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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荣咬了咬下嘴唇，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是节目总监，我叫何弦，以后大家都是同事。”
王荣还是点头。
何弦还想问些什么，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王荣觉得这个电话完全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正好电梯到了一楼，王荣说了句“以后请多多指教”后就拔腿跑开了。
看着她兔子一样逃跑的背影消失后，何弦接起电话，“干嘛，姐。”
刚做完节目踩着高跟鞋的何洛文一改节目里的温柔形象，脱下高跟鞋换上拖鞋，“你下班了嘛？累死我了，送我回家啊。”
何弦叹了口气，“知道了，车库等你。”
何洛文一瘸一拐地踩着高跟鞋走到地下车库，何弦朝她按了两下喇叭。
“你姐姐我今天差点腿就断了。”何洛文坐到车里毫不顾忌形象地把高跟鞋脱下来一扔，双手用力地揉着自己完全发硬的脚底板。
何弦瞄了一眼，“穿平底鞋不就好了？”
“开玩笑，我做的是要全身入镜的节目，你当像你们新闻节目那样，露上半身就行的吗？”
“那没办法了，谁让你们爱美丽。”何弦轻松地耸了耸肩。
何洛文拿起另一只脚上的高跟鞋朝何弦砸去，“我是你亲姐诶，能不能表示出那么一点点的尊重啊？”
两个人在车里打打闹闹的样子正好被其他节目组路过的同事看到，何洛文下意识放下高跟鞋露出尴尬的笑容。
“你同事都不知道我是你弟弟，有没有人来八卦我这个每天送你回家的帅哥啊？”
“没人主动来问我，不过从他们鬼鬼祟祟的眼神里就知道他们一定又遐想起来了，不过他们越是这样遐想我就越是不告诉他们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事情，我可要看看以后我说出事实后他们脸上一个个诧异的表情。”何洛文想着想着就豪放地笑了出来。
“怎么样，是要回家还是吃夜宵？”
“送我去知南单位吧。”
何弦从反光镜里瞟了何洛文一眼，“这么晚还没下班吗？”
何洛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其他表情。
何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对了。”何洛文侧过头看了何弦一眼，“知夏最近怎么样了，看你们好久没联系了。”
“恩。”何弦点点头，“国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上次打了国内的手机倒是有人接，但是没有声音，可能一直不用手机号被别人买走了吧？”
“我问过知南，他说他也联系不到，只是偶尔会收到一些知夏发的邮件，说可能最近要考试太忙了，没空联系吧，不过估计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国了。”
何弦又点了点头。
“别太担心了，她会很好的。”何洛文突改了刚才的口气，变得柔软起来。
何弦把车停在一座大厦门口，叮嘱了几句，“别太晚回家了。”
“知道了，怎么像咱妈似的。”
看着她转身离开，何弦把视线移到了她脚上，虽然很痛，但是强忍着在走路的样子，让何弦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又加上她刚才提到的知夏的事，何弦的眉头皱得更加深邃。
他心中突然有个想去的地方，便开车笔直往前走。
何弦开车来到了一个公园前，下了车，慢慢地往里走。
在公园的正中间，有一个音乐喷水池，小朋友都喜欢在那里玩，只是现在冬天的脚步还没有走远，天气中还透着一些刺骨的风，所以这里显得有些寂寥安静。
有一串一串的的水柱从地下向上喷起，悠扬的交响乐配合着喷泉的节奏感，让人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何弦在喷泉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昂贵的西装被弄脏。
细数知夏出国已经快两年的时间了，当初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知夏为了做更优秀的自己，只身前往英国生造，虽然是遥远的异地恋，但距离并没有让他们疏远。可能一开始就太过坚定要和这个人度过一生，心无旁骛地念着她，所以拒绝再多的人都觉得值得。
只是自从好几个月前就几乎失去了联络，除了偶尔收到一些报平安的邮件以外就真的了无音讯，无奈于没有办法去她身边陪伴，只能在这里干坐着等她。
何弦双脚交叉伸直，人往后仰了一些，抬头看着天空，猜想明天应该又是个好天气。
英国现在还是白天，知夏可能还在上课。
“我好想你。”何弦轻轻地说了一句。
声音是无形的，可以前往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思念是绵长的，可以击败内心的任何不安。
而另一边，何洛文进到知南工作的大厦，拿出手机拨打了于知南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似乎每次满怀期待地打电话过去，对过传来的都是这个声音，何洛文也早就习惯了，所以心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空落落的。
由于脚被新高跟鞋磨破，何洛文吃痛的咬着牙往前走，心中多少有些幽怨，打电话给于知南十次里九次都不接，来他公司也很大概率找不到人，平时也从不见他来电视台接自己上下班，除了逢年过节送些巨大到让人尖叫的鲜花以外没有一点男朋友的样子。可即使是这样，何洛文还是毫无怨言，虽然有时候想想自己也好好一个大电视台知名节目的女主播，父母又是有名的大医生，电视台里其他条件远不如她的女主播嫁豪门的都多了去了，她却偏偏独爱于知南一个，为了他拒绝了无数富商的青睐，错过很多飞上枝头或者是上位成一线女主播的机会，而河洛文性格就是这么固执的人，她的想法从来不和一般人一样，向来她想要的东西会用靠自己的实力尽百分百的努力去得到手，所以即便她一次次的吃闭门羹，也丝毫不会减退她的热情。
然而不出意外，这次又是无功而返。
不死心地再一次播了于知南的电话，依旧是永无止尽的忙音。
河洛文气得脱下高跟鞋，赤脚走出了大厦打车回家。在家里客厅正看着书的何弦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马上猜到了故事剧情，也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只听她咆哮一声上楼回房了。
何弦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此时旁边的笔记本跳出一条接收到新邮件的提示，想着这个点应该是工作邮件，却在看到“于知夏”三个字的时候肃然起劲，整个人坐地笔直，不愿漏掉一个字认真地读完了整封邮件。
何弦，我很想你，我挺好的，最近学业真的太忙一直没空联系你实在是抱歉，答应你今年要陪你回来过圣诞节的，一定不会食言^^
也说不上为什么，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心里突然又快石头落地，很快回复了邮件，觉得今天似乎可以睡个美觉。
而电脑的另一头，王荣正对着刺眼的白色屏幕发着愣。
她双腿搁在椅子上，低下头，下巴抵着膝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似乎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自动连着于知夏的邮箱，不用输入密码就能打开发送接收邮件，她一直觉得这个笔记本电脑是现在她努力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看到了何弦的回信，对方表示会等她回来。
想到这里，她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别等了，回不来了。”王荣一边摇头一边喃喃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知夏，是我害死了你。”不知道是不是怕被人听见，又是心里的愧疚感实在太强烈，她的声息越来越薄弱，眼泪却越来越密集。
终于哭痛快了，王荣把脸上的泪豪迈地抹光，打开了这台电脑里的相册。
里面有知夏与王荣在英国时的所有回忆，而照片里的短发少女，越是看，越是模糊。
记忆里她的样子已经氤氲起来，她的笑声已经近乎遗忘了。
似乎，关于于知夏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
就像她的人一样。
总有一天会彻底失去。
就连那些觉得无法抹去的回忆也好，终究会被淡忘的。
之后除了那些和她最亲近的人之外，她将会是不被记得的存在。
翻完一圈照片，王荣轻悠悠地把电脑关上，躺到床上，觉得有些难以入眠，想着明天还要再这么拼命地工作，压力有些大得透不过气，吃了安眠药才勉强入睡。而可能因为之前那些不想回忆起来的画面在脑海中盘旋的太多，晚上睡得不踏实，总是做梦梦到一些故人，迷迷糊糊醒了很多次，但身体实在疲乏，在惊醒和昏睡中来回反复，第二天顶着个肿的不行的脸去了电视台，带着帽子和框架眼镜，也不和同事打招呼就埋头苦干起来。
可能因为状态不佳，今天出了好几次错，而每出现一个错别字都是会被扣钱的，王荣因为出现太多错别字的事情，直接被报告上级，而正好要面对的负责人是何弦，所以得知是被叫到他办公室的时候，王荣整个人都觉得快要因为站不稳而摔倒了。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峻的“请进。”
王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深吸一口气，觉得就算轻轻抬起自己的脚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一般。
何弦看了她一眼，让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王荣。”何弦看着手里她的简历，叫着她的名字。
“嗯。”对面的人轻轻应允了一声。
“大学是在本市排名第一的学校读的英语系，毕业后去英国X大念了经济学硕士。”说道这里的时候，何弦突然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而这个停顿，在王荣的意料之中。
X大是她和知夏共同念书的地方，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知夏和她现在应该还在那里继续为学业奋斗才是。
“怎么没有念完就回来了？”何弦清了清嗓，似乎不想让对方看出他刚才几秒钟的走神。
“因为不想念了。”王荣摇摇头，“不适应那里。”
“是么？英国呆不惯？”
王荣对上他的眼，是一张清透的眼，右眼的下方有一颗痣，是他最特殊的标致。靠这个，就能断定眼前这个人，是自己英国回来要寻找的那个人。
“不是英国不好，是我的问题。”王荣垂下眼，“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处于礼貌和尊重，何弦没有问下去。
可能因为他关心的只有和英国有关的事情，至于那些她的私人问题，何弦本来就也没有兴趣而已。
“刚来工作不习惯吗？”何弦放下他的简历，看着她因为昨天哭过而有些肿的眼睛和脸，“看你好像比较累的样子。”
“可能是吧，昨天第一天就加班，没有调整过来，对不起。”
“其实在工作上我是个很挑剔的人，但并不是不近人情，我愿意给新人一次机会，但如果下次再这么不小心的话，我可不会这么草草了事了。”何弦的口吻听上去并不是在开玩笑，却也没有严肃到让人感觉压抑。
“我知道了。”王荣点点头，起身欲离开。
“对了。”突然被叫住。
王荣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好像是已经得手的小偷快要离开店铺突然被商家叫住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手不停发抖，眼神飘忽着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就怕对方问出来的下一句话和她预想中的一样——
无法应答。
“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个问题并不算预想中最糟糕的，但也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应付的。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法说谎，但更不能做的是把所有的秘密倾诉。
心里默念着“这时候如果有个人来救场”就好了的时候，他的电话像是听到了她的呐喊一般响了起来。
看了眼电话屏幕显示的来电号码，何弦朝王荣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了。
从办公室出去后，王荣有些如释重负。
回到自己办公室桌前，同事怕她心情不好还前来安慰她。
“被何总监骂了吧，别太放心上，他说起人来是不近人情的，不过你新来的第一次犯错应该不会有太大关系，以后注意点就好啦。”
其实王荣并没有因为工作被骂的事情而不高兴，只是那些真正导致她闷闷不乐的事无可奉告，所以只能匆匆点头敷衍过去。
其实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但看在单位同事都没有想走的样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脱离组织，想着新来的要受照顾的话还是需要搞好同事关系，于是王荣决定请大家吃一顿火锅。
部门一共三十号人，王荣算着去掉些加班不去的，去掉些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去掉领导级别的，最多也就十来个人。
打电话给火锅店定了个最大的桌子，把地点发给到工作的微信群，自己先去占位并等他们的到来。
不出王荣预料，一共来的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个，火锅是个很容易活跃气氛的餐饮活动，加上大家都喝了些啤酒，气氛很容易就活跃起来了。
因为大家都是同事，话题自然离不开抱怨工作。
“我都不记得上次晚上出去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每天都加班加班的，每周都总结总结的，累得我根本没时间交男朋友。”
“没办法，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我们已经算好的了，每天固定七点的节目，再晚也不至于通宵。你看楼下那档新开的综艺节目，真的是连夜连夜赶出来的，好几次买咖啡的时候碰到他们，聊下来才觉得自己算幸运的了。”
“那可不是，那档综艺节目的总监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剩女就是可怕，不要回家没有私生活，简直就是一机器人，连我个大男人都自叹不如。”
“但我们的压力大啊，我们毕竟每天都是直播的，出了错真是一点补救的办法都没有，我这几年都觉得自己头发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马上要谢顶了。”
“不过相比之下我们组还算受台里照顾的，听说何总监和台长关系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
“是啊，很多人都来打探过何总监呢，毕竟人家钻石王老五，也一直不见和女孩子有过多来往，听说有很女孩子为了何总监即使专业不对口还特意来这里工作呢。”
说到这里，那个人突然看了一眼王荣，“诶王荣，不会说的就是你吧。”
王荣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之前从来不认识何总监，来这里真的是别有用心，哦不不不，用心良苦，啊不对不对。”
王荣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害怕自己多说多错，索性选择缄默不语。
“我看就是。”一边的同事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看你脸都红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要抓紧机会啊，像何总监这样的高富帅真的放眼望去全国都找不到几个。”
被大家的连番轰炸惹得有些无所适从，王荣拍了拍桌子站起来，用差不多整个大堂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真！的！不！喜！欢！何！总！监！”
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像电视中那样，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周围该聒噪的还是聒噪着，锅里的水还在沸腾，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王荣，其中一个同事的鱼丸从筷子上滚落下来，正好又一路掉回锅中。
可能意识到自己过激反应太不合时宜，忙着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不喜欢。”
没有发现对面有人正在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再往下说了，只是一个劲想着如何解释刚才的那番话。
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清咳的声音。
——不会那么倒霉吧。
王荣心里想着。
——可千万别是他千万别是他。
王荣心里这么祈祷着。
转身的时候，当他对上何弦那一脸挑衅的表情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死定了！
“总……总监好。”王荣挤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何弦冷笑一声，“看来一直不来参加同事间的聚会，错过了很多精彩对话啊。”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大家齐刷刷地把视线汇聚到王荣一个人的身上。
感觉到不会有人站出来帮她度过这个难关，王荣咽了口唾沫，直直地看着何弦。
“怎么？说错话了也不罚一杯？”何弦挑着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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