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玉在怀

　　七月的京城,，已是酷热难当，慈禧早在一个月前就带着皇后和其他嫔妃去了颐和园避暑，而我因为禁足期没过，仍然留在宫中。
　　慈禧一走，整个紫禁城立刻显得空旷安静起来，我在波澜不惊中又过了一个月。禁足期满的那日，天气异常闷热，刚用了午膳没多久，天边就开始堆积着大片的乌云，仿佛就在一眨眼间，倾盆大雨已从天而降，直痛痛快快的下了一个时辰方雨收云散，雨过天晴起来。我极爱这雨后清新的空气，又因被禁足在宫内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未曾踏出景仁宫大门一步，待看雨停时离用晚膳尚有一段时间，忍不住拉着浣朱出门透透气。
　　我绕过御花园越走越远，不只不觉间已来到养性殿东侧的宁寿宫旁，早听说位于宁寿宫后侧的畅音阁临水而建，是宫中的大戏台，每当有人在台上表演，声音借着水势从而显的更加清幽缠绵。
　　我兴致勃勃的转身嘱咐浣朱把我的琴取来，自己则慢慢的走上空旷的戏台，但见楼台精致、水波粼粼，湿润的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花香，仿似仙境，忍不住心中一动，曼声吟唱起来：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 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一首歌唱完，我尚自沉浸在余音袅袅中，却听有人轻轻鼓掌，我忙一转头，但见一位男子长身玉立在我身前不远处，我定睛看去，却是光绪，我心中一慌，忙低头俯身请安，光绪微笑着看着我，轻声问：”你是哪个宫的？”“我是......我是皇后宫中的。”我庆幸自己平日朴素简洁的装扮，不知此时冒充宫女能不能混过关去。“哦。”我见他皱起了眉头，脸上略显出失望的神情，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我暗自感谢他的“厌屋及乌”，不动声色的向后台的方向移动，想悄悄的溜走，谁知就在我抬脚刚迈下第一级台阶时，却听到浣朱高声唤我的声音由远而近：“主子，主子，快，快，老佛爷刚派人来传旨，说是想念你讲的笑话，宣你现在到圆子里去呢！”
　　我顿时僵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你们主子是哪个宫的？”我听到身后光绪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回，回皇上的话，是，是景仁宫的德嫔娘娘。”浣朱跟我去慈禧宫中请安时曾远远的见过光绪几面，却从未想到皇上会在这里出现，慌乱中急忙跪地请安，我心知大势已去，一咬牙，回身跪在地上叩头请罪：“臣妾景仁宫德嫔叩见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光绪转头看着我，颇感兴味的开口问道：“有罪，有什么罪？”“欺、欺君之罪。”我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你封号的‘德’字是哪个德？”他忽然转了话题，我一楞，直觉感到这个问题有点古怪，却仍是脱口而出：“回皇上话，是贤良淑德的‘德’字。”“贤良淑德......”他轻轻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的对我说道：“这个封号和你还真是相得益彰啊。”
　　我听出他话中打趣的意思，不由胸中一阵气闷，心想他怎么和慈禧一样，都老是和我的封号过不去，这又不是我愿意叫的，你要是觉得你更衬这个“德”字，大可以自己拿去用，我巴不得送你呢。
　　“你就这么不喜欢朕，都不愿承认自己是朕的妃子么？”一阵热气从我的脸颊拂过，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我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抬起头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我听话的把头抬起来，见他细细的端详着我，我的脸在他的眼光注视下慢慢的红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直起身来，“欺君之罪，不可不罚。”他望着我说。“臣妾知罪，臣妾甘愿受罚。”我心里暗自心惊，低头认错。“就罚你......”他想了一下:“一会你就知道了”他一边迈步向前一边有些促狭的说道，“现在你快些去园子里吧，记得晚上早些回来领罚，朕可还等着你呢。”

　　我猜不透光绪要给我什么惩罚，心中忐忑不安，又不能在慈禧面前表现出来，面上只得强颜欢笑着撑到用过晚膳，慈禧本想留我今晚住在园子里，但我推说下午淋雨时受了点凉身体有些不适，急急回宫里去了。
　　刚回到景仁宫没多久，就见光绪身边的小福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手给我请了一个安：“德嫔娘娘大喜。”“大喜？”我不由一楞，不知道这喜从何来，小福子见我一脸迷惘的样子，得意的接下去道：“万岁爷今个翻了德嫔娘娘的牌子，娘娘不是大喜吗？快些准备准备，过会我就来接娘娘去养心殿侍寝。”
　　“侍寝？！”我听见这两个字有如五雷轰顶，心中哀叹一声：“果然是好大的惩罚。”脸上不由露出悲愤的神色，小福子奇怪的瞄了我两眼，心中暗自嘀咕：“这德嫔娘娘脸上的表情怎么看着不像是去侍寝，倒像是上刑场似的，果真古怪。”一旁的浣朱听了小福子的话却发出一声低呼，兴奋的转回身跑进内室抓了两把铜钱塞到小福子手里，不住的说：“有劳公公了，我们娘娘一定好好准备，您到时来接就成了。以后还有劳公公多照顾了。”小福子见了浣朱这番表现，心中暗叹：“终于还有一个表现正常的。”脸上却仍必恭必敬的道：“娘娘此去必定恩宠不绝，奴才以后还需仰仗娘娘提携呢。那奴才先告退了，半个时辰后再来接娘娘。”
　　小福子走后，景仁宫顿时鸡飞狗跳起来，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诚心来恭贺我获得皇上的恩宠，并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沐浴、化妆、梳头、更衣.....一大群人围着我七嘴八舌的提着各式各样的建议，终于，一切都搞定了，我在景仁宫众人无比期许的眼光注视下走上了去养心殿侍寝的软轿。
　　只一会的工夫，我就被抬到了养心殿西耳房的燕禧堂前，小福子早已掀起轿帘侍侯我下轿，等在一旁的宫女忙快步上前扶我进了燕禧堂，我按照祖宗规矩由宫女帮我褪尽了重重的宫装，卸去了支支簪环，在全身衣裳被褪尽的刹那，已有一条薄薄的黄毯裹住了我赤裸的身子，随即那宫女走到门口轻拍了一下手掌，小福子安静的走了进来，对我施了一礼后，弯下身子把我背在背上送入了皇上的寝宫。
　　我眼睁睁的看着小福子轻柔的把我放到龙床上，用左手扯住裹住我的薄毯一边只一抖，随着簿毯轻飘飘的离开我的身体，右手已飞快又及时的把一条明黄色的丝被覆盖在我身上，安静的对我请了安，悄悄退出去了。
　　我在被子里紧张的不停轻颤，感觉那覆盖在我身上的薄如蝉翼的丝被已被我浑身冒出的冷汗浸透，服帖在身上更加显露出我玲珑有致的曲线，我心里发急，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起再扯过另一条薄被盖在身上，远远的，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听着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心也跳的越来越快，下意识的闭紧双眼，装成已然熟睡的样子。我听到床帐被掀起时发出的轻微声响，紧接着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我暗自戒备着，精神高度紧张，忽听光绪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看来是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我在心里大声回答，同时更用力的又使劲闭了闭眼睛，“既是这样，朕也乏了，就和你一同歇着吧。”说完，光绪就伸手掀开我身上的丝被，侧身躺了过来，我大吃一惊，想到被子中自己光溜溜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一边往床角缩去，一边大声喊道：“我已经睡着了，你不要过来！”
　　光绪楞了一下，接着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我看着他那笑不可抑的样子，突然明白他刚才的所作所为都是故意捉弄我的，而自己居然上了他的当，不由有点恼羞成怒起来。
　　半响，他笑声渐歇，脸色忽的一整，轻轻的问我：“你是在害怕吗？为什么？难道嫫嫫们没有教过你吗？”
　　“我...我年纪还小....”我支吾着说，头低的都快埋进膝盖里去了，的确，以我现代人的观点来看，14岁还未成年，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能与人发生这种关系呢？奈何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不认同我的观点，笑意浓厚的反驳我说：“年纪还小？你可知道多少后宫嫔妃在你这个年龄都已做了额娘，难不成你和她们.....不一样吗？”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变的仿如耳语般轻柔，人却慢慢的靠了过来。
　　我心中大急，暗命自己一定要镇定，稳了稳心神，抬头望着他问道：“皇上喜欢我吗？”光绪闻言停住身子没再继续向我靠近，思索着望着我没有立刻出声，我趁着这个空档大胆的又开了口：“皇上与臣妾只不过见了寥寥数面，如果没有下午在畅音阁的偶遇，皇上可能穷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臣妾是谁又长的何种面貌，臣妾现在斗胆问皇上是否喜欢臣妾,也确是为难了皇上。”我略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继续接下去说道：“同样的道理，臣妾也不喜欢皇上。”说到这里，我飞快的扫了他一眼，见光绪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脸上没有不悦的神色，就放心的说了下去：“臣妾自幼熟读《女则》、《女戒》，但内心却向往着两情相悦的感情，所以，臣妾不愿现在，现在......”我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开口，说了句“请皇上恕罪”就把头深深的垂了下去不再看他，心内却暗暗揣摩他会不会被这番话打动。
　　“两情相悦........”我听到他低低的谓叹了一声，半晌后方自肃容对我说道：“不得不承认，朕被你这番话打动了，其实，朕也不甚爱这风月之事，很多时候只是想在这深宫之中找个合意的人说说话罢了。”我见他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带着一丝促狭的望着我：“朕准你的请求，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表示？”我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警惕的望着他。
　　“你放心，朕不会要你以身相许，只是要你把下午唱的曲子再给朕唱一遍罢了。”他见我一脸戒备，连忙笑意浓厚的抚慰我。
　　我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应承道：“臣妾遵旨。”刚想起身，忽又想到自己现在身无寸缕，不由脸红了起来，小声说道：“请皇上允许臣妾更衣。”
　　他眼光在我身上扫了一下，看到我窘迫的样子，倒也不忍心为难我，起身走到一旁唤宫女进来为我穿衣梳妆。
　　很快，我梳整完毕，走到寝殿角落摆着的古琴旁缓缓落座，抬头朝他嫣然一笑，低声唱了起来：
　　一曲完毕，殿中静默半晌，他方自惊喜的开口：“朕下午听你唱曲的时候距离尚远，只听得曲调柔美，不似平常所闻，现在细听你唱着歌词，竟也清雅异常，由此想见你定是读过《诗经》的了。”
　　“臣妾愚笨，只略读过一点。”我谦虚的回答。
　　“此曲、词可是你所写？”他眼睛亮闪闪的盯着我。
　　“回皇上话，是臣妾所写。”我暗自庆幸这时代还没有版权，心虚的低头应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喃喃自语着，抬头兴奋的对我说：“你把这《蒹葭》的意境表达的很好啊，真没想到朕后宫之中还有你这样的才女。”
　　“臣妾谢皇上夸奖。”我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的琴也弹的很好，显是得过名师指点。”他一付知音的样子开口品评。
　　“明秀.....曾来宫中指点过臣妾的琴艺。”我慢慢垂下头低低的说道。
　　“明秀......”他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夜色，好一会才对我说道：“夜深了，你也回宫早点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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