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秦岁臻

　　当兆祥听见秦岁臻要见傅修的时候，先是推脱道：“督公今日事务繁忙，陛下不如明日再来见督公。”

　　秦岁臻抬起眼睛，不经不慢的说道：“督公先前跟我说，如果有了关于卷宗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兆祥公公，还是请你……领我去见督公吧。”

　　兆祥想了想，见秦岁臻眼中很是认真，看起来不像是说谎，他踌躇了片刻，终于道：“既然如此，那陛下请随我来。”

　　秦岁臻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几步，兆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侧目向梅欢看过去：“梅姑姑还是请回吧，奴才一人带陛下过去就好。”

　　梅欢并不答应，笑了笑说道：“奴婢是督公安排给陛下的，要时刻照顾着陛下，更应该时刻保证陛下的安危，陪侍在陛下身侧。”

　　兆祥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担忧，对着梅欢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姑姑不用担心，奴才怎么领着陛下去的，就怎么把陛下全全整整的带回来。”

　　兆祥态度有礼，做起事来却是个不好说话的。梅欢同他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了个礼，说道：“那公公可不能食言，务必护好了陛下。”

　　秦岁臻又跟着兆祥往前走，走了不多时，就发现这果然是出宫的路。兆祥领着她上了辆马车，出宫的时候又出来给人看了腰牌，一路无人阻拦，畅通无阻。

　　马车在建安城里拐了好几个弯，天也逐渐暗了下来。

　　廷尉狱的门是由石块堆建起来的，灰扑扑的，叫人看了，心里就有点发怵了。

　　他们在要进门的时候被人拦了下。

　　兆祥压下眉眼，目光不善地盯着那两个门卫：“怎么做事的，连人也认不清了？”

　　他这时候看起来不像是平常时候那个温温吞吞的兆祥，身上反而有了几分傅修的影子。

　　也是，能在傅修身边待久的人，从不会简单。

　　门卫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满脸堆笑道：“不知道是大人您过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快请进，啊…这位是？”

　　他把目光移到了秦岁臻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下。

　　兆祥又瞪了她们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

　　“是，是，大人您说的对，”门卫缩了缩脖子：“是小的嘴快了。”

　　秦岁臻终于走了进去，穿过门厅，后院便是关押犯人的地方，阴沉沉的，不见天日。

　　兆祥领着她走进了第二道刑房。

　　第二道刑房很空，里面没有刑吏，秦岁臻猜想应该是因为傅修在，所以清了人。

　　兆祥带着她穿过狭窄潮湿的通道，在快要走到底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陛下，督公就在最后一间。”

　　秦岁臻心里打颤，却还是做出镇定的模样。她慢慢走了过去。最后一间牢房里有星星点点微弱的光，秦岁臻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牢房中的木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傅修背对着她，站在房中，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堆刑具。

　　“兆祥，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他没有转过身，话中带着一点笑意：“看看墙上这些东西，当年都在我身上用过。鞭子、烙铁……都是些旧相识。”

　　秦岁臻停下了脚步。

　　傅修依旧没有回过头看她，还以为站在身后的人是兆祥。

　　他嗤笑一声：“当年我八岁，就是在这间牢房中被用刑，最后的十六日，日夜生不如死。他们想从我嘴巴里撬出谋反的话，可他们忘了，我是傅家的人。扬武将军府的名号，可不是那些世袭爵位的王公贵族可以了解的。”

　　傅修停住了话，久久静默着。他的话里藏着当年血案的隐情，和曾经的骄傲。

　　秦岁臻慢慢走了进去，她脚步一向轻，听起来和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兆祥没什么两样。

　　傅修似乎来了兴致：“你说，把这些手段用在朝中那些大臣身上，不知道他们能挺过多少，别连一个八岁小儿都比不过，那可就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却发现自己已然被一个人抱住。环在他腰间的手那样瘦小苍白、柔若无骨。

　　“很疼对不对，督公身上一定很疼，心里也一定很疼。”

　　秦岁臻的声音响起得那样不合时宜。

　　傅修浑身僵硬，秦岁臻将他抱得很紧，几乎要让人不能呼吸。他愣了片刻，便抬起手，去扯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督公，就让我抱一下你。”她抱得更紧了，执拗着不松手：“如果当年也有人这样抱一下督公，督公心里一定就不会这么苦。”

　　秦岁臻感觉到傅修背部的僵直，将脸轻轻贴了上去。

　　“我知道那有多疼的。”她轻轻地说，声音在牢房中显得那样空灵。

　　“我和阿娘逃荒到建安的时候，被那些官兵驱赶，他们往我身上打鞭子。只打了我一鞭子，我就疼得受不了。督公被这墙上带刺的鞭子打，一定疼得好厉害。”

　　傅修终究还是扯开了她的手，转过身，低下头瞧着她：“说完了没有。”

　　他的眼睛晦暗不清，昏暗的煤油灯再加上做出出格举动的恐惧，秦岁臻没有办法看清傅修的神情。

　　只能将心一横，做出万分认真的样子：“我心疼督公。我以后一定会待督公很好很好，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打督公一下。”

　　秦岁臻以为这样的话说出来，必然会惹出傅修的嘲笑。

　　也许傅修会语带嘲弄地说：“你心疼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又或者会直接推开她，表情嫌恶。

　　可傅修却什么都没有做，好像被定住了身体，只能这样眼神空洞地看着她。

　　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秦岁臻只觉得害怕，不敢再多逗留，她匆匆向后退了一步，察言观色着想要找机会离开。

　　傅修却看着她，突然勾住了她腰间衣带，让她不得不向前靠近。

　　秦岁臻此时三魂丢了气魄，已然吓得手脚冰凉，却不得不做出依赖的模样，眼神里添了几分缱绻。

　　她眼睛那样好看，又娇气又惹人怜爱，此时一脸同情地看着傅修，多了份悲天悯人的韵味。

　　傅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出了神，也许是烛光跳动的时候，他也听见了自己胸膛里跳动的声音。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鲜活的感觉。

　　他抬手碰了碰秦岁臻的眼角，像是在碰什么珍稀之物，嘴巴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冷冰冰：“谁带你过来的？”

　　秦岁臻心里送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追究方才自己大胆的言语，看起来蒙混过关了。

　　她把事先准备的话都说了出来：“父皇他告诉了我卷宗的下落，所以我才让兆祥带我找到了你。”

　　“卷宗的下落？”

　　秦岁臻应道：“是，父皇说，那份卷宗被上一任大理寺卿带走了。”

　　傅修想了想：“白芝理白大人？”

　　秦岁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上一任大理寺卿是谁，但督公你说的人大概就是对的。”

　　傅修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了，简短的说了一句：“走吧。”

　　秦岁臻跟着傅修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兆祥跪在了先前的地方，难道在他们谈话间，他一直都是跪着的？

　　这里潮湿，路面又不平，他跪着一定不好受。

　　“奴才未经督公允许，私自将陛下带来，是犯了错。”

　　傅修只是看了他一眼：“起来吧，事出有因，不算你错，回去去司礼监领赏钱。”

　　兆祥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面上无喜也无悲。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秦岁臻也不敢再多说话，本想着安安分分回宫，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谁知刚出廷尉狱，脚就被扭了一下。真是流年不利。

　　她啊地叫了一声，傅修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秦岁臻只能讪讪道：“脚……脚扭了，无妨，就是轻轻扭了一下，还能走。”

　　傅修皱了下眉：“这里不是陛下该来的地方，以后不要过来了。”

　　他抱住秦岁臻，将她抱上马车。

　　秦岁臻身体一腾空，下意识搂主傅修的脖子：“我知道了，往后不会来打扰督公。”

　　傅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生气，秦岁臻却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他方才都没有这样生气，这时候却生气了起来，真是奇怪。

　　马车还是先前来时候的那辆，因为多了一个傅修，车内显得狭窄了许多。

　　傅修将她放下，却又弯下身捉住了她的脚。

　　秦岁臻吓得一激灵：“做……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只看看你的脚腕扭的如何？”

　　他褪下秦岁臻的鞋履，又将她的袜子向下拽了拽，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肤、纤细脆弱的脚腕。

　　傅修只觉得那白花花的景象只往自己的心里钻，他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地再看了两眼：“没什么事，回去让梅欢给你擦点药，修养两日就能好。”

　　秦岁臻小心将脚往后收了收：“多谢督公了。”

　　傅修没有阻止她，看着她将那只玉足藏在鹅黄色的裙摆之下。

　　“这个颜色不称陛下。”他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太娇气。”

　　秦岁臻没听明白：“什么？”

　　傅修又哼笑了一声：“陛下已经是个足够娇气的人了，再穿上这样鹅黄的衣衫，只叫人觉得更娇气。”

　　秦岁臻一时听不出来他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愣了半晌：“督公若是不喜欢这个颜色，我以后便不在督公面前穿了。”

　　傅修没有打理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街边载了许多树，树上开的不知道是什么花，一朵一朵，鹅黄一片。

　　他没来由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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