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暴君打工当御厨的日子

　　春禾饿了三天了。

　　三天前，她还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坐在电脑面前肝游戏，手边剩了半只麻辣兔头没啃完，谁知一醒来，她就来到了这个叫大兆的架空朝代，成了浣衣局的一名宫女。

　　原主与她重名，因为触怒了主事嬷嬷，被罚不许吃饭，据说她当时一个不服，就头冲洗衣池壁撞了过去。

　　这一撞，她倒是解脱了，却把春禾撞了过来，替她挨了这三天的饿。

　　眼瞅着，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春禾躺在大通铺上，饿得啃起了被角，三天里，她只喝了几瓢凉水充饥，涨了一肚子水，可胃里还是饿，饿得像有一把火在烧。

　　她当初怎么就不把那半只兔头啃完了再穿呢？

　　春禾十分后悔，可后悔也没有用，终于，她下了决定，她要去偷红薯！

　　红薯就种在距离浣衣局不远的冷宫里，那是她在白天时无意中发现的。

　　主事嬷嬷虽不许她吃饭，却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别人在吃饭的时候，春禾受不了那香味，便出了浣衣局到处晃，她又不识路，结果晃到了冷宫，里面空无一人，宫墙下长了一拨绿油油的叶子。

　　春禾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红薯叶。

　　她激动地奔过去，用双手将泥土扒开，果然看见下面埋着圆滚滚、红嫩嫩的小红薯们，估计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前辈种的。

　　她高兴坏了，眼睛冒出狼崽子一样的绿光，可惜还不等她挖出来，巡逻的侍卫就走了过来，她做贼心虚，生怕被当成坏人抓起来，只好暂时丢下红薯，飞快地从角门溜了出去。

　　现在夜深人静，总没有人巡逻了吧？

　　春禾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偷偷溜出房舍，一路胆战心惊，总算没碰上一个人，安全抵达冷宫。

　　她挖了好几个红薯，拿衣裙兜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寻来一些落叶残渣和树枝，堆在地上，从怀里拿出偷来的火石，擦出火星，用干枯的落叶引燃。

　　可惜树枝受了潮，不怎么易燃，春禾好不容易拿石头搭了个架子出来，让空气进去，又跪在地上吹气，才把火生了起来。

　　她松了口气，拿手一抹，白嫩的脸蛋上顿时多了好几道黑印，她毫不知情，将挖来的红薯小心翼翼地放在火里，然后抱膝坐在一旁，安心地等着红薯烤熟。

　　-
　　含章殿内，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们跪了满殿，额头冷汗涔涔，无一人敢抬头去看软榻上坐着的男人。

　　那便是元和帝刘显，他穿着一件黑色寝衣，青丝未束，瀑布似地泻了满肩，依面相看，倒是一位年轻俊美的帝王，但宫人们都知道，他患有难以治愈的疯症，令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今晚，皇帝的疯症又发作了，竟将御膳房送来的夜宵一把掀翻，汤汤水水洒在地上，又经青石砖的缝隙蜿蜒下流，一路流经奴才们的衣摆，可无一人敢动，生怕只是动一下，自己脑袋就搬了家。

　　刘显看着底下这帮噤若寒蝉的奴才们，眼底晦暗不明，突然冷哼一声，从榻上站起来，顺着台阶往下走。

　　每当他走到一个人跟前，那人便肉眼可见地哆嗦起来。

　　一群胆小如鼠之辈。

　　刘显心中越发狂躁，杀人的冲动止不住地从心底冒出来，他走到殿门前，这时却有人微弱地发出了声音。

　　“陛……陛下……”

　　刘显回过头，眼中多了几分诧异，见那人是从小看护他的老太监张海宁。

　　张海宁强行忍住心头惧意，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今夜天寒，外头风霜露重，您多少披一件衣裳吧……”

　　所有人都佩服起这个老太监的勇气来，虽说元和帝是他一手带大的没错，但皇帝六亲不认也是出了名的，何况他性格刚愎，不喜旁人劝谏，只怕老太监性命堪忧。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一向脾气坏得透顶的元和帝，这次却没有动怒，而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么”。

　　“那便把你的外衣脱给孤罢。”

　　“陛……陛下！”张海宁跪在地上，惊愕抬头，“老奴身子不洁，恐玷污了陛下贵体……”

　　“嗯？”
　　刘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变得凌厉十足：“那你便是不想脱了？”

　　大有他不脱衣，就脱掉他一层皮的意思。

　　张海宁不敢违抗圣意，只得将外袍脱了下来，刘显一把抢过来，随意地披在身上，出门去了。

　　行走在偌大的皇宫之内，他感到了一丝饥肠辘辘，这也是他半夜不睡的原因，可看着御膳房做出来的那桌东西，他又瞬间倒尽了胃口。

　　该死的御膳房，没半点用处，他就该把那里面的御厨全部拖出来杀光！

　　刘显阴鸷地想着，忽然，鼻端却传来一丝香味，他嗅了嗅，这时一阵夜风吹来，香味便更明显了，竟然勾得他的胃叫了几声。

　　他捂了捂空虚的肚子，迟疑片刻，最后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
　　冷宫一角。

　　春禾拿着树枝，将烤熟了的红薯从炭火堆里拨出来，急不可耐地去捡，结果被烫得缩回手，放在唇边吹了好几口气，这才将红薯捡起来，放进衣裙里兜着。

　　可就在这时，春禾感觉到后脖子上扑来一道冷气，就像大夏天的躲在房间里吹空调一样，可是，这里是古代，哪儿来的空调？

　　春禾手脚发僵，眼珠子慢慢地挪到左边，然后看到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子，披散着长发，一张面孔幽幽地散发着白光。

　　“鬼啊！”

　　春禾吓得一蹦三尺高，腿一下就瘫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红薯掉了下来，骨碌碌朝前一滚，好巧不巧，正好停在那鬼影的脚边。

　　鬼影似乎怔了片刻，俯身将红薯拾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察看。

　　春禾已经改坐为跪，朝他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大姐，我知道您是这冷宫里的冤魂，您大人有大量，冤有头债有主，去找把您关进来的人吧，我就一路过的，借贵宝地烤点儿吃的，您别介意啊，回头我烧点纸钱给您……”

　　“这是吃的？”

　　略带磁性的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

　　男……男的？

　　春禾一愣，慢慢抬起头，从男人的腿一路往上看，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虽然这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可他那件外衣，不是电视剧里公公们穿的式样？

　　难道，这还是个太监？

　　这太监半夜不睡，干什么跑出来装神弄鬼地吓人？害自己还磕了好几个头。

　　春禾怒从心起，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又将红薯从太监手里夺回来，没好气地说：“这是红薯，当然能吃啦，别跟我说你没吃过。”

　　刘显被这宫女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动了杀心，但是看见她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开始给那叫“红薯”的物什剥皮时，杀心又慢慢隐去了，而是像她一样，席地而坐，视线定格在她手上，半天才问：“这好吃么？”

　　那宫女慢条斯理地剥着皮，拖长腔调“嗯”了一声。

　　“这就要看情形了，红薯这玩意儿呢，其实就像家里的糟糠之妻，平时你在外面，吃惯了山珍海味，只会嫌红薯入口粗糙，食之无味，哪里会念起家常的好，只有等你在外头吃了苦头，回家一看，人家苦守寒窑十八年，专心盼望着你回家，这时你再看，红薯就是再貌丑无盐，被这强大的道德光环一衬，也凸显出三分姿色了。”

　　说完这一番话，她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声气。

　　刘显是半句都没听进去，只专注地盯着她手里的红薯，那灰扑扑的东西一旦剥了皮，底下金黄色的肉便冒了出来，有些地方烤焦了，沁出了像蜂蜜一样的油脂，那香味越发的浓郁，直往人鼻子里钻。

　　刘显的肚子更加饿了，几乎要唱起了空城计，他对那宫女伸出手：“给我。”

　　“什么给你？”

　　“你手上的东西。”

　　哟呵，春禾瞪大了眼睛，活了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乞食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啊？皇帝老子吗？

　　她小心地护住手里的红薯，不赞同地说：“这位公公，咱俩又不认识，你这也太不客气了，你说给就给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烤熟的，怎么可能白给你？”

　　刘显摸遍浑身上下，最后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

　　“我拿这个跟你换。”

　　春禾瞅了一眼睛，只见那玉佩雕工精湛，在月光底下发出莹莹玉光，一看便是个好东西，也不知这太监从哪儿浑水摸鱼摸来的。

　　搁平时她也就答应了，拿红薯换一件古董，多值当的生意。

　　但今晚不行，她还饿着肚子呢。

　　先前挖红薯，她怕大的不容易熟，只挖了三个小个头的，前两个都吃了，剩下这第三个，是最肥最圆的那个红薯，本来想留着最后吃，难道能给这个小太监吗？

　　她答应，她的肚子都不答应。
　　生存需求肯定是摆在第一位的，肚子饿的时候，就算有黄金万两，换不来吃的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她把玉佩推了回去，一口咬在红薯尖尖上。

　　好甜！

　　春禾餍足地眯起了双眼，可那一阵遍体生凉的感觉又来了。

　　她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那太监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或者说，是盯着那只被咬了一个缺的红薯。

　　真是的，就一个红薯而已，至于吗？

　　他一个公公，甭管职位高低，在这皇宫大内里，好歹是入了编制的公务员吧，看他长得唇红齿白、人模狗样的，总不能是像她一样，受到上级克扣，吃不饱饭吧？

　　至于搁这儿跟她扮可怜么，好像她欺负他一样。

　　春禾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吃饭的时候有人盯着，因为在她小时候，爷爷家是开酒楼的，她从小就有吃不完的小零嘴儿，每次吃东西都要躲起来，不然就会围过来一圈小孩儿，拖着鼻涕看她吃东西，就跟一群小哈巴狗似的。

　　偏偏她又心肠软，最后手里的东西都分光了，自己反而没得吃了，她爷爷为此骂过她许多次，还扬言再也不给她钱买吃的了。

　　可是下一次，他老人家买完菜回来，还是会把找的毛票给孙女买好吃的，而春禾买完了呢，照样哭得一脸花回来，说吃的都被抢光了。

　　祖孙两个都不长记性。

　　不长记性的春禾再次犯了老毛病，将红薯掰成两截，其中短的那一截递给太监：“喏，分你一半儿，吃吧。”

　　刘显垂眸看着那半截红薯芯子，有几分嫌弃，这个宫女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把她吃过的东西塞给他，看来她是不想活了，不如……

　　“不吃？”春禾递过去的手往回收，“不吃算了，正好我还不想给……”

　　“等等！”

　　一只大手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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