂粟一样无端诱人。
她无法判断这是他无意识的本能还是有意识的行为。银灰色的蛇鳞温柔地贴着她的，缓慢摩挲的频率近似某种求偶的行为。如果她有尾巴的话，他早就缠上来了。
但他的求偶期应该已经过去了。
她开了个小差，萨菲罗斯转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你刚才在想什么？”
她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
“……你不知道吗？”
她以为萨菲罗斯已经能随意探查他人的思想，毕竟他已经觉醒了拟态的能力，之前也从她的记忆中搜索出了她的名字。
现在看来，觉醒能力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昏暗的光线里，细长的蛇瞳微微眯起。
“我刚才在想你的事。”她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指背贴上苍白的下颌。萨菲罗斯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很浅的喟叹，无意识朝她的方向压近了些。
“我原本从宝条的实验室里下载了数据。”
但储存杰诺瓦计划相关数据的芯片，在她和敌人战斗的过程中不知所踪。若是想从研究部门的废墟里找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数据虽然没了……但我的记忆里还留有印象。”
她对萨菲罗斯说：“你可以翻看我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里，他会找到关于自己身世的信息。
萨菲罗斯想要自由，而自由不止来自于外界束缚的消失，同时也来自于对自我认知的掌握。
了解自身和了解世界一样重要，两者相辅相成。虽然她知道的不是全部的真相，对于萨菲罗斯来说，她的记忆应该能提供帮助。
“不过，在你翻看我的记忆之前，我得提醒你一句。”
“什么？”
“我的记忆大多数都很无聊。”
就像在图书馆翻阅资料一样，在找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前，他可能得跳过很多无聊的篇章。
杰诺瓦这种生物，翻看别人的记忆时能选择快进吗？一个人的记忆会有检索目录吗？记忆这种东西是按照时间排序整理的吗？还是说记忆更受一个人的主观情绪影响，所以越是深刻就越容易被搜索？
开始思考杰诺瓦的能力后，各种各样的问题相继冒了出来。
萨菲罗斯的胸膛忽然震动起来，低低震动的声音仿佛在笑。
“不。”
这么说着，他抵了抵她的额头，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餍足般的声音。
“不无聊。”
他睁开眼睛，碧绿的蛇瞳近在咫尺，漆黑的部分就像星云之间的裂缝。
“利娅。”
巨大的蟒蛇，随时都能将她一口吞下去。有时候萨菲罗斯看起来确实想那么做。他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矛盾感，不止是他兼具邪恶和圣洁的容貌，同时还包括他无底洞般的吞噬欲和违反那欲望的行为。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他都像在同时违背和顺从自己的本能。
萨菲罗斯将她圈起来，银灰色的巨蛇将她拢在怀里。
她无法形容萨菲罗斯胸膛里传来的声音。像雀鸟的歌喉温柔颤动，像深海的巨鲸缠绵叹息，同时又像原本不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生物，通过连接伴侣的意识引起精神的共鸣。
她靠在萨菲罗斯胸口，很想模仿他的声音。
但对现在她的来说，那就像初次学习一门晦涩的外语一样艰难。
她试了几次，徒劳地震动声带，只能发出咳嗽般的微弱气音。
这么哼哼几次后，她沉默下来，干脆伏在萨菲罗斯怀里不出声了。
寂静绵延片刻，萨菲罗斯的胸膛再次震动起来，声音低沉柔和，但只是短短地震动了一会儿，便像夏夜中的萤火一样消隐无踪了。
她抬起头，萨菲罗斯低头望着她，像停在枝头的雀鸟一般，很浅地震动了一下歌喉。
她狐疑地、不确定地看了他片刻。好半晌，才再次试图模仿他的声音。
微弱的气音，听起来就像感冒的人喉咙不舒服一样。但萨菲罗斯做出了回应，柔软震动的声音这次比之前更加绵长。
就算没有使用人类的言语，她也听得出来那是高兴的声音。
又温柔又高兴，就连银灰色的蛇尾都将她缠得更紧了。
第二天的时候，两人继续沿着隧道穿行。沿途遇到的怪物都被萨菲罗斯解决了，每隔一段时间，两人都会进食休息，然后继续前行。
虽然说是进食，大部分时候都是萨菲罗斯在旁边看着她吃。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爱好。看着她进食能给他带来一种奇怪的满足，正如同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她圈在怀里能填满他身体空缺的一部分一样。
绵延无尽的隧道黑暗幽深，铁轨两侧的工业地灯勾勒出昏暗的环境。
如果是以前的话，在这样的环境里清晰视物对她来说都很困难。
“你已经有三分钟没有眨眼了。”
闻言，半透明的薄膜轻轻滑动。萨菲罗斯平静道：“距离你上次眨眼已经过去了0.8秒。”
“……你这样盯着我，我会睡不着。”
黑暗中，周围的蛇鳞窸窸窣窣蠕动起来。萨菲罗斯仿佛在思考。
漂亮的眼睫盖下来，微微遮住了碧绿的蛇瞳。但就在这时，隧道上方传来一阵细响。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头。
意识到萨菲罗斯此刻的模样，她率先跳起来，对他说：“快。”
对于能拟态的外星生物来说，变回人形只是眨眼的事，但穿衣服再快也需要一定时间。
早知道就不叠了。
通风管道的盖子已经被人拆了下来，落到铁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在那三个人影跳下来之前，她想都没想，一个箭步挡到萨菲罗斯身前，就差没张开双手。
“……利娅？”
她顿了一下。
扎克斯的脸颊上沾着灰，表情有些意外，惊喜还未绽开，便已本能般地切换成了如临大敌的警惕，手也下意识握住了背后的刀柄。
紧跟着他跳下来的坎赛尔，本来正撑着膝盖，闻言一下子抬起头。
她的视线越过两人，最后的那人却一瞬不瞬地望着萨菲罗斯，猩红色的眼眸似乎泛起了金色的暗芒。
萨菲罗斯侧了侧头，冰冷的目光在文森特身上定了一下，但很快就掠了过去。
暗流涌动的气氛古怪而紧绷，萨菲罗斯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坎赛尔身上。
仿佛极漫长的停顿过后，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对她说：
“这就是你的那个同事？”
“……”
同事？
坎赛尔：“哦我的天呐，它会说话，而且它还认得我。”
“……”
坎赛尔：“话说回来，它是不是不太待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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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蛇的嗅觉非常敏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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