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吞

　　“叮咚”一声，谢知礼的消息发过来。

　　明漪点开。
　　——【明漪姐，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敲了个“好”字，然后去换衣服。

　　他们赶的时间也很巧，最近的一场电影只需要等半个小时。
　　明漪懒得动，谢知礼不想逛，买了爆米花后，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坐在椅子上，干等。

　　电影画面的开始伴随着一段古典的音乐，冬日，圣诞节，四个女孩儿。

　　明漪看的是中文字幕——

　　“女人，她们有思想、有灵魂，也有自己的心灵。而且还有抱负和才华，不只是外表美丽而已……”

　　这是明漪最早从《小妇人》中听到的话。

　　她当时举报了爹，又亲手把妈送了进去，周围的邻居婆子几乎都在斥责她离经叛道，狼心狗肺。

　　所有人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会厚颜无耻地说教她：

　　“他们再不是，都把你生了下来，没有他们，你哪儿能站在这里，还去埋怨他们呢？”

　　可她没有办法不怨他们，明漪年少时就一个梦想，考警校。

　　就那么一个。

　　被明文峰亲手毁了。

　　再后来写作，十年，就算是一开始抱着消遣的态度，也该有点感情了。
　　更何况，明漪又不是抱着消遣的态度。

　　她并不喜欢理科，选文理的时候，两种选择都差不多，随便报了个理。
　　像是不成文的规律：物化生组合起来，要么全部学通，要么根本学不进去。

　　明漪属于前者，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快。

　　报大学的时候，她本有能力报本地的一所文学系最好的大学，但她怕了。

　　害怕她那可悲的原生家庭被别人发现。

　　她拉着梁玉看电影，吃东西，只为了将心头那些阴霾都给发泄掉。

　　明漪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在网上被人吹捧多了，自己也会有虚荣心。

　　她不贪婪，不用伪造高学历，不用装阔，她只想自己可以从那个糟糕的小县城里脱离出去。

　　那时她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会打架，会骂人，会飙摩托车，羡慕别人真正站在阳光下的生活。

　　他们自信率真，开朗乐观，身后像是有着无尽的底气，从不用在意风霜雨雪，只顾张扬向前。

　　明漪也想。
　　她做梦都想成为一个独立自信的女性。

　　但是在婚姻爱情这方面，她更喜欢梅格。

　　女性的独立，不是要以牺牲爱情为代价。
　　当女性真正放下“女强人就是雷厉风行，不需要感情”这种刻板印象的时候，她们才是真正的独立。

　　渴望爱情，渴望家庭，却并不是为之绊住了脚，而是携手共进。

　　明漪喜欢小孩，但并不承认自己的价值仅仅在于此。

　　…

　　谢知礼侧眸看她，递上一包纸巾。

　　他很早就知道的，明漪泪点低，共情能力强。
　　能兑换的次数本来就少，倒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她抽了抽鼻子，接过，“谢谢。”

　　“没事儿。”

　　出了放映厅，明漪把可乐瓶扔到垃圾桶里，顺便洗了洗手，谢知礼拿着东西，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

　　“为什么想起来去看《小妇人》啊？”

　　不怪她好奇，那天先约的是剧本杀，后来也没有提过别的，怎么就突然决定看电影了呢？

　　他没说话。

　　明漪回过头看，他才笑道：“就，感觉会很有意义啊。”

　　明漪不可思议。

　　“况且——”

　　“况且什么？”

　　她隐隐觉得下一句话才是他的真实念头。

　　“我很喜欢抓娃娃。”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影院门口那一排娃娃机。

　　明漪笑出声，接过他手上的爆米花，“去吧，反正也有时间。”

　　谢知礼抬脚往那边走。

　　明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插.入一堆小孩子之中，甚至还很嚣张地撩了撩头发，“看哥给你们露一手。”

　　人群爆发出一阵“切”声。

　　谢知礼并不在意，投了币，摇着手柄去操作。

　　最后抓上来的是一只红色的螃蟹，螃蟹的钳子上捧了个小心心，上面绣着三个大字。
　　——“巨开心”。

　　他蹲下，取出来，傲娇地哼了一声：“说什么来着，给你们露一手。”

　　明漪始终站在小孩子的外围，看着他臭屁又莫名骄傲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

　　谢知礼转过身，要往明漪这边走。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哥哥，你要送给你的女朋友吗？”

　　他抬了抬眉梢：“干嘛这么问。”

　　“因为……”她手里还拿着个手机，谢知礼周围看了眼。——奶茶店前的一个女生往他们这边看。

　　谢知礼了然，坦荡地说：“我姐姐。”说完，也不忘回头看她，嘴角翘起，“对吧？姐姐。”

　　小孩的目光转移到明漪身上。

　　她并不打算跟一个小孩扯那么多，左右没什么损失，而且比起“姨姨”，“姐姐”也更能让人接受。

　　她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俯下身子，道：“我是他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小孩脸一下子变红，“我没事儿了，麻烦你们了。”

　　一口气把话说完，又鞠了个躬，她转身就跑。

　　明漪停在原地，看着她跑向她的姐姐，脸对着女人的膝盖，死活不转过来。

　　她懂了。

　　起身，打趣他：“小谢同志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呢？”

　　“没有。”谢知礼把小螃蟹和她手里的一桶爆米花调换了个个儿，“她先问我的。”

　　“哦。”

　　明漪拎着小螃蟹的腿儿，不怎么在乎地应声，转身往另一个机器那里走，“礼尚往来，等我给你抓个哆啦A梦。”

　　“你能抓上来吗？”谢知礼咬着这两个字的音，声音很低，带着笑，“姐姐。”

　　明漪笑骂：“这么取笑我干嘛？”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她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弟、弟。”

　　“……”

　　谢知礼沉默了。

　　“如果下次有想要拒绝的人，仍然可以拿姐姐当借口哦。”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了一句，“弟弟。”

　　他还是没搭话。

　　明漪头一遭觉得，有个弟弟也还不错。
　　性格好，气呼呼的也能自己憋着生闷气，长得也帅，还会夹娃娃……

　　她笑起来。

　　谢知礼舔了舔唇，拖着腔，阴阳怪气：“姐姐……”他停顿了一刻，道：“别抓这个了，要不去吃饭？”

　　“现在就要开始实施吗？”

　　“嗯？”

　　她惊叹于自己的想象力，摇摇头，“没事儿。——也行，你妈不是还说让我管你晚饭吗。”

　　“哦。”

　　谢知礼挑了个苍蝇馆子，专门做米线的，排队的人很多，而且多数都是一些长辈，应该味道也差不了。

　　明漪排队等，谢知礼则操.着一口熟练的方言和老大爷们聊天，她也听不太懂。

　　站在谢知礼旁边的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潮流的大爷，敦厚慈祥，“小伙子啊，又来了啊？”

　　“对啊，之前好久也不来玩了嘛，总不可能为了一口饭，跑这么远。”

　　“那这个是谁啊？你女朋友？”

　　明漪觉得他们谈到了自己，转过身子，礼貌地笑着。谢知礼说：“不是，我姐姐。”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你俩不咋像。”

　　“昂。”

　　本来就不是亲姐弟，要是像的话，就出大事儿了。但他没解释，笑着敷衍过去。

　　进了小店，谢知礼点了两份经典米线，然后熟门熟路地坐到靠墙边的桌子前，拿了两瓶冰红茶。

　　明漪眼看着周围的一个大哥拿起辣椒油，加了三四勺，拌匀，吃的可香。

　　她也想试试。

　　冒着热气的米线被端上来，明漪当即拆了方便筷子，准备去拿辣椒油。

　　“这家的辣椒油很辣。”谢知礼漫不经心地说，“要是一点辣都吃不了，就别加了。”

　　“……嗯。”

　　她记得自己没跟谢知礼提到过能不能吃辣这个话题，但平常点外卖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辣的饮食啊？

　　谢知礼：“姐姐不吃吗？”

　　“吃啊。”

　　明漪觉得不对，可毕竟就是个称呼，再加上他叫得很淡然，像是本应如此。所以她也不能拍桌子，跟他讲：“不要叫我姐姐了。”

　　没办法，顺着他去了。

　　*

　　回家后，明漪躺在床上，衣服没换。
　　小螃蟹坐在床边的书桌上，呆萌的眼珠子瞪着她，饱和度很高的红色，跟屋子里形成很强的反差，也很有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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