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等你

作者:陆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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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10.
      第二天江定只继续参加了标枪,没有参加铅球,我一问,才知道他丢铅球的第一回就出局了,而小眯都进了决赛。
      我想是他的臂力不好,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想错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如果他的臂力不好,标枪肯定也射不了那么远。
      而池依笑大概不会知道,他原本可以进铅球的决赛的,但就在下一秒,他转身,就看见池依笑走到赵杰那边,把手中的两瓶矿泉水递给了赵杰一瓶。之后又将剩下的一瓶递给自己,他觉得心中有股气呛不过来。
      所以他只抿了一小口,喉咙却干得很难受。
      到了第三天下午,到我长跑了。此刻正是上午,阳光有些灼热,我胸前别着号码牌,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米青和江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米青朝我隔空伸出大拇指,笑得很欢畅,江定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像是在担心我,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轻松的表情。他突然对米青说了什么,米青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重重地点头。
      我听不清他俩说的什么,现在我注意力高度集中,青天之上,突然冒出一股白烟,枪声响了。我在最旁边的跑道上,枪响之后我以最平常的速度慢跑,准备后几圈冲刺,但是一股莫名的不安突然闯进我的大脑,让我感觉脚软心慌。我安慰自己,以前被罚跑四个圈的时候就有1600米,现在只不过是多跑一半的路程,不怕不怕。
      跑第三个圈的时候,米青朝我大喊加油,跑第四个圈的时候米青继续为我喊加油。我朝他俩扯出一抹笑,却觉得已经很吃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比较热的原因。我的速度放慢了下来,第五个圈跑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负荷不起了,于是停下来猫着腰喘了口气。
      卢妙妙突然也朝我喊:“池依笑!你停下来干什么!快跑啊!”
      米青冲她喊,“又不是最后一圈,你催什么!”
      卢妙妙突然变得激动说:“为了班级荣誉!”
      米青还要和他吵,江定皱了皱眉,拉住米青说,“我们走。”
      我咬了咬牙继续跑,突然发现米青和江定也在跑道的外面陪跑了起来,我的眼眶突然变得湿润,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被朋友珍惜过。
      “笑笑,不急,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到达终点就好。”江定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边跑边对我说。
      我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第二个圈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就开始冲刺起来。速度快得令我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但依旧有比我跑得更快的大长腿,两条腿犹如踩了风火轮似的,我再加速也加不了了。到达终点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虚脱了,扑在了米青身上,江定在一旁扶着我。
      我喉咙干哑得想吐,但还是很自豪地说,“不是最后一名耶!”

      11.
      春季运动会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想原来不仅是愤怒可以让一个人的力量变得这么强大,爱也可以,为什么我从前都没有发觉呢?我在日记本里这样问自己。我回答自己说,或许吧,或许是因为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久了,就会以为世界没有善意。很多美好的事情,都要从跳出某个阴霾开始。
      一步一步,完善自己的人生。
      之后便进入了复习的阶段,准备四月中旬的期中考试。在考前,学校准备了一套模拟卷,数学依旧勉强及格,可是地理却出奇地好。江定分析了我九套试卷后说,“上高中以后你就选文科吧。”
      我说,“那你肯定选理了?”
      “不然呢?”
      “那我们就不能做同桌了。”
      “所以你得好好珍惜我们同桌的时光。”他笑得一脸温顺地说。
      我说,“凭什么就我一个人珍惜啊?”
      他看着我,“因为我一直很珍惜啊。”
      我哈哈哈笑掩饰心中的小喜悦。
      可是我不知道,高中时期的我们,不光不是同桌,就连说同学都尴尬万分。
      某一天小眯突然来找我,问我还要不要他带早餐。
      我说我就在学校吃好了,他说,“最近新出了一个馅儿的,在粉丝里掺了牛肉的。”
      我急忙点头说,“好好好,那帮我带帮我带。”
      江定最近似乎很累,他原本趴在桌上的,突然转头问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让小眯给你带过早餐?”
      “就是那段时间和你冷战的时候让他带的。”我心虚地说。
      “为了避开我?”
      我心虚地没说话。
      他闭着眼睛笑了笑,“那让小眯也给我带一个。”
      我说好。
      “你很喜欢吃包子吗?”他问。
      “老实说,我只喜欢吃馅儿。”大部分人应该都只喜欢吃馅儿吧。
      “北方人才喜欢吃面粉。”他没睁开眼嘟囔了一声。
      我说,“我以后才不会去北方生活,我要么在家乡,要么在沿海的地方。”
      “喜欢大海?”
      “是啊,大海那么广阔。”
      “那以后咱们上大学就去沿海的地方。你要好好学习了,不懂的全部都来问我。”
      “我一直都有好好学习。”我愤愤地说,又望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你最近好像很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前几天用冷水洗了个头。”他说,“我身体这么好,才不会生病。”然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12.
      江定果然生病了。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脸色发烫,趴在桌上动也懒得动,他发烧了,喉咙也哑哑的,扁桃体发炎。我跑过去要告诉老师,他有气无力地拉住我的袖子,说,“我没事。”
      我忙说:“你连说话都没力气了。”
      他狡辩:“谁说的?”
      我把他的手甩开:“你看,你连扯住我袖子的力气都没了。”
      他的脸色更烫了,眼皮都撑不住了。有时候我真不明白男孩子到底是怎样想的。
      我安慰他说:“我去叫老师来。”
      他说:“别,我自己去请假,我不去医务室,我回家。”
      江定一点也不想让池依笑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
      我呆呆地望着他走出教室,过了一会儿又拿着假条回来。
      “这个给你。”他从桌子里拿出两颗橙子,“预防感冒。”他吸了吸鼻子说。
      “你自己吃。”
      “我已经感冒了。”他无奈地说。
      我接过橙子,突然觉得他这副模样真是可爱。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慢慢说,又问,“快期中考试了,你要带一些复习资料回去吗?”
      “不用。”他又吸了吸鼻子,说,“我很快就回来。”
      江定就这样离开学校了,他一走,我的旁边就空荡荡的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空荡荡的了。
      第二天小眯给我带了两个包子过来,原本有一个是给江定的,现在只能我一个人吃了。原本我躲着江定吃包子时也没有觉得包子很难吃,现在他不在我身边,我反倒觉得这包子皮连同馅儿都味同嚼蜡。
      米青看出了我的心思,每天下课了就往我这里钻。给我讲笑话,给我唱歌。偶尔还会八卦班上的所有男生。我才发现米青不仅有一副百灵鸟的嗓子,而且内心其实是很有开朗力的。
      “小青,下次学校的文艺汇演你去参加吧!你唱歌这么好听,肯定能惊艳所有人的!”我很兴奋地说。
      她有些害羞,我推了推她,“哎你想啊,到时候赵杰也会知道你有一副好嗓子对不对?”我冲她哈哈笑。
      她点点头说:“恩,没错,你有先见之明。”
      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点头。
      她突然对我说,“你知道那天是江定让我和他一起陪你跑的吗?”
      我摇摇头,但忽然想起那天江定似乎跟米青说了什么。
      “他怕你觉得尴尬,而且他一个人陪跑总会引起别的同学说闲话,所以就叫我一起跑,这样于情于理都妥当了。你说他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全?”
      我忽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温度骤然下降,早上来教室的时候忘了带外套,午休的时候冷得直哆嗦。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悄悄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睁开眼看到米青。她极小声说:“我一直没睡,看见你都冷得在发抖了。”
      我立马清醒了,把外套还给她:“那怎么行,我穿的长袖,里面还有绒毛,我不冷。”
      她说:“你穿吧。”
      “你不冷么?”
      “我不怕冷也不怕疼。”她说,然后握住我的手说,“看,我的手是暖的吧,你的就是凉的,还说不冷。”
      她帮我把衣服裹紧了,悄悄说,“我先回座位了,不然被卢妙妙抓到了就不好了。”
      我在那一刻,望着米青的背影,莫名地想哭,摸摸自己的眼睛,发觉原来眼泪早就已经忍不住掉下来了。
      从来没有一个朋友,宁愿自己冷,也不愿意我冷。连林朵也没有。很多年过去之后,我才发现年少时期的友情,没有物质的攀比,永远都能因为一件小事而感动记得一辈子。甚至在节日的时候,都不会因为你送什么而挑剔,而会因为你送了就满足。它纯净得就像湛蓝的湖水。
      友谊像清晨的雾一样纯洁,奉承并不能得到它,友谊只能用忠实去巩固。很多年后的大学课堂里,老师提起马克思,简单介绍他的生平。这是我最爱的,觉得最有道理的一句他的名言。
      那一瞬间,我知道,米青将会是我这一生中永远不能被替代的朋友。
      我们一起吃饭,学校的伙食最近似乎有所改善,除了猪肉,居然还有鸡翅。我总是吃得津津有味,觉得特别满足。
      米青总说不好吃,却又会在打饭的时候点鸡翅,然后漫不经心说,“今天想尝尝鲜。”啃完一只鸡翅后又会说不好吃,然后把剩下的都夹在我碗里。
      我知道她都是故意的。
      我热泪盈眶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为什么我们没有早点认识呢?”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其实每次体育课上看你落单,我都很想去找你,但我怕你不理我。”
      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所幸我试了,对吗?”她笑起来。

      13.
      今天是江定不在的第五天。坐在我前面的同学老是问我,我是不是也病了,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转过头说:“都是因为江定不在吧?”
      我刚要脱口而出你胡说三个字,他又感慨说,“大家都有同桌,你的同桌不在也是怪无聊的。”
      然后把头扭了回去。
      我却在想,就算他没有说后面那句话,我又怎么反驳他呢?因为他说得对,江定不在,我的确都是愁眉苦脸的,尤其是在上课的时候。
      尤其是,今天是我的十四岁生日。
      他错过了我的生日。
      做完课间操后,课间休息的时候,米青来找我,手背在后面,我就知道她一定有东西要送给我。
      她从背后掏出一根手链,上面串了各式各样的珠子。
      “送你,我自己编的。”
      我感慨说:“天啊,你太有才了,唱歌好还会编手链啊!”
      她有些自豪:“那是自然啊,我会的可多了。”
      我抬头望向米青,想不清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女生,为什么会自卑呢?为什么会不愿意自己亲自给赵杰送水呢?
      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就像我自己一样。别人选择不说,就不要选择去问。
      也就在这时,我脑中忽然构思了那盆蓝花的坠子模型,我要把它画下来,以后自己亲自设计。
      而在期中考试的前两天,江定终于回来了。
      那是在一周之后。多么漫长的一周啊。我从食堂里回到教室,一进门就看见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格子衬衫,牛仔外套。是我万分熟悉的背影。
      回过头和我对视的那一刹那,我差点要哭出来。
      他扬起唇角,手中举着一个明晃晃的橙子,朝我耀眼地笑,他说,“我回来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拥有全世界。
      后来,我就结束了我的初二的生活。在江定和米青的陪伴下,日子流逝得非常快。难怪别人都说,艰难的日子难熬,快乐的日子却像流水。我还没有弄懂世上有没有永恒,永恒就先我而去。
      所以这次的暑假,看上去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我希望暑假就像寒假那样短。
      偶尔我会和米青一起去玩,去她家里学编手链串各种坠子和珠子,起先她会犹豫,后来就同意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和赵杰的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了。她妈妈怀下她时,年龄已经过了四十五,她的爸妈,看起来就像是平常人爷爷奶奶的年纪。
      我觉得心中参杂了太多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了,人们总是各有各的命运,又难以说清谁好谁坏。她只好说,“我没事啦。”
      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想起江定对我说的话,就抱着她说,“你还有我。”
      我感觉她有热泪滴在我的肩膀上。
      至于江定,我们在暑假很少有联系,我们知道对方家里的号码,但我不要他打过来。偶尔我也想打过去,又怕接电话的是他的家人。于是我们约定每周星期六的下午两点他打过来,通话十分钟。
      放暑假前,江定一本正经地在我书包里放了什么东西,我想当场看,他不让。我回到家后才知道那是一封信。我心情格外地激动,迫不及待地打开,以为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谁知道只有六个字。
      夏季炎热的天,从窗外吹来一丝凉风,我坐在书桌前,看着被微风吹起一角的那张信纸,上扬了唇角。
      你其实很特别。
      那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
      我觉得快乐。
      直到新学期开学,进入初三,我在花名册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林朵。

      第四章

      4.[在某些时刻变得俗套,没有人能够幸免]

      01.
      半个月之后。
      池依笑还活着,这一点她要感谢上天。
      虽然她现在,腿打着石膏,也看不见。
      医生说,头部撞击得比较厉害,视神经受到一点损伤。但不保证会永久性地失明,一旦有转机,永久就会转化成暂时。
      周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要疯了。
      池依笑可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坚强,她其实胆子小极了,高中时她半夜起来上厕所也非得拉上周蓝陪着。
      假使她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她岂不是要崩溃了?她的漫画怎么办?
      池依笑如果没有失明,她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周蓝。
      她还没有见过强势的周蓝哭过,她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周蓝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怕自己瘸了腿,但更害怕的是自己丢了命。
      林文书在医院守了一个星期,他不能再拖了,即便是迫于无奈,但公司里还是有很多燃在眉睫的琐碎的事情要等他去处理。他回了C城,林文仙跟着他回去了。
      而林朵没来,他没告诉林朵。

      02.
      晚上有值班的医生来给池依笑复查腿,是白澈。
      周蓝见白澈进来,忙恢复精神,问池依笑的恢复状况。而池依笑的骨骼似乎比一般人的坚实,基本上恢复得很快。
      确定无恙后,白澈便走出病室,周蓝忙问:“医生!笑笑她腿基本上是没事了,但怎么每天都嗜睡?”
      白澈只是骨科大夫,并不是神经科的大夫。他顿了一会儿,轻轻看了周蓝一眼后,便对她招手,示意她出来。
      “知道自己看不见了,任谁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白澈说,“她只是在给自己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周蓝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你是说她在装睡?”
      白澈点点头。
      这个家伙啊!每天都害自己提心吊胆着!可是一想着白澈说的话,周蓝又生不起气来,她看不见,肯定很难受。
      “你怎么知道的?”周蓝疑惑地问。
      白澈笑了笑,没说话,视线垂了一眼周蓝脖子上的蓝花坠子,只是说,“放心,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她不会有事的。”
      末了,白澈又说,“她隔壁的病床没人,你也早点休息吧。”
      周蓝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脸红,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这位白医生沙哑低沉的嗓音有迫使人脸红的魔力?
      她说不出这怪怪的味道。
      她第一次见白澈的时候差不多应该是以疯子的形象出现的,那时她接到林文书的电话,手机都差点要抖掉了,说好的万更停在三千字那里就写不下去了,丢下了读者直接飞到X城去市医院找池依笑。
      她一路披头散发,眼泪哗哗地流,差点被医院清洁工刚拖得光溜溜的地给滑倒,是刚好经过的白澈扶住了她。

      03.
      而池依笑闭着眼,知道周蓝跟着医生走了出去,距离太远,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她不聋,听得到是那位白医生的声音,她觉得白医生说话的语气特别令她熟悉。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照顾自己的腿的原因。
      腿——
      幸好腿还没瘸,池依笑这样想。
      她的确是在装睡,从醒来的那天起。
      周围都是黑色的,白茫茫都不是,是黑茫茫,她差点要被这个事实吓到,怪不得她被车撞后的那一刹那她会觉得四周都是黑暗的。
      说真的,那一刻她是蛮恐惧的,看不见啊,以后的生活怎么自理呢?这些日子周蓝越是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自己就越发抗拒,可又不忍周蓝伤心,只好装睡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可以照理自己的起居。
      原来自己啊,也不怎么坚强。
      她大概睡了一周才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周蓝,妈妈知不知道自己被撞的事情。周蓝说不知道。
      池依笑问她是怎么瞒过去的,周蓝回答不上来。
      周蓝的确不知道,因为她距离太远,不是最先赶来医院的。最先来的,是江定。江定怎么向池依笑她妈妈解释的,她自然不知道。
      她还不知道池依笑和江定之后又见过面,怕池依笑情绪有波动,只好编了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所以池依笑醒来,没看见林文书,她觉得自己脸上肯定扯出了一抹笑,苦笑。
      林朵也没有来,这忽然令她感到心寒,是从未有过的心寒。
      可最让她难过的是,江定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她以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至少缓和了一点,看来明明不是。也明明已经做好了放手的准备,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失落?
      幸好还有周蓝,就算她觉得自己怂蠢丑都不会嫌弃自己。

      04.
      周蓝进来的时候,池依笑这下是真的睡着了。睡前她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满满都是力量,准确地来说,是因为愤怒而得来的力量。她想,既然这些人都不关心自己,那自己总不能放任自己堕落吧?她可是个漫画家,她今年准备的漫画还在连载呢。最重要的是不能放弃生活,更何况,自己要是颓靡不振了,那妈妈怎么办?
      第二天她便让周蓝扶着自己去练习走路,她可不想一辈子打石膏。周蓝太高兴了,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去医院外面的草坪走动。
      “哎,池依笑,照着这个速度,你很快就可以下地自由走动了!”周蓝有些诧异,又惊又喜,这池依笑坚定起来了,恢复的速度也是相当的惊人。
      看来人啊,还是要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
      池依笑说:“那是了,你不知道这是我——”然后她止住了声音。
      原本想说,这是她第二次被车撞了,居然还能够活下来,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赐予她顽强的生命。
      可是这件事情除了林文书知道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往事不要再提,更何况是一些不好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但说出来总会令爱自己的人担心。
      池依笑舒了口气,说,“周蓝,帮我把白布拿下来,我想看看阳光。”
      周蓝愣了一下,安慰她说,“好。”然后把蒙着池依笑眼睛的白布摘下。
      她当然还是看不见,但是她想让眼睛感受感受阳光。
      看得见的时候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平凡,没什么稀奇,可是当真正看不见的时候,听到鸟叫都会觉得生命是那样的朝气有活力。
      “喂喂,这表情怎么怪酸的,笑一个!”周蓝看着她的脸觉得心疼极了,用手在池依笑脸上撑出一个笑脸。
      池依笑哈哈哈说:“我的心有在笑啊。周蓝,我跟你说,我突然觉得生命太重要了,同时也太脆弱了,我们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以后你要多照顾照顾自己的颈椎和脖子,不要老是坐着噼里啪啦敲键盘,也要保护自己的胃,按时吃饭,什么有营养就吃什么。”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懒一样不思进取,想什么时候画就什么时候画啊,一天不更就掉粉知道吗?再说了,我多赚点钱,以后你老了,要是还一个人,我也好养你是不是?”
      “是是是。不过我肯定不会孤独终老的。”池依笑眯眯眼说。
      突然想起来她的住院费还没有付,就问周蓝,周蓝想了想说,“是你的大学同学,他帮你付了。”
      顺便还在周蓝卡上打了一笔钱以防医药费不够呢,原本不想要,但一听林文书说是自己妹妹闯的祸她就来气,毫不犹豫收下了。
      后来林文书几乎每天都跟周蓝打电话问池依笑的情况,她理都不想理他。
      池依笑低着头没说话。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提他们兄妹俩,对于林文仙,池依笑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即使理解林文书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办法把自己也拉回来,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好受。
      人总是这样,选择理解,不代表原谅。
      周蓝知道池依笑一长时间地低下头就是心情不好,她于是不再接上一个话题,转而问她,“饿不饿,要不是吃点东西?”
      池依笑点了点头,周蓝便把她扶在一旁的长椅上坐着,自己去买食物,叮嘱她不要乱跑。
      池依笑觉得无奈,她现在又瞎又瘸,还能跑到哪儿去呢。
      她就这样靠着长椅,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有阳光打在她的脸上。
      “好些了吗?”突然有人问她,语气清清淡淡的,但又有关心的味道。
      池依笑听了出来,这是白医生的声音。
      “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啊。”池依笑打起精神说。
      白澈就在池依笑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她,这丫头似乎跟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圆滚滚的脸,就连耳后的两粒小黑痣也没有变。
      “白医生,其实我非常非常好奇你的模样。”池依笑转头认真地对他说。
      “是吗?”白澈干净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有意思地问。
      “因为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池依笑说,又笑,“不过最重要的是,小蓝私底下告诉我你长得很帅,她可从来没当着我的面夸过谁啊,所以我当然想看啊。不过你可别告诉小蓝我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啊,她这个人高冷又要面子,知道了非得揍我一顿。”
      “她一直在照顾你,其实是很心疼你的。”
      “我知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白澈说。
      “我也觉得。有什么花开了吗?好香。”
      “是啊,连你脚下也有花。”
      “什么花啊?”
      “是那种很小的花,蓝色的,很漂亮。”
      白澈静静地望着池依笑,她大概还在想到底是什么蓝色的花。想了一会儿也猜不出来,反倒是脑袋开始痛起来了。池依笑拉着白澈问,“白医生,你说我还能看得见吗?”
      “按时吃药,心态好,你脑子里的淤血才会消失得更快。”白澈的嗓音很低沉,“你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当然很快就能看见了。”
      池依笑笑眯眯地说,“你这句话让我觉得太安心了。”
      等白澈走后,池依笑一个人靠在长椅上闭着眼晒太阳。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她想回去了。
      她慢慢睁开眼,无比震惊地忽然发觉眼前有隐隐约约的白光。

      05.
      池依笑觉得白澈拥有十足沉稳的力量,简直就是预言家!
      上午的时候她居然能够感受到一丁点的光芒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以令她兴奋得停不下了,把这件事告诉了周蓝,于是乐此不疲地非让周蓝扶着她走了一天,她觉得这样能够快点好。到了傍晚,不仅自己累坏了,周蓝也累得两腿发软。扶她去休息,她还不肯睡,不停地口若悬河地说等她好了以后要和周蓝去哪里哪里玩。
      “好好好,你去哪儿我都陪你,小祖宗你睡吧!”周蓝一把按住池依笑,不经意望向门口,却看到一个令她忽然震惊的男人。
      他身体看上去是那样的消瘦。
      周蓝刚要喊出声,他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推门进来。
      “怎么了?”池依笑问周蓝。
      周蓝没有说话,是的,她已经出去了,现在病房中只剩下自己和刚才那个神情消瘦的男人。
      他用极为心疼的眼神望着她,没想到即便是失明了,她还能笑的这样开心。他伸手触摸她的脸。
      池依笑觉得脸有些痒痒的,疑惑地说:“周蓝,你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但随即身体立马一僵,这哪里是周蓝的纤纤玉指,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惊恐地避开他的手,“你是谁?周蓝呢?”
      他不回答,而是摸摸她重新固定好的腿。
      池依笑松下心来,原来是白澈帮自己检查腿,于是说,“哪,原来是白医生你啊,干嘛不说话,都把我吓死了!”
      病人可是经不住吓的,尤其是看不见的病人。
      他看见她这么有活力也就放心了,看来几经周转去美国一趟,给她找更好的医生是没错的。他拨了拨池依笑额前的刘海,然后扶着她躺下,用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池依笑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僵在一旁动都不敢动,内心却是尴尬又惶恐的,最后只好小声弱弱地说,“白医生,那个,我其实是有男朋友的……呵呵呵……”不停地干笑。
      他手指顿了一下,却没有停止动作。
      池依笑又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把脸侧了过去,发现腿又不能动,只好用手把被子提上来把脸遮住。
      她发誓明天一定要宰了周蓝!
      他在一旁,慢慢扬起了唇,止住她的动作,她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他到底要干什么啊?池依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随后而来的就是唇边浅浅的一吻,不重也不轻,却那样温柔。
      他想,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呢?
      池依笑原本眼睛就大,现在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居然吻了自己!白医生!
      他趁着池依笑仍然处在震惊模糊当中,附在她耳边悄悄低声说,“睡吧。”
      而池依笑依旧沉浸在白医生吻了自己的事实当中不可自拔!根本就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也完全忽略了那根本就不是白澈的声音!

      06.
      第二天周蓝来看她。她气愤地把周蓝骂了。
      周蓝不明所以,感到莫名其妙,鄙视地看着她,其实她就是死心眼,一直不肯承认就是忘不了江定,自己虽然高中的时候没有和江定接触过,对他有很大的偏见,可是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这个男人不眠不休地亲自守在池依笑身边一个星期,见她还醒不来又飞去美国用各种办法找更好的大夫,自己一定不会明白,原来这两个人是相爱的。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因为一个隔阂而遗憾终身呢?
      她不打算再让池依笑继续蠢下去了,也不能让林朵毁了她的一辈子。
      这时,白澈进来了。
      池依笑立马把头低得严严实实,周蓝看她这个扭扭捏捏的怪模样,真想痛扁她一顿。白澈问她感觉好点了没,她支支吾吾说好,又帮她把白布拿下,白澈的手碰到她的头她都觉得心跳得极为不正常,脸红得无处安放,周蓝还以为她发烧了,问白澈怎么回事,白澈摇摇头,他也觉得很怪。
      “怎么样?看得见了吗?”周蓝问。
      “我好像看得到了。”池依笑有些惊讶,又眨眨眼看周蓝,发现周蓝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再看看白医生,他就淡淡地站在那里。
      “我看得见了!”池依笑大喊。
      “真的吗!”
      “假的!不过我能看得到模模糊糊的影子!”所以很快就可以好了!
      周蓝一弹弓弹在她脑门上,白澈笑了笑,“恭喜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这时池依笑的脸又僵了,干笑说,“对啊对啊。”心里却在想,你为什么亲我?为什么亲我?
      而周蓝不知道,池依笑根本就不晓得那晚来看她的那个男人是江定。
      池依笑一直以为,江定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三天之后,池依笑彻底恢复了光明。
      睁眼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心里反倒很是平静,或许此后她要更加珍惜生命的来之不易。
      周蓝帮她办好了出院手续,还打算带着她去见见白澈,她打死也不去,周蓝说,“人家好歹也照顾了你那么久,你总得说声谢谢吧!”那去就去吧,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人吻,居然还是自己从来没有意想到过的人,总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吧。
      于是她去了。
      池依笑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周蓝的描述果然没错,那种干净儒雅的男生,说的就是白澈这种人吧,真是人如其名。
      白澈和周蓝简短聊了几句,又把目光放在池依笑身上,这一刻的池依笑其实蛮不好意思的,她本以为白澈会说什么特别的话来解释他那天的行为,结果他只是淡淡地说,“回家了再好好休息几天吧,以后过马路要看红绿灯。”
      这算什么啊……
      那个吻又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她会觉得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但池依笑又不好意思提,唉,她总不能很直白地问吧,况且……池依笑在心里估摸了下,看周蓝这个眼神,八成就是对白澈有意思。
      果不其然,周蓝破天荒地娇羞问,“你觉得白澈这个人怎么样啊?”
      “白眼狼。”池依笑斩钉截铁地说。
      “可别胡说啊!”周蓝瞪她。
      “周蓝,除了你一直在照顾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来看过我啊?”池依笑这话就是明显地在问那天晚上来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周蓝不怀好意地贼兮兮望着她,“啧啧,有谁来看过你,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有吗?池依笑疑惑。
      就在这时,她们谈笑之间,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紧紧地逼着她们。
      周蓝最先转过头,然后打起十万分警惕,池依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朵。

      07.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来医院,自己一定想不到池依笑真的被车撞了,居然肯告诉周蓝也不肯告诉自己。
      说什么心中没有隔阂,这不就是有隔阂的表现吗?
      林朵的心里真是一阵冷寒,暗骂自己是个傻逼。
      怪不得这段时间没有联系自己,交给她的事情也半天没有回应,原来是住了医院,却也不愿意告诉自己来照顾她。
      都是因为有了周蓝啊。
      林朵去找江定,发现江定不在。等到池依笑快要出院时,江定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一点,这才想起要打个电话给林朵。
      “那我去照顾她。”林朵急急忙忙说。
      “等一下。”江定在电话那头说,“周蓝在照顾她,你不用担心,而且她很快就要出院了,到时候再看她也不迟。”
      林朵的手微微抖了抖,周蓝,又是周蓝,她始终都是输给了周蓝。
      池依笑的心情微微苦涩,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朵。林朵就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眼睛,见她也不想和自己说话,便就转身走了。
      这时池依笑突然喊住她:“我们现在回家,一起去吗?”
      林朵保持着转身的动作没有回头。
      周蓝滞了一瞬,然后推了推池依笑的肩膀,示意她去找林朵。池依笑呆呆地看向周蓝,周蓝嗤她一眼,“眼睛瞪那么大干嘛?还不快去找她?”
      周蓝是直接从C城飞到X城的,池依笑也没有车,最后是林朵开车去了池依笑家里。车里的气氛怪怪的,池依笑坐在副驾驶位上,林朵在开车,周蓝在玩手机,都没有人说话,池依笑受不了了,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开始东扯西扯,她们俩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有听进她讲的什么,最后反倒被她吵得耳朵都快鸣了。
      “闭嘴。”林朵和周蓝破天荒地同一时间开口说同一句话。
      池依笑觉得委屈。
      过了会儿,池依笑小声对周蓝说,“我给我妈提前打个电话,把我手机给我吧。”
      “你的屏幕摔坏了,已经帮你修好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关机,也就没有充电,你回去了自己把手机保管好。”
      林朵一愣,原来手机是被周蓝保管了,而且还关机了,怪不得她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池依笑接过电话后,望了林朵一眼,却不知对谁说了句,“我让我妈多做一点醋溜土豆丝。”
      林朵和周蓝都喜欢这道菜。
      而这时她妈早就等不急了,做了一桌子菜,等她们一下车就高兴得不得了。林朵从小就和池依笑是朋友,她妈自然是认识的,周蓝她倒面生不认识,因为没来过自己家里,但池依笑能够带她来肯定和自己的关系非常好。招呼完她们喝茶,便开始吃饭。池依笑有些意外,她妈都不问自己就只是出去买一趟菜而已,为什么这么久才回家?她看了不停地跟林朵和周蓝夹菜的妈妈一眼,然后开口跟她解释。
      “妈,你都不问我我干什么去了么?”她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她妈大手一挥:“不用跟我解释,我都知道。”
      她脸色大变,她知道什么了?
      池依笑疑惑地望向周蓝,周蓝耸了耸肩,因为她也很想知道江定到底跟池依笑她妈怎么解释的。
      “反正那件事也是迟早要定下来的,早去也没有关系。”她妈妈说道。
      池依笑越发糊涂了,一脸茫然,她还不知道她住院的事情是江定瞒下来的。
      林朵在一旁静静地吃着菜不说话,江定要做什么她不想管,自己已经决定要做什么江定都知道。
      所以有些事啊,注定是要水到渠成的。

      08.
      夕阳还有余辉的时候,林朵去散步了,池依笑要跟她去,被她拒绝了。况且她同意了又怎么样,她不能留周蓝一个人在屋里吧。林朵头一回觉得全身的傲气都被抽远,这么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自尊吗?
      骨气吗?
      虚荣心吗?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她自己也快要分辨不清了。
      这是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她站在外边的一棵香樟树下远远地望着,但是现在已经易了主。
      林朵好像想起很多事。
      她十三岁的时候才上初一,和池依笑的关系好到极点,却在这时转了学。那个黄昏,在那条熟悉的街道上,池依笑来送自己,轻声说一路平安的时候,她真想发誓永远都不离开她。一转头,她爸爸妈妈都在望着自己,她必须要走。
      她爸爸当年和别人做生意,一起投资,去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比她现在住的地方繁华多了,上初二时她爸爸给她找了当地最好的中学,让她受最好的教育,那些都是很好的,但她偏不喜欢。不喜欢新买的房子,觉得太大很空,不喜欢陌生的学校,觉得没有熟悉的人,就连附近文具店里的素描纸似乎也变了味道。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像过去的池依笑一样,郁郁寡欢,独来独往,别的同学都觉得她孤僻古怪。
      当然也有男生来找林朵说话,因为林朵从小就长得漂亮,也或者借作业给她抄,但考试之后别人才发现她原来成绩也相当的好,根本不需要用抄作业来搭讪。男生们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女生们则觉得她高傲,目中无人,也不屑和她玩在一块儿,况且她是转来的,本来就很难再插入别人的圈子,这一点她和池依笑想得一模一样。
      很快她就被孤立了。
      孤立就孤立,她一点都不在意,谁还没有个被世界报以敌意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就认识了这个道理。
      她最想告诉她爸爸的是,她很想回从前那个家去。但她又很难开口,因为爸爸拼搏了这么久才让家里过得好一点,而且爸爸正处于事业的高峰期,妈妈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她怎么能够自私地开口呢?
      好景总难长。没等到她开口,反倒是他爸爸先提出回老家的事情,聪明如林朵,她一眼就知道肯定是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果然如此,他爸爸的合伙人卷了钱逃走,留下一大笔债给他爸爸,可恶的是,那个合伙人是他爸爸最好的兄弟!
      什么时候开始,是最亲近的人防不胜防了?
      那天半夜十一点,要债的人都要到家里来了,爸爸没有那么多钱,说缓一缓,债主非说不行,推搡了她妈妈,林朵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冲过去就咬债主的手臂,反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她爸爸原本就是性格刚烈的人,欺自己可以,欺妻欺女怎么可以容忍呢?便和债主发生了纠葛,直到120的救护车赶来,林朵看着那还淌着血滴的碎酒瓶,才意识到,她爸爸啊,杀人了。
      债主没死,却成了植物人,她爸爸因此而坐牢。
      他爸爸直到最后一刻都红着眼叮嘱她:“小朵,要听话,要好好学习!”
      但是林朵在一周后就退学了,她妈妈几乎是崩溃似的把她揪到学校,找她的班主任,连连歉意地说,“对不起老师,小孩子的话,别当真。”
      她班主任淡淡地看了她妈一眼,说,“可是退学手续都办了,你女儿说你同意了的。”班主任也不喜欢林朵,虽然成绩好,但她布置的活动林朵一点也不积极完成,有一回让林朵做班会的主持人,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这令班主任很是恼羞成怒,觉得很是不尊重自己。
      真是恶心,林朵感到恶寒,面无波澜地说:“我们也可以去老家念书。”
      班主任心想,乡下能跟城市里比吗?
      她妈妈在办公室里痛哭,不知道是哭丈夫坐牢了,还是哭林朵的不懂事。
      林朵不说话,转头就看见班上几个同学围在办公室外面,正用鄙视的眼神望着自己。那天家里来了警察,很快就被传开了,班上的同学没有谁不知道她爸爸坐牢了的事实,有同情心的人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爱看热闹的人只管往丑里丑化她爸爸的罪行,真是一群丑陋的嘴脸呵,林朵心里寒道。
      因为,这个世界往往都是两极分化的,而且分化得很严重。

      09.
      路途辗转,一个月后林朵又搬了家,而家里失去了爸爸这根顶梁柱,所有的负担都兼在妈妈身上,她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后来也许是他良心发现,和林朵爸爸合伙的人又回来了,给了她们一笔钱,足以支撑到她爸爸出狱。
      林朵眼睛都血红了,用还稚嫩的嗓音对着那人破口大骂,她妈妈连连捂住她的嘴,兴许她觉得这人能够来给她们一笔钱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林朵的愤怒无处发泄,我妈妈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对着班主任也是,对着这个可恶的男人也是?难道不知道对不起我们家的是他们吗?
      噢,或许林朵也不知道她妈妈的心思,或许妈妈也是害怕未来的生活的,一个女人,失去了靠山一样的肩膀,她也会迷茫。
      可是林朵真想哭,又不想哭给妈妈看,她只想赶快看到池依笑。

      原本她想给池依笑一个惊喜的,可是初三开学的那一年,她站在走廊外,看见池依笑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瘦瘦的女生缓缓朝自己走来,而且还有说有笑的样子,那一种存在于女生和女生之间的感觉很奇怪,林朵忽然就觉得自己内心遭到了严重的背叛。
      自己为了她,在别的学校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她凭什么笑得这样快乐?
      那我的快乐呢?
      林朵放在背后的手上拿了一本画册,是她画了一年的漫画,都是有关她俩的,现在就算送给池依笑,她也不会觉得有多珍贵,对吧?

      10.
      太阳已经下山了。
      林朵还站在那棵树下一动不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池依笑。
      “在想什么呢,一动不动的。”
      “周蓝呢?”林朵却这样轻声问。
      “她在和我妈聊天呢,反正她一直都挺能说的。”池依笑没说,其实是周蓝催她过来找林朵的。
      她俩就朝着回家的路上慢慢地走着,路灯也开始亮了起来。
      “你还记得米青吗?”沉默了一瞬,林朵问。
      池依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却还是诚实地说,“想起来了,才记得。”这是让她非常内疚的,她原本以为,可以跟米青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良久,林朵才微微叹息一声,说,“笑笑,对不起。”
      因为林朵是相当讨厌米青的,觉得她作,就像之后讨厌周蓝那样,很久以后,林朵才觉得,当年大概是被愤怒冲破了脑袋,才会做出那样无知的事情。
      有时候林朵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幼稚,比如当年她们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米青把鸡翅夹给池依笑后,她就会觉得不痛快,会说出带有暗示性的句子给池依笑,以后不准这样,比如晨跑的时候,米青要是站在池依笑前面或者后面,她也会不痛快,就连池依笑帮米青递东西给赵杰,林朵都会觉得不痛快,发展到最后,只要有米青在的地方,都不会令林朵愉快。
      有时候想想,不想让一个人过得好的念头,真是疯狂得可怕。
      所以之后林朵才对池依笑说,“我不会问你选择我还是周蓝这样的蠢话。”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米青就是自己逼走的。
      那则惊人的消息传开,米青的父母都有他们爷爷奶奶那样的年纪了,彻底击垮了米青的自信心,而偏偏自己不小心从池依笑和米青的对话中听到了这个秘密。
      米青肯定是恨自己的吧?
      但是米青不知道是自己泄的密,她就知道池依笑不会告诉米青,因为她也舍不得伤害自己。
      心中那小小的虚荣感和成就感得到了莫名的满足。
      之后另外一个消息,米青喜欢赵杰,也传开了。
      大家议论纷纷,恍然大悟,哦,原来赵杰收到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是米青送的啊,为什么不送更贵重一点的呢?
      人们的八卦心里永远都那么严重,而米青只是个年纪轻轻的中学生。
      某个周末过后,星期天赶来学校上晚自习,池依笑连米青的人影都没见到,后来她到教室里来,把池依笑拉出去讲话,表情很镇定地跟她说,“我要去打工了。”
      池依笑以为自己耳聋:“什么?”
      “我要去打工了,跟着我家里的三个姐姐去广州。”
      “你还是个学生啊!”
      “出了校园就不是学生了。”米青用极为轻松的口吻跟她讲,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些秘密全部公之于众的时候,她反而感到了久违的解脱,她总不能一辈子偷偷摸摸地自卑下去吧?
      “我留了很多珠子给你练练手,到时候可以快点设计出你想要的那个蓝花坠子。还有林朵,我走了你就和她好好的,我看得出来,其实她啊,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你。但我们也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米青把自己的手给池依笑看:“你放心,人早晚都要出校园的,早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一定要用功读书,这样才能变得更加优秀。你看见我手上的皱纹和死皮没有,从一出生就有,你怎么掐我我都不会感到痛,所以以后的生活里有再大的困难,我米青都会一点点的扛下去,实在坚持不下去就写写日记,学你的,所以你不能像我这样说放弃就放弃,你自己的人生,你要自己把握,依笑。”
      米青甚至没有跟池依笑道别,在上晚自习的前几分钟就走了,池依笑大哭着追出来,却没有看见她的踪影。
      只剩下天上一轮明月,又圆又大。
      还是很多年以前,每次看到月亮时,她都会想起米青。
      池依笑哭着质问林朵,“你太狠心了!她没有一丁点地方碍着你,你为什么要逼走她?你满意了吗?”
      林朵冷着脸说:“我不满意!”
      池依笑哑然。
      林朵大声说:“你不准哭!哭了不是有江定关心你吗!”
      池依笑还在抽噎,从脸红到了脖子。
      “下周你就跟班主任说你要换位子,和我换,因为我也喜欢江定!你必须把他让给我!”
      “好……为什么?”她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为什么为什么,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啊,同样都失去了爸爸,你却过得比我幸福。”黑夜里,林朵望着操场上空的那片繁星非常冷静地说。

      11.
      吹来一阵晚风。
      池依笑大概以为自己幻听,她是不是听错了,林朵会道歉吗?自己一直想要她的坦诚,今天自己居然听到了?
      “对不起。”林朵再次说了一遍。
      “你是真心的吗?”池依笑呆呆的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余生之中没有你,我想我余下的这辈子也不会快乐了。”林朵感叹,很认真地望着她,“笑笑,我们之间,还有隔阂吗?”
      池依笑忽然哭了起来,又笑起来,又哭又笑,“当然没有!一直都没有!”她哽咽地说,林朵忽然觉得这是她这些年来最释然的一刻,她拍了拍依笑的肩膀,却突然传来她嘶的一声抽气。
      “怎么了?”
      “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还有淤青呢。”
      “你出车祸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朵其实真的很生气,但她的生气和周蓝的不一样,周蓝会冲着池依笑嚷嚷吼吼,而林朵则是从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的愤怒。
      “当时我昏迷了,是林文书送我去医院的,他给周蓝打电话了,没给你打吗?”
      “并没有。”林朵凉凉地说。
      “啊……”
      “你为什么不打给我?”
      “手机摔坏了,就拿去修了,修好了就让周蓝保管了……”
      “你把头低着干什么,我又不怪你。”原来是这样,并不是她不告诉自己,林朵想。
      “真的吗?”
      “真的。”林朵笑起来,这时已经快到家了,林朵忽然表情严肃地问,“你真的以为,我要和江定订婚了吗?”
      12.
      这时周蓝透过窗看见林朵和依笑在说什么,她听不清,但是林朵在慢慢地陈述着,表情由严肃变得愉快,而池依笑先是尴尬,后来就瞪大双眼,一脸的震惊,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这样震惊过。
      真正的好朋友啊,或许是经历再大的风雨,但等到再次回到原点时,还是最初的模样,一如当初。周蓝这样想。
      她喝了一口热茶,忽然又感到有隐隐约约地胃痛。

      13.
      一个夜晚,繁星璀璨,江定穿着浴袍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没有干,手上拿着毛巾,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一阵一阵的,像是敲了很久,大有一种不把门敲破就不停手的决心。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谁会来找他?
      他揉了揉有些过度疲惫的眼,打开门,却生生地错愕。
      是池依笑——
      她喘着粗气,脸颊红扑扑的,视线移到旁边,还有一个密码箱,再看她身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挎包。
      像是一路风尘仆仆的。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池依笑抬起下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单枪匹马地问。
      江定身形有些震动,被她杀个措手不及。
      “我还喜欢你。”她大言不惭地直视着他。
      江定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与她对视。池依笑却等不及了,接着,她捧着江定的脸,就那么直接地吻了下去。

      14.
      十五分钟后。
      江定换了一身睡衣,从房间走到客厅,池依笑抬头看他,心砰砰直跳。她看他穿过最随意的衣服也是上学的时候穿的那身黑色休闲服,现在他一身睡衣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看都怎么令她害羞。
      不过,这总比浴袍好吧?
      池依笑坐在沙发上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先前听完林朵对她说的话之后就奋不顾身跑来找江定的一腔孤勇也化成了泡沫。
      江定刚洗完头发,发上还残存着香气,他给池依笑煮了一杯牛奶,放到她面前,声音有些黯哑,“喝吧。”
      池依笑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抬头看江定,他刚洗头发,头发舒张得很开,她突然看见他的额头上还有那么一块疤痕。
      池依笑很想问他头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我不渴。”
      “喝。缓解情绪。”江定坐到她旁边不容反驳地说。
      确实是这样的,她现在紧张得要死,她怎么就吻了他呢?明明自己是很有气势的,为什么现在气定神闲的人反倒是他?
      她一口气将牛奶喝光,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她感觉心跳缓慢多了。
      “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江定却不提刚才吻他的事,反倒这样问。
      池依笑怔了一下,她确实不是专程过来的,可是就冲着她这份要表白的心意,即使不是专程的也差不了多少。
      实际上,她是要回C城。
      她如实相告。
      原来是他会错意了。她这样大包小包的,脸上的表情一副决然而然的样子,差点让他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下定决心打算要住到自己房子里来的。
      “这么快就回去?”江定突然沉了一下音,像是带着试探性的口吻。
      池依笑这才敢抬头看他,用力点点头说:“恩。我打算回来住。但是因为还有很多东西都在C城,所以我要回去整理整理。”
      江定沉默了一瞬。
      “大概多久才回来?”他问。
      池依笑想了想,说,“一个星期吧。”
      这么久?江定皱了皱眉,不过就是整理她的一些画稿和衣服,用得着那么久吗?况且,她住的那件小房子他是去过的,里面的东西并不多。
      池依笑的心思他当然不知,其实她还想去找一下林文书。
      “你过几天了再去。”江定忽然开口道。
      “啊?”
      “这几天我很忙,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陪你一起去。”他那段时间去了美国,都来不及打点公司的事情,等到他回来,好多事情就堆到一起去了。
      “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坐车不怕无聊的。”池依笑连忙拒绝。
      谁说他是在担心她无不无聊这个问题呢?
      江定眯了眯眼,忽然慢慢地靠近她,原本江定就坐得离她不远,就在一条沙发上,她一下子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的清香,更何况现在这样近的距离,她一下子慌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江定似乎很放松,身上有一半的力量都放在了池依笑身上,他与她脸和脸之间只有一个巴掌宽的距离。
      江定的气息,全都撒在池依笑的脸上。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选择说话或者点头摇头,你都随意。”江定修长的手指拨开她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
      池依笑被吓傻了,呆呆地点头。
      江定扬起一抹笑,“刚才是不是你说你还喜欢我?”
      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点头。
      “你是不是问我,还喜不喜欢你?”
      “好像是……”
      “那你觉得呢?”
      “这个……”
      “一个女人,除了自己的男朋友能吻之外,还能有谁呢?”
      池依笑唔了一声,这似乎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不过,好像除了男朋友,似乎没有别人了吧……
      她恍然大悟地点头。
      江定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扬唇,便低头吻了下去,不轻不重,温柔的不得了。
      池依笑猛然瞪大眼,像是失神的样子,这种感觉好熟悉啊,仿佛就和那天在医院的时候,白医生吻自己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还在失神的状态中。
      江定却在她耳畔低喃:“所以,反过来也成立,只有我的女人,才可以吻我。”

      15.
      简简单单两个吻,池依笑就这样正式地和江定确立了关系。
      不过,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儿啊?池依笑摇摇头,不对,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初中就开始,到如今都过去十多年不止啊……
      她早上看到晨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感觉满房间都是江定的气息,忽然觉得心安无比。还是和他是同桌时才离他这么近,现在居然睡在他的房间里,想想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江定很早就离开了,池依笑并不完全了解他生活,只知道他很忙,忙到林朵那会儿还做过他的秘书。她有些遗憾他从前的生活里没有自己的影子。可是没关系,以后来日方长,自己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去。

      16.
      “你知道吗,那年我说我们从此不用再联系了以后,我还真害怕你不会再理我了。”林朵说,“没想到我说要去看你,可能你会觉得尴尬,但你还是做了一大桌子菜来接我,那一刻我想,池依笑,这辈子,也只有你这个傻瓜不会忍心丢下我。”
      “我把江定也带去了,就是为了把他还给你。”
      林朵微微扬起唇,望着池依笑,“那天我们一起回中学,一边走一边让我想清了很多事,比如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都是不可多得的契机,你之于我,江定之于你,都是莫大的恩赐,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人也总是各有命运的,所以还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呢?人生本就短暂,我不要再被外界的纷扰蒙蔽了双眼。”
      池依笑静静地望着林朵,眼眶似乎有热泪要流出。
      林朵低头笑,“别这么早感动,更感动的还在后头呢。”
      池依笑把眼睛睁大,定定地望着林朵。
      “你知道那天为什么我会让你试探江定吗?”林朵问。
      因为你对我不放心,池依笑想起来她是这样说的。
      林朵叹了口气:“傻。因为江定会说他还爱你,所以你们在一起顺理成章,我也才有理由全身而退,对不对?”
      林朵喜欢过江定吗?
      好像没有,她只是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自己喜欢他,所以才可以和池依笑抗衡下去,自己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
      所以,更何况爱呢?
      但是现在她解脱了,她的双眼被蒙蔽得够久了,现在她要亲自摘下这个眼罩。
      池依笑想起那晚散步后林朵在她耳边说的话,真是恍如隔世。人活着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是现在太阳这么暖,为什么不开心过完每一天呢?再大的谜团也会有被侦探破解的那一天,再大的隔阂也有化解的那一天,池依笑只是忽然感谢上天,没有让她和林朵在白发苍苍之时才和解,如果在一生将殆之时才肯释然,那真的很遗憾。
      池依笑在家里没事,江定也没回来,她闲得慌,就把整个房子都清扫了一遍。却在书架上众多书籍里惊喜地发现一本令她意想不到的书,一本地理书。
      她把那本书抽出来,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她自己的笔迹,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立马忍不住要哭出来。
      那时江定怕自己跟不上进度,就把他做过笔记的地理书给了自己,而他则抢了自己刚刚写好名字的新书,没想到他还保留着她的这本地理书。
      池依笑翻了几页,看到一样东西,眼泪彻底地掉了下来。是那幅漫画,初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自习上她画的。
      两个卡通人物,一个红着脸一个红着鼻子,一个坐在教室里面,一个坐在教室外面。
      而那纸张,早已经泛黄,却被压得平平整整,完好无损。
      也就是因为这张漫画,江定笑眯眯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自己则惊恐地反驳:“你胡说!”
      她蹲下来,泣不成声。
      他啊,原来比自己还要长情。
      这时,她的电话响起,恰好是江定打来的。
      池依笑伸手去接,“江定。”是浓浓的鼻音。
      “怎么了?”他在那边皱眉问。她身体才好,是不是又感冒了?
      “我没事。就是刚才看韩剧,看见男主角还珍藏着女主角小时候送他的一个礼物,我觉得很感动,就哭了。”
      “韩剧都是骗人的,以后不要看了,看多了人会变笨。”他在那边面不改色地叮嘱。
      池依笑破涕而笑,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电视剧也不全是骗人的,不然,她现在也不会捕捉到这一令她感动得想哭的场景。
      “你中午回来吗?”她擦干眼泪问。
      “不回了。不过家里现在有米,你可以煮饭做菜。”
      “那晚上呢?晚上你回来吗?”池依笑急急地问。
      江定在那边忽然失笑,扬唇,“晚上不回家里,我去哪儿呢?你是不是想我了?”
      池依笑理直气壮地回答:“你是我男朋友我不想你想谁啊!我做好饭在家等你,你早点回来!”
      然后立马按了挂断键,心跳得极快,隔这么远都能影响到她,他的本事可真大。
      江定暗暗感到好笑。
      其实他就吃过一次池依笑做过的饭,还是在池依笑的那间小屋里。不过他只吃了一小口,并不是不好吃,而是没心思。
      那时他已经彻底地回绝了林朵,听到林朵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去C城找池依笑的时候,他差点被惊到。
      林朵却说:“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
      甚至,林朵让她来试探自己,他也是知道的。他等着她来问自己,没等到她开口,却等来了她出车祸的消息。
      他一颗心差点要崩溃。
      那时,他就明白,林朵放下了很多事,是有意让他和池依笑和好。但是那次去C城很是仓促,回来得也很仓促,他只呆了几个小时就回来了,因为刚好要签好几个游戏的影视改编权。所以他一来就快速地将池依笑的屋子扫了一眼,看她过得怎么样。
      当她对着林文书介绍自己:“林朵的男朋友,江定。”的时候,他差点要气疯了。
      没错,她是问过自己林朵是个好女孩儿,为什么自己不喜欢,他也确实说过,既然她这么希望自己和林朵在一起,那他就如她所愿。
      可是,事实是,他没有。
      所以,她怎么能够因为自己和林朵同时出现,就这么胡乱判定呢?
      就像初三那年一样,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疏远自己,最后却用一个烂的不能再烂的借口来敷衍他。
      “卢妙妙说我是丑小鸭,你是白天鹅,我们做同桌不合适,更不适合做朋友。”她面如死灰地说。
      江定才不信她,她是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这些言论的。况且,什么丑小鸭?什么白天鹅?简直一派胡言。
      他不傻,直到他洞悉一切,才想明白是林朵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她不愿意做任何让林朵不开心的事情,包括疏远自己。
      这令江定气恼。
      后来有一次校里组织秋游,他把她拉出来,直言坦白地告诉她,林朵若是她的好朋友,就不会做任何让她为难的事情。江定不明白为什么林朵非要和自己同桌,也不知道她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他知道,这个女孩儿并不喜欢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从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的。但是他只从林朵的眼中看出了愤怒。
      他把这些告诉池依笑,但她就是不听,像根木棒似的杵在那里,一脸死灰的表情。米青走了,她和林朵说话也小心翼翼,看见自己就躲起来,又恢复到从前那副与世隔绝的模样,真的很令江定愤怒。
      “池依笑,你到底说不说话?”江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即使是叫她的全名也没有用这么严重的语气过。
      但她低着头不看他,还是一脸的死灰表情。
      江定气得立马掉头走人,好,算他倒霉,他还从没这么低声下气求过一个人。池依笑有什么好?他发誓再也不管她。
      而池依笑望着他有些气绝的背影,终于,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们自此以后再没说过话,就那么熬到了初中毕业。
      原来,要结束一段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都是这样轻而易举。
      然后上了高中,依旧三年没有交谈。有时池依笑也会在课间操的时候碰见他,但江定看都不看她。有天她刚洗完头发从宿舍急急忙忙跑出来,百米冲刺,因为快要打晚自习铃了,而班主任无法容忍任何理由的迟到,结果她就一头撞到了江定身上,刹都刹不住。他又长高了好多,她要抬起头看他,结果看到他一双冷漠的眼睛,像是和自己是个十足的陌生人一样,那一刻她真想哭。
      他推开了自己,捡起了地上被她撞掉的材料纸,然后朝办公楼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声音很淡,却没有回头,说,“走路要看前面。”
      然后走远了。
      池依笑差点以为是错觉。
      如果这一刻周蓝看到这个场景,大概会兴奋得尖叫起来吧,她一直都想看江定本人,可从来没正面遇到过。好几次她想直接冲到他班上去看他,都被池依笑拦了下来。
      周蓝苦口婆心地教育她:“喜欢就说啊!”
      池依笑苦笑,她是不会说的,因为,她也从没听江定亲口说过,他也喜欢自己。
      之后高考完,那群脱缰了的高三生不停地狂欢青春万岁,嚷着要去聚会。结果不巧,池依笑班上聚会的地点和江定班上聚会的地点就在同一个地方,只是不同的包厢。而周蓝是个麦霸,在包厢里唱high了,池依笑却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黑黑又花花绿绿的地方,于是跑到外边透气,却看到江定也站在那里,他也正好看见自己,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黑。
      池依笑忽然不想转身,内心很是忐忑,但还是强撑着胆子走了出去。
      他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满天的繁星,毕业季的星星似乎很亮。
      江定也没有走开,也没有那种很冷淡的气息甩给她,却就是不说话。
      池依笑瞬间就感受到了,从前自己沉默的那段日子,他该有多生气,多难受。
      “你志愿填的哪里?”她开口问,声音细如蚊嗡。
      “沿海。”江定回答得很快,可是说得很笼统。
      池依笑的脸色却白了白,从前他跟她说好要一起在沿海的地方念大学的,现在怕是做不到了吧。
      “我就在我们省的隔壁念书。”
      “恩。”
      “你还生我的气吗?”
      江定顿了一瞬,慢慢转过头望着她。
      这时,天上有一颗流星悄然划过。

      17.
      夜晚,从厨房里飘来香气。
      池依笑的厨艺还不错,她秉持的原则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要辜负自己的肚子,所以凡事要亲自来,包括下厨。那时候上初中,一有机会池依笑就会跑去买路边摊,江定警告她不许再吃那些垃圾食品,她总是抵挡不住那些诱人的美味。直到有一次吃完路边的烤串后食物中毒,就算江定不再警告她,她也再不敢吃那些烤串,有多远避多远。江定在一旁冷冷的,这都是她每次都不听他话的后果,他简直不想搭理她。
      池依笑就会敲敲他的课桌说:“我下次不会了嘛。”
      “还有下次?”江定看也不看她。
      “没有没有。”池依笑对天发誓,肚子痛发烧想吐的感觉不是一般的难受。
      这时江定回来了,推门进来就看到池依笑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他的身子凝住,这个场景他似乎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池依笑不知道,不光是自己,就连江定也恍惚觉得不真实。原来在爱情里,没有谁更高一筹,只有岁月静好的势均力敌。江定嘴角扬起一抹笑,所以,这一回他既然好不容易抓住了,所以就更不能轻易放弃,对不对?
      池依笑见他回来,心中的欢喜就像平静的湖面冒出了气泡,不停地浮出来。原来等一个人回来的感觉这么好,她甚至忍不住想要过去拥抱他。但是貌似自己这身不太合适,还围着围裙炒着菜呢,况且,她脸皮薄,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江定脱了外套过去帮她,被她一把推出来,“我自己弄啦,你只负责吃。”
      “好,我只吃饭不洗碗。”他挑了挑眉。
      “不不,等等,碗还是要洗的,各洗一半。”她眯起眼笑呵呵的。
      池依笑知道江定不喜欢吃茄子还是中学的时候。她和他一起去吃饭,她发现江定从来不点茄子。
      “你对茄子过敏?”她疑惑地问。
      “不是。”
      “那是不是食堂的茄子太油腻?”
      江定摇头。
      食堂的茄子怎么会油腻呢?食堂的菜基本上没油。
      她还在冥思苦想,江定面色无奈地跟她说,“不是不喜欢吃,是吃腻了。”
      江定的妈妈喜欢吃茄子,所以每天也给江定吃茄子,一边夹给他一边说吃茄子的好。小时候的他简直快要被茄子给毒害了。
      池依笑咯咯地笑。
      “原来这是后遗症啊。”她想,这跟自己恐惧再吃烤串一样。
      “如果我会做饭,我肯定不会做茄子给你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说。
      如今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在自家饭桌前而不是食堂,眼前摆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江定有刹那的失神,池依笑见他不动筷子,忙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是。”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以后,你都要做饭给我吃。”
      池依笑脸色一红,怪害羞的,但用力点了点头。
      而其实,吃她做的饭,吃得最多的还是周蓝。上高中的时候,周蓝常常奋笔疾书到不去吃晚饭,敷衍了事凑合着吃方便面,池依笑实在看不下她这个举动,买了好多佐料当凉菜拌在一块儿放在面里给她吃。后来她们一起在C城工作,周蓝的晚饭基本上是去池依笑那里解决的,周蓝完全算是见证了她厨艺是如何一步步精艺起来的。
      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对自己好,照顾好自己,周蓝颇有感慨,但她似乎从没这样过,她也不愿意这样过。周蓝提前回了C城处理自己的事情,当初她留在C城是因为池依笑,现在她已经知道池依笑不打算在C城住下来了,所以也没有理由再停留在那里,况且X城也是自己的家乡,落叶总要归根的。
      只是没想到道森居然还在苦苦地等着她,她不在的时候他每天都去她家门口放一束玫瑰,这个点了,他还等在自家门口。
      真是一个苦情人,周蓝想。
      道森听到背后有高跟鞋的声音,回头就看到周蓝一头长发飘飘朝自己走来,在黑夜里,像是散发光芒的女王。
      她瘦了,其实他好想跑过去拥抱她,可是在中国,这样做似乎有些唐突,更何况周蓝总是拒自己千里之外。
      周蓝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也不开口,道森似乎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怕离自己很近,立体的五官上面居然有了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周蓝叹了口气,她还是先开口说话吧。
      但没等她先开口,道森先说话了,说起话来别别扭扭,“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什么?
      周蓝一愣,以为自己耳鸣?
      他说什么?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我知道你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我也在很努力的学习中文,学习中国文化。这句诗,是你们主编告诉我的。”道森的目光很深情,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很想你。不是三秋,你离开这里都一个月了,我想你,都想了九十年了。”
      他的中文不好,说起来有些蹩脚,但听在周蓝眼里,她忽然不想笑,也笑不起来。
      “傻瓜!Fool!”她低声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眶里有热泪洒出。
      “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好什么好!周蓝抹了一把眼泪,自己不是已经明确地拒绝这个家伙了吗?他怎么这么难缠?
      可是……
      这个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深情了!一下子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说的话就像至尊宝骗紫霞仙子爱她一万年那样犹如鸩毒。可是,是啊,她也是需要关心的,她也需要被保护。
      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出状况了,她还能值得得到别人的爱吗?
      尤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英俊实际上却又傻乎乎的家伙。
      周蓝蹲下来哭得稀里哗啦,这时,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自己理想型的影子。
      那个影子,是白澈。
      而此时此刻的夜晚,在X城的一间超市内,林朵正跟白澈僵持着。
      林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超市也能碰到这个毒舌的骨科医生,简直要崩溃了。
      半个小时前,她出来买面条,准备回家煮着吃,却没想到和白澈同时看中了同一牌子的面条,都抓住不放。
      “我先看到的!”林朵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下来,不能让坏情绪主导自己的人生。
      白澈看了她一眼,又对着面条的包装看了一眼,松开了手。
      咦?这么快就放手了,会不会太奇怪了?
      只见白澈淡定自若地去拿另外一筒面条,林朵没在意,因为这个牌子的面条很多,又不只有她手上的那一筒。
      反倒林朵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干笑一声说:“不好意思啊。”
      这时白澈望着林朵,淡淡地说:“没关系。反正你拿到手的也是快过期的。”
      “你什么意思?”林朵被惊到了。
      “没什么意思。摆在最前面的商品,尽量不要拿。”
      “哈,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吃了快过期的面条没关系,你吃了就有关系是不是?”
      白澈微笑着说:“林小姐,我可没有这样说。”
      然后转身离开。
      林朵一时气结,猛地一把拉住他,“可恶,你别走,你可是个医生,你黑心肠!我……我要去医院投诉你!”
      “投诉我什么?”白澈反过来一脸认真地问。
      “我……”林朵居然发现自己说不上来,准确地讲是不知道如何反驳。不过就是一筒面条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
      “总之是你不对。”林朵最后憋出了一句话,“你是医生,你应该提醒我这个快过期了,而不是知道快过期了就把面条推给我!”
      白澈微微思索了一番,说,“哦?这样看来,好像是我的错。”
      白澈的眼神特别的认真,一动不动望着林朵,林朵忽然感到脸上莫名一阵火辣。
      “那个,”林朵干巴巴地说,“既然你道歉了,那我就走了。”
      “我家就在附近,你饿不饿?”白澈晃了晃手中的面条,扬起一抹笑。
      林朵顿下步子,回过头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18.
      这时池依笑和江定早就吃完饭了,碗筷都已经收拾好,家里干干净净的。池依笑正打算去洗澡,江定却朝她招了招手,“笑笑,过来。”
      池依笑刚准备推房门拿衣服的动作停止,疑惑地望着他。
      “恩?”
      “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
      池依笑其实有些犹豫。
      因为江定正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意味不明。沙发,他不会是又要吻自己吧?她现在满身都有油烟味,就算抱着也不舒服吧。
      “我还是先去洗澡啦。”池依笑找了个借口推脱。
      江定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过来,我看看你的腿。”
      池依笑愣了一番,他,知道自己出了车祸吗?
      她慢慢走过去,江定卷起她的裤腿,上面还有些青紫的淤痕。
      “你知道?”她问。
      “恩。”
      “啊……”
      “林文书告诉我的。”他开口道,轻轻揉着她的小腿。
      没想到林文书居然打电话给了江定和周蓝,却没有打给林朵。那日林朵带江定来C城的时候,林文书还吼了自己的。说,你发小的男朋友你也要抢吗?看得出来,林文书非常生气,但是他不打给林朵,是担心自己生气么?
      池依笑有些微微的沉默。
      是的,她还生气。但不是生林文书的气。是生江定的气。为什么他不来看自己呢?池依笑的心忽然一拧,她昏迷之前还在想他带回家的饼有没有吃,醒来后知道他不在又刻意不想他,虽然知道他不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时候自己和他根本就没什么,可是,现在想起来,原来还是会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细数从前意,时时屈指尖。爱一个人太深了,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个时候你也走神?”江定敲了敲她的头,“以前不就是叮嘱过你走路要看前面吗?为什么这次又不注意?”
      那还是高中的时候他叮嘱的吧?唉,虽然是她先让他生气的,可是为什么他说不理她就不理她呢?高中的时候他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有时候偶然碰见她也直接走了过去,当做陌生人一样。好吧,她承认,这一刻自己忽然挺气恼的。
      江定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忽然转过头认真地望着自己,“你以后还会不会不理我?”
      “恩?”他没听懂她的意思。
      池依笑脸色有些红,义愤填膺地数落,“为什么说不理我就不理我?”
      “什么时候?”
      池依笑啪地一下从他怀里坐起来,手脚并用地比划:“从初三开始你就不和我说话了,高中的时候也把我当空气,我……”
      “你什么?”他笑着问。
      池依笑气恼极了,又泄下气,“我以为你还会来找我。”
      江定叹了口气:“我找你还来不及。”
      他哪里是不去找她,他只是摸清了她的性格,不想给她压力,怕她崩溃。他表面上不理她,却不代表他没有关注她。初三的时候还好,还在一个班,看着她每天孤单落寞的样子,真心令他不是滋味,但至少知道没人欺负她,到了高中就再没有同班过,他学理她学文,他在五楼,她在一楼,是楼层顶端和底端的距离,很少能够接触到,只有每次去吃饭,去做课间操的时候才有碰面的机会。好几次,他遇见她,但看见她躲躲闪闪的眼神,他就知道,她还在逃避,她不想见自己。
      江定对于那次运动会的时候,池依笑给了赵杰一瓶矿泉水还怄着气。但是米青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才知道那是米青托她送的,但江定似乎在那以后对任何发生在运动会上她和别的男生讲话的事都会感到不爽。比如上高二的时候一次运动会,班主任要求所有不参赛的人都去比赛场地喊加油,池依笑就站在一棵大树下,眼珠转着,还戴了一副眼镜,像是在找什么人,这时她班上的一个男生大概要比赛去了,随手就把自己的外套让她拿着,说,“帮我拿一下啊,我跑完100米就回来。”
      池依笑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快如闪电消失了。
      她倒没怎么在意,继续转动眼珠四处张望。
      江定就站在她20米外的斜后面,强迫自己忍住了想拉她过来好好对质一番的冲动。
      当然,这些,他都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只是说,“我不和你讲话,不代表不在意你啊。”又不露痕迹地问,“我很少看你戴眼镜的,但每次运动会你都戴了,为什么?”
      池依笑的脸轰然地红了。
      她只在上课的时候戴眼镜,而运动会的时候戴眼镜则是因为……
      “因为戴眼镜才可以快点找到你啊。”她如实地说,远距离看他,心就不会跳很快,是吗?
      江定揉了揉她的头发,良久不说话。
      “现在,我不会不理你,也不会离开你了。”他下巴抵在她头上,轻轻地说。
      “我知道。”她说,“而且是很确切地知道。”
      “恩?”
      “因为那副漫画,还有我的地理书。”
      “恩?”
      “你就别装傻了,我知道你还藏着,我在书房里都看到了。”她笑眯眯地望着他,“而且那副漫画是你偷拿走的对吧,我可不记得我有给过你。”
      “你掉了,我捡了,捡了就是我的了。”他微笑淡定地说。
      池依笑瞪大眼,第一次发现,他怎么这么……无耻呢?
      “你怎么说也要脸红啊!”她愤愤不平地说。
      她一共也就看他脸红过两次。一次是自己假装肚子痛,他却以为自己生理期来了,另外一次是那次她第一次来他家,她说他做的番茄面里面有蛋壳。
      “好了,你去洗澡吧。”不再讨论脸红的事情,他放开她。
      池依笑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跑进房间拿衣服。
      而江定的目光,还落在她的腿上。她命是有多大,才会两次车祸都死里逃生,平安无事?
      是的,她第一次车祸的时候,不仅仅只有林文书知道,还有他。
      那晚他和她通话之后,他说要来她学校找她,被她拒绝,后来还掐断了他每次打来的电话,他真的很生气,但他还是来了,却没有遇见她。他不甘心,半个月后又去了她学校一趟,他准备给她带点礼物,去了当地市中心买东西,却没想到他在那里遇见了她!
      池依笑就站在那里!和自己仅仅隔了一条马路!
      她眼神呆滞,神思恍惚,还出现了幻觉,对面怎么会有江定的影子呢?她好像看到了江定,身子就像着魔了似的无意识地走了过去。
      还没到绿灯呢,她居然就敢走!而且还走的那么急那么快!江定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都来不及喊她,果然,悲剧还是发生了,那一辆黑色的汽车直接撞飞了她!
      然后,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生急急忙忙穿过人群,脸色暴怒急吼地奔到她面前,快速打了120,是,是她的……男朋友吧?不然,怎么会有那样关切的表情呢?暴怒?暴怒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所以,他跟不跟着去医院,其实都与他无半毛钱关系,不是吗?
      ……
      往事就像张狂的猛兽,在侵袭到大脑的那一刻,狠狠地抓痛了江定的心。
      但现在,一切似乎已经圆满,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呢?因为这一刻,她在自己身边,是真实的。
      而此刻,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提醒着这一刻的真实。江定起身走到窗边,窗外,似乎又划过了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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