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笑平生（主戚顾）

　　太平兴国六年春，江湖平静。正是冬雪开化，田垄萌苏的季节，京城似乎也暂时忘却了契丹人的纷扰，朝廷百姓各自安居乐业。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来，汴梁城中的六扇门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都在明争暗斗，囤积实力，没有一个是呆在那里吃闲饭的。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武林之大帮派之多自不必说。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任何一步看似不起眼儿的动作，都注定着日后的成败兴亡。

　　正是这样的一年，在江湖上靠贩卖消息为生的最大帮派——丐帮，壮大到了难以估测的程度。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酒肆二楼明里风月暗中密谋的时候，隔着一层薄薄的瓦片之上是不是睡着一个叫花子。正因为这些乞丐的行踪太过明朗，反倒形成了一种几乎让人忽视的隐秘，其网络之庞大势力之深广令人咋舌。

　　在丐帮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平时游手好闲，卖乖耍滑，不仅身手烂得可以而且毫无自知之明，年纪不大牛皮吹得不小——这个人，就是自封“京城第一偷儿腿”的乞儿骆元宝。要真说这个懒散臭屁的小混混有什么特长，那就是他跑得快，尤其是逃命的时候。这骆元宝，没人知道他的年龄，也没人知道他的出身，倒是所有人都知道某一天这个七八岁模样衣衫褴褛的小鬼屁颠屁颠跑来挑战丐帮跑得最快的“一阵风”狗剩儿，结果骆元宝买通一个小孩儿故意把肉包子掉在路上，趁着狗剩儿去捡的功夫对着他的屁股狠狠一脚，最后很卑鄙的赢了“一阵风”。骆元宝被愤愤不平的丐帮兄弟追出去了七八个街，最后浩浩荡荡四五十人把他堵在了城门口。再后来帮主开恩，还让他入了丐帮。这小子入帮后还是整天晃晃哒哒，也没有半点儿建树作为，渐渐地大家就把他遗忘了。

　　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在一处风声萧瑟之地（城楼下的风口）人迹罕见之时（起夜解手的时候）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骆元宝一头撞到一个黑影，当时给他吓得——大晚上还以为闹鬼了！别看小骆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底还是一臭屁小孩儿，撞到鬼当时吓得僵在那里，两腿瓢着都迈不开步，就被那个比自己一倍还高的影子一手抓住肩膀！事后用小骆子的话形容，那就是“我靠。差点尿（sui）了！”

　　抓着他之后影子久久没有动作，等小骆子差不多缓过来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

　　“…戚少商…”

　　啊？？小骆子这才恢复了理智，觉着抓着他肩膀的大概是个人，是个很大力气的男人，而且大概还是个喝酒喝高了满口胡话的很大力气的男人。他想掰开那人抓在肩上的手，可是怎么都掰不动。这人五指纤长有力，扣在他肩上，每根手指都按入骨节相扣之处，把他按得膀子酸疼。

　　他不放手小骆子绝没办法走，无奈中只好僵持着。这厮又来了一句，“…晚晴…”接着又是一句，“…都去吧…”

　　我。靠。

　　小骆子伸手拍拍他，“哎，我说公子，公子？我说…你也去吧。回家去吧您啊？都喝成什么样了？”左拍拍右拍拍，倒是完全没摸到荷包的样子，可是手中男人袍子的触感又分明是尚好的料子，夜色中看不清晰，不过对方的袍子也已经很破烂了。小骆子估摸着这家伙兴许是回家路上被人打劫了——唉呀呀，居然被别人抢先下手了！他好不惋惜。

　　还不等小骆子再说什么，那人突然一阵颤抖，猛地弯下腰——靠靠靠！！他不是要吐吧？！

　　“唔——！！”堂堂八尺男儿身形一个不稳，直面压到八岁孩童身上，小骆子想推开他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即一股恶臭的咸腥味儿扑面而来…是血——他吐血了！

　　“公子！公子你挺住！喂！！来人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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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醒过来的时候小骆子正蹲在河伯庙的草堆上看着他。烛火下陌生男子青色的衣衫蒙上了一层乌蒙蒙的惨淡。你别说哦，借着庙里的烛火小骆子才发现，对面的家伙虽然破衣烂衫，却当真长得相当好看。剑眉朗目，鼻挺唇薄，可惜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他真想劫一回色。谁料这厮刚一睁眼，突然疯了似的弹坐起来瞪着小骆子——干嘛？诈尸啊？

　　“你是谁？”

　　“我？我是乞丐。”

　　“这是哪…”

　　“哎，等等！该我问了。”小骆子在草堆上很神气的盘腿大坐，“你，是哪家出走的少爷啊？”

　　青衫男人一双凤眼儿清澈明朗，却又好像很恍惚的看着小骆子，是灯光太暗了么？

　　“我，我是…”

　　“是什么啊？”

　　烛火投在青衫男人的眼睛里，却浑浊得没有半点儿光辉。

　　“…我不知道。我是…谁？”

　　小骆子撇着嘴，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已经破烂不堪，几乎染成灰褐色的绸布衣裳，窃笑道，“装什么啊。看你这一身行头…莫不是刚从牢里逃出来？你刚才说戚少商，哎，是道上相传接替铁手成为四大名捕的戚少商吧。你犯了事，他在抓你啊？”

　　青衫男人不说话，默默看着小骆子，不置可否。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到官府去的。”且不说他只是一个乞丐，脑子里除了老王包子就是李二娘大饼，没空滩浑水，“你刚刚吐血了。我没钱带你看郎中，你自己找人看病吧。先走啦。”说罢转身跳下草堆，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哎…少侠！”男人在后面叫住他。

　　“干嘛？”第一次被人叫了少侠，小骆子脸上凶巴巴，心里乐开花。你被人叫过少侠吗？没有吧。说不高兴那绝对是假的。

　　“…多谢搭救。”

　　“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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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酣梦，影影绰绰，全是变成少侠劫贫济富的情景，等小骆子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睡的那条街上人声鼎沸，锣鼓阵阵，引来众人围观。当真江湖平静啊，习武之人都跑来耍，再不争什么盟主了？六扇门脚下好一派清净宁和，这京城快成杂耍之乡了。

　　“各位乡亲父老，小生身怀飞刀绝技，绝不伤人丝毫。各位乡亲定有奋勇之人，前来一试！”啧啧啧，又是个偷钱的好机会啊。小骆子抹一把脸，猫着身子往人群中一挤，在众人的肩胛间踮着脚往前看。隐约间瞥到空场中间的一抹青色。嚯，他挑起眉毛，有意思，这不是昨天的…

　　“别扯了，你这跛子！”他身边不远处一个锦衫公子摇着箔叶金扇戏谑道，“还飞刀？看你那叫花样儿，小心别跌着！”

　　“哈哈哈！哟，小子——用你的飞刀神技解决了他！”

　　“哟——！哈哈哈！！”

　　一时间围观者中起哄声唏嘘声叫嚷一片，时机刚好，小骆子趁众人笑闹顺手捞了几个荷包。瞄一眼不远处趾高气昂的锦衫公子哥儿和他手中的扇子——嚯，这不得值个几十两啊！摩拳擦掌一阵，他猫着身子准备摸过去，谁料还没迈出半步，那公子哥已然道了句“没意思没意思”，摇着扇子翩然转身提步走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开路的下人。靠…出门还带打手？真是… 这么密的人群得手也跑不开，他可不想自讨没趣，于是悻悻然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眼看着围观者都要散去，场子中央的青衫人还在极力挽留。

　　唉，这疯子干嘛呐？自己有伤在身不说，还耍刀弄剑？演着演着再吐血了怎么办…小骆子看看两边奚落的人群，抓抓头：突然觉得自己年纪小小却已体会到了落难英雄间的惺惺相惜，嗯嗯，看来自己果然是做大侠的料啊。

　　“哎哎哎，那个你！我来当你的靶子！”

　　拉场子的青衫男人闻声望过来，看到小骆子挤出人群那一刹那眼睛里闪出“怎么是你”的神色。小骆子朝他挤眉弄眼，心道可别太感激我啊，露馅儿了有你好看。

　　“怎么是个叫花子啊！”

　　“该不会是托儿吧，啊？”

　　好说歹说，人群倒是渐渐聚过来，小骆子大步走到青衫男人面前，很不客气的开口道，“事先说好，这忙不白帮。没打着我，你得答应我件事。打着我了，你得赔十五个包子！”

　　人群中又是一片哄笑，青衫男人倒是丝毫不去理会，望着小骆子道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小骆子还在心中盘算着自己为己为人的少侠气概，屁颠屁颠的接过青衫男人手上的黑布，擦肩而过的瞬间耳边传来一声清澈到近乎凛冽的声音，“别怕。”

　　怕个头啊，小骆子心中暗笑，小小飞刀还能快得过汴梁第一偷儿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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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爹！”

　　“你…”

　　见他侧身要躲，小骆子急忙兜着铜钱绕到另一边，“干爹，您当真厉害！那刀快得…我京城第一的偷儿腿也好生佩服！您要真是失手，我命就撩那儿啦！我说干爹…”

　　“我不是你干爹。”青衫男人躲开他的纠缠，小骆子空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袖子，反正都那么脏了，再抓一把也不嫌多。

　　“你答应过的！我帮忙的条件，扎不着我就得做我干爹！”

　　“你…这是无理取闹。”青衫男子柳眉蹇起，突然眼中一亮，“我给你十五个包子还不成？”

　　“你把我偷儿腿当什么人，十五个包子就想打发！”小骆子还是拽着他不放，圆目嗔怒道，“别看你一副细瘦身板儿——我可不是没见识，还看不出你身手不凡？这京城没几人出刀快过我的腿。以后你我二人协作，我给你作托儿，赚到钱分我一成，你教我功夫。我呢也会待你情深义重，亲如手足…”

　　连珠炮般的一席话把青衫男子说得无奈了，他叹气，“…这到底要认我做干爹还是做兄弟？”

　　“呃，干爹，当然干爹…我说爹啊，你这招——”

　　“——我还没答应呢。”

　　“哎，你这人…”还真是顽固啊。小骆子双手掐腰，五短身材倒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喂，我可是看你无亲无故又没钱看病，才好意帮忙的！昨天救你性命，今天为你解围，别太无情无义啊！要不然就你这疯子受了伤还在这而耍，以后啊肯定混不下去了！”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青衫男人，他竟眉眼一弯，哑然失笑。对方眉梢眼角轻轻儿上扬那一瞬间，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夺目光华，把小骆子看得当场呆在那里。

　　“疯子…”男人垂下眉眼儿轻声道，“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呢。”说罢又笑，光波流转间，别有一番清雅绮丽，甚是好看。

　　“…好看，”小骆子光顾盯着他的脸流口水了，顺口便道，“你要是个女的，我就娶你为妻！”

　　一会儿干爹一会儿兄弟一会儿夫妻的，这小子到底想什么呢。青衫男人笑着掰开小骆子的手，抖抖破衫上的灰尘，“走，大哥带你买包子吃去。”

　　“爹，咱不能乱了辈分啊…”

　　“谁是你爹。”

　　太平兴国六年春，事隔戚少商金銮殿一役一年有余，江湖平静。自喻京城第一偷儿腿的乞丐骆元宝和曾经风云武林的浪子顾惜朝相识，在所有的计谋背叛逃亡杀戮复仇暗算争夺陷阱真相江湖雄霸之后的岁月里，开始了一段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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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絮：小骆子&顾惜朝千里认爹搞笑剧场2则

　　顾惜朝（怀念状）：疯子…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呢（笑）。
　　小骆子（流口水）：好看…哎，我怎么觉得你笑起来和六扇门的某人特别像，是我的错觉吗？

　　顾惜朝（怀念状）：疯子…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呢（笑）。
　　小骆子（流口水）：好看…真好看。我靠，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息红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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