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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琴艺天分
——他这是在赶我走吗?
瑞雪本没有太确定这件事,以为自己听错,直到韩青衣转头看了一眼,他从那一眼中确定他真的就是这个意思,顿时浑身一颤,心里一片冰凉。
——好哇,他真是在赶我走!
是自己喝醉后又发酒疯咬人了吗?还是说不该去动南铭的酒?抑或这些年他将他藏得那么好,所以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韩门之内?
但不管为什么,也不能这样直接赶走呀!
觉得自尊心极其受伤,瑞雪紧紧抿着双唇,扬起高傲的下巴。
哼!走就走,谁稀罕!
静静的跟在后面,前面那人走快些,他就跟快些,前面那人放慢脚步等他,他也放慢脚步跟着。
明明心中忍着气,两颊咬着鼓鼓的,但动作却又始终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不回头的人,看不见亦步亦趋的他有多提心吊胆,有多乖。
很快,两人便到了大门旁的庭院内。
晨曦的薄雾还未散,因为时间太早,韩门内的其他人好似还没有起来,寒霜尤重,庭院内只有他二人低低说话的声音。
“你先回去,我忙完再去看你。”韩青衣转过身来的时候神情甚为冷淡,讲话也十分简单明了。
瑞雪大大的眼睛瞪着他不动,眸中闪动着期待的光,但因对面的人始终无动于衷,期待的火苗便渐渐燃成了灰烬,后齿紧咬牙根,面上只剩下紧绷的表情。
就这么稳稳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像一只倔强的小兽竖起了身上所有的刺。
韩青衣如此敏锐的人又怎么会觉察不到异样?但他仍是不发一言,只眯起眼来,冰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高傲意味,整个人散发出寒意十足的气场。
“走!”韩青衣似乎累极,指着大门呵斥道,惜字如金到压根不想说第二个字。
“不!我不回去!”瑞雪大声抗议,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白气。不过话出口后气势很快变成弱弱的,尾音里带着隆冬里特有的鼻音,一点也不像是在发怒,倒更像是在撒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就是气场十足又口齿伶俐的人啊,但只要一遇到韩青衣生气,就会自动破功,变回当年那个记忆混沌又口齿不清的怂蛋。
“为什么不要?”对于他明显的反抗,韩青衣反倒并未更加恼怒,只神情冷淡的问道。
因为不想引来旁人围观,瑞雪很快将音量降低:“不喜欢……我第一天去烟雨楼就不喜欢,一直都不喜欢。”
韩青衣不为所动,又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瑞雪认真想了想,只可惜脑中只有一片空茫茫,耷拉下头看着脚尖低声回答:“慧,我不知道啊……”
“呵,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还和我说什么不喜欢。”
听到韩青衣第一次语带讥讽的和自己说话,瑞雪心里十分难受,于是急忙反驳,脱口而出:“至少我喜欢……”
拔高的音调突然中断,脸上的红晕一直扩散到耳廓,他本就生得皮肤白净,此刻更是白中透粉,像是硬生生急刹住了什么害羞的话,等呼吸平复了些才委屈的解释,“……至少,我知道自己应该不仅仅是个琴师,那对我来说太容易了些。”
“哦?容易?”韩青衣挑一挑眉,对他的说法终于有出了一丝兴趣,“徽芮的琴族,天生擅长音律,更是世世代代以制琴为生。他们三岁开始学琴,八岁前往造琴坊磨练,十六岁出师后便前往各方磨砺,以达到炉火纯青、乐以载道的琴艺大师境界。琴族的第三十六代传人秦之谦,是徽芮有名的天才琴师,他三十岁时也只敢勉强说是略略悟得琴理,你却敢说太容易?”
“真的很容易,都很容易,我没有骗你。”
话说得一分都不客气,瑞雪漂亮的脸上却是一副坦荡荡表情,因为他心里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他而言,弹奏技法一学就会,谱曲演绎又全凭喜好,从未受过任何局限约束,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困难。至于韩青衣提到那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六十日都是在与人斗琴的秦之谦,他其实心里很是不屑,心想你怎么能拿他和我比?忍不住撇着嘴补充道:“是秦之谦自己太差,这又不能怪我。”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同一句话在说的人和听的人看来意思可以完全不同。
对于韩青衣来说,瑞雪这个回答无疑太过狂妄,而这种狂妄又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挑衅。敢当面如此反驳真是胆子不小。不过,那狂妄中莫名的自信,倒是让他眼中微不可查的露出些赞许意味。
“天分,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啊,椿妈妈说天分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那你有没想过老天爷为何要赏你这口饭?”
“啊?”瑞雪呆呆地愣住,当然是没有啊!但他不保证这样直接回答不会被韩青衣打死。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他在烟雨楼就是天天保暖思青衣,可是人又看不到只能天天躺在床上睡觉,所以才一不小心睡肿了,胖了好几斤。
至于修习琴艺,好简单啊;
学习武功,也好简单啊;
讨好客人,那更简单啊;
为什么会这么简单?
论简单和天分之间以及天分和老天爷之间的关系?
额……
瑞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珠轻转,笑嘻嘻的说:“其实,老天爷不赏我也有饭吃,你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很肤浅的,大多在看长相,没几个认真听曲子的。像我这种人怎么样都不会混得太差,你就不一样了,都不让人看看你长啥样……”
话音在此戛然而止,前一秒还在嬉皮笑脸的瑞雪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韩青衣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着他。
“瑞雪,”有别于之前的声色俱厉,这两个字韩青衣叫得格外的和缓,和缓中又透着疲惫。瑞雪心里咯噔一下,看见微亮天光刚好照出他温润笑意的眼眸,更是觉得不妙。
果然,很快他便听见那久违的温温和和的声音,那声音越平静温润就越是让他胆战心惊。
“这么说来,烟雨楼很适合你嘛。”
瑞雪的脸唰一下全白了,浑身僵硬得仿佛被钉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暴风雨前的宁静,盛怒前的温柔,这下是要彻底完蛋的节奏啊。
瑞雪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仅仅只是他完蛋的开始。
这世上最悲催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努力抗争了半天,结果自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瑞雪连忙摆手解释,又觉得单单只是解释远远不够,低下头怯生生说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别生我的气。”
别生我的气,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但是,这祈求并没有什么用。韩青衣看他的样子,依旧是温柔得阴沉沉的。
“回去吧,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你麻烦。”
“韩青,”瑞雪眼中极度绝望,两只手紧紧攥着,指甲都陷入了肉里,眼中含着泪水,极为诚挚的恳求道,“我是真的很想留下来。”
韩青衣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瑞雪,看着这个昨天才死里逃生的少年,看着他面对韩笙的斩杀都能无所畏惧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惶惑与不安,眸色愈发幽深。可下一刻,却又恢复了冷漠,移开视线。
“那好……”韩青衣看向晨曦中的远方,缓缓吐出口气,像是终于做出决定。
齐峰山方向突然传来隐约晨醒的钟声,寒夜的雾气已渐渐消散殆尽,初生的太阳将第一道光芒撒在庭院内的两人身上。
瑞雪见韩青衣挪动脚步朝假山方向走去,很快,南铭便从假山后边走出恭敬的低下头,一副静候命令的样子。而他是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瑞雪并不知道。
只听韩青衣面色和缓的吩咐道:“南铭,叫守夜和守曦的人都回去。”
“爷,他们只是有些担心这边的情况……”南铭应答时微含敌意的扫了瑞雪一眼,刚好撞上他投过来的好奇目光,一碰又快速滑开。
南铭尚未说完便被韩青衣打断:“都回去歇着吧,你也不用老是守在这里。”
“是。”
南铭的样子很是恭顺,点头后吹响低低的一声轻啸,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庭院内有丝毫变化,但就是这一直以来莫名的寂静,让瑞雪心中咯噔一下觉察出不对劲来。
是呀,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没有惊动韩门内的任何一人?在这偌大的府院内,在黎明未到的昏亮中,究竟有多少人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自己毫无察觉的是否他都一直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正环顾四周的他不禁心头一颤。以前,他只是知道韩青衣比自己厉害,但究竟厉害多少,有多厉害,到此刻他才真真正正的明白。
我擦……
这突然的觉悟让瑞雪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更加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
打发走了南铭等人,身穿青袍,手握青萧,一派干净斯文模样的韩门门主——韩青终于走回瑞雪跟前。晨曦的阳光照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浑身似乎都带着金色暖暖的光。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青箫中的短剑,将剑柄递到有些懵懂与困惑的瑞雪手上,语气和缓得似乎循循善诱。
“来,打赢我你就留下……”
瑞雪一颗吊起的心刚刚有些松懈,随即,便见那平波无痕的眸中突现狠厉之色,耳边响起格外冷冽决绝的四个字。
“……输了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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