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影子摩擦过影子，呼吸叠加着呼吸；站在加州熙攘的街头，手心捏着写了地址的纸，我忽然觉得紧张，尽管这种感觉只一闪而过——顶多停留一个红灯的时间。
　　按林曦给的地址我在一处小洋房前停下，铁制雕花栏杆上挂着“THE PETTYS”字样门牌，我向里张望，院子不大打扫得很干净，花圃里种满盆栽，花香软软糯糯溢出来，全都是些我叫不上名儿的品种。
　　“汪！汪！”不知从哪跑出来一只拉布拉多犬，隔着大铁栏远远朝我吠，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闻声出来，看到我站在门口，问：“what can I do for you?Missy”（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小姐）
　　我向他说明来意，我说我想找一位朋友，名叫萧予。管家迟疑片刻摇摇头，说这里没有这个人。
　　哦……我有些沮丧，其实并不意外，可还是要忍不住叹气。
　　“is that Sean a young man？”（那个叫萧予的是个年轻人吗？）管家不置可否问。我连连点头，说：“yes!he’s tall and looks like about 28ys!do you know him?”（是的是的，他个子挺高，27，8岁的样子，你认识他吗？）
　　管家仍摇头，转身招招手叫来了一位正在打扫的老妇人。

　　……，……

　　我曲腿坐在台阶上，靠着墙看楼梯口；光线从狭窄的走道中穿过，照到我时已感受不到温度；身后便是萧予的住所，家里没人，我决定等他。
　　老妇人说，她负责洋房花园的花花草草20年了，她是看着萧少爷长大的。她说，萧予父亲做生意出了事，什么事她不清楚，就知道有警察来收房子，说这房子已不是萧家的了。后来房子有了新主人，新主人继续雇佣了他们。然后某一天她突然发现站在远处愣愣看向这里的萧予。
　　老妇人说，她更喜欢原来的主人——萧予的父亲。她心疼萧予年纪轻轻就遭遇这样的变故。她曾拉他聊过天希望能帮到他，萧予拒绝了，之后就再没来过。
　　走前老妇人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是那时萧予留给她的——老妇人说话带有浓重的英国腔，我没能完全听懂她说什么，不过有这些就足够了。

　　外面起了风，窗外那梧桐沙沙舞起来。忽然就觉得，无限悲凉。
　　一只花猫不知嗅到了什么气味，从别处跑过来，在门口停住。它忽然细细的叫了一声，我看过去——萧予在它面前蹲下来温柔摩挲它头，舒服极了，花猫又“喵喵……”叫几声。
　　“萧予……”我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那身影略略一顿向我走来。走廊里已开了灯，打在他脸颊上有点点莹白的高光。鼻梁左边一点，颧骨左边又是一点，他看上更清瘦了些。
　　他在我面前站定，光线落在他眼里，像是印在玻璃上的霓虹，一刹那间又特别的扎眼。

　　萧予微微蹙眉，“你来做什么。”声音低低的，不是问句。

　　风阵阵吹进来，把他眼光吹成波浪。

　　“我……”我有些窘迫，低头思索着怎么开口才够婉转不至于伤害到他的自尊。嘶……稀薄空气中听到细小抽气声。我抬头看萧予，他向后倒靠在墙上，清清定定看我等我回答，一手不着痕迹地搭在腹部。
　　“林曦让我来看看你……”脑子里乱成一团，思索半天我居然说出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以为萧予会生气的——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被发现——如果我是萧予，我会生气。
　　但他没有，我看着萧予，静静默默的唇弯弯的，徐徐鞠起一把闲散优雅的风。“恩……”他淡然应一声然后就再维持不住那个笑容，狠狠地压着胃低下头去。
　　“萧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身体这样还到处乱跑！我想摸他上衣口袋找钥匙，总之得找个暖点的地方让他先坐下来。“钥匙呢？”没有没有……口袋里没有钥匙！我有些烦躁大声说。萧予深深地低着头没有声音。无意间手臂碰擦，兴许是感受到温度，他本能地向我靠过来，头埋在我怀里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却不受控制的颤抖。
　　再也没了火，我柔下声音哄他：“冷吗？进去就不冷了，再忍忍，乖，再忍忍就好了……”我边说边换个口袋摸钥匙。
　　我搂着他肩想尽量让他暖些，他重重的呼吸喷在我颈间痒痒的，很热，不正常的高温。我紧张的摸他头，烫！该死，什么时候发烧的，烧了多久了？……
　　——找到了！
　　我开门进去，扶萧予坐到沙发上，他立刻蜷起身体改用双手抵着胃，汗水不断从苍白如纸的脸上滑落。我倒了水，问他：“有药吗？我给你拿……”。萧予轻轻摇头，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凑近听，很费力才明白过来——没事的，一会儿就好……
　　他说。萧予，他在安慰我？……

　　那些一直积压着的悲伤与心痛如飘然而至的雪花一般毫无预兆，轻巧落下了一朵、一朵，缓缓的融化开来，点点的弥漫在心里。

　　视线有些模糊不清，我感到有炽热物体一滴一滴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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