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的万分之一

　　霖天前不久下了场雨，好不容易放晴，天边迟迟不肯散开的云好似吸满水的网，压抑蛰伏着，像是随时都能再次反扑。

　　南阳区建造高达上千亿，素有挖煤五百年，南阳半套房的“美誉”，可如今也难逃天气影响，一旦离开闪光灯重金打造的高雅闲适，也开始变得蒙尘。

　　砚陌坐在落地窗前往下望，阴雨压沉的气氛中，灰白色伞面如同老旧花白的默片，一帧桢缓慢跳动。薄薄的玻璃像隔绝了两个世界，室外阴沉，室内宽敞明亮，暖色调的装潢让人像是踏进温柔乡。

　　从刚刚进门他就发现，这栋房子的陈设，格调甚至小到盆栽朝向，都是按照那人的习惯爱好做的。

　　客厅里还放着和那人信息素相似的香氛，这些爱意明目张胆却又藏在细节里。

　　只是可惜，可惜那个人厌烦了这些也就成了麻烦。
　　顶级Alpha不需要多余的感情，那个人更不需要。

　　“你骗我！你让他来见我，我不信，我就不信他真的舍得我！”抱枕茶杯摔了一地，一个小时了，坐在对面的Omega哭得越发伤心。他不相信喜欢的人已经抛弃他这个事实，泪水顺着脸颊落下，碎发湿乎乎黏在脸上，伤心得不成样子。

　　砚陌思绪被打断，他拿起面前的咖啡尝了下，视线再次落到Omega身上。他早就猜到会是这种反应，有些麻木甚至可以说是习惯了。

　　这些年他为那人解决了不少难缠的情人，当了无数次恶人，有时候是beta，有时候是Alpha，本是一时的情.爱，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贪婪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的委托人褚刑暃是顶级Alpha，在本就稀有的Alpha等级中，他的信息素浓度达99%，又是国内花绛集团唯一继承人。这么一个全身充满光环的男人，任何一项都可以让无数人前仆后继，这并不奇怪。

　　最开始他面对这些人这些事还有些敌意，慢慢地也就这样了。

　　砚陌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在来之前他看过Omega的信息，——艺术专业高材生，明明有着不错的前程，却不自量力准备拿假怀孕捆住褚刑暃。

　　他有些不耻这种行为，但也理解，哪个Omega不希望被顶级Alpha标记，不希望拥有更加优质的后代？

　　他将桌子上的文件再次推到Omega面前，语气严谨微和：“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契合度、学识、家世都不可能支撑你和褚总走到最后。”

　　“据我了解，你和褚总并无恋爱关系，一切都是你自愿，这栋房子价值千万，如果签下这份合同，房子就是你的，也许你真的对褚总一片痴心，但我的建议是见好就收。”

　　正在哭泣的Omega许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俊秀文气的Omega如此直白，他难过的直掉泪，却摆出一副强撑着自我保护的架势：“我不要钱，我也不要房子，我就是喜欢他，我根本不是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的！你们怎么可以把爱情这么物质化！！”

　　“是觉得少了吗？”

　　“什么？”

　　砚陌没理会他茫然的表情，直接在包里拿出一张支票、一支笔递给他：“加上这栋房子，这张支票最多再给你一千万。”

　　Omega瞬间红了眼，明明都是Omega，眼前这个人冷漠又伤人哪里有半点Omega的样子？他倔强地站起身怒视他，声音却颤抖：“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爱钱的！你在人格侮辱我！”

　　“侮辱你？”砚陌看着天真的Omega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靠在沙发背上一副主人的姿态，“我想你误会了，我是在做让双方都不亏的事。”

　　“也许你是真的喜欢褚总，可你有工资来源吗？获得过什么成就吗？家世背景比得上褚总吗？以你现在这种…嗯，算是依附的情况，很难不让人误会。”

　　“再者说，我相信你比我更懂像褚总这种阶级的人，不会娶一个毫无背景且不能给他带来一点价值的人，相比到时候受到侮辱，我个人觉得此时拿着钱爽快地离开更具有尊严。”砚陌表情始终淡淡的，像是感情这种东西从不存在他的生命里。

　　“没钱怎么了？难道爱一个人就该死吗？！在你们这种人眼里，是不是钱比什么都重要？！”Omega眼眶赤红，一副倔强的模样，身体都在发抖：“我再说一遍我怀孕了，你们谁也别想拆散我们！如果…如果你们想对我的孩子下手，那你们就是犯罪！”

　　根据Omega协会保护法，Omega一旦怀孕，伴侣有责任和义务抚养陪同，违背Omega意愿强行堕.胎属于情节严重的犯罪。

　　但所有的前提是他真的怀孕了，单纯的Omega还没步入社会，谎言都无比拙劣，以为这样就能留住褚刑暃，骗过所有人。

　　砚陌突然开始怜悯他，这样的条件找一个寻常Alpha都能过好一生，可惜他爱错了人，褚刑暃向来不喜欢被影响被束缚，如果他知道恐怕Omega没什么好下场。

　　他收敛思绪打算快点解决：“好，既然怀孕了，褚总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找你，足月的胎儿应该做过检查了，请问是在哪家医院做的，我这边收集了所有医院消息，并没有医院接待过你。”

　　被砚陌猛地一诈Omega明显有些慌了，他没想到对方会查，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我没有钱，去的是小诊所。”

　　“周先生希望你想好，谨言慎行，如果诽谤勒索，根据我国刑法第246条，第274条规定，情节严重且金额巨大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这栋房子我刚刚也说过价值千万…”

　　砚陌话还没说完，就被抱枕砸了个正着，整个肩膀酸痛无比。

　　面前的Omega不懂的如何反击，身体颤抖着，开始崩溃大哭，悲伤的草莓信息素让人难过不已：“像你这种人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就只是喜欢他！我喜欢他！我根本不是为了他的钱！！”

　　看着歇斯底里痛哭的Omega，砚陌突然有些茫然，拍了拍被打中的肩膀。

　　不懂，他确实是不懂。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他和褚刑暃契合度100%，却要装成没事人一样给他处理情人的纠缠。

　　契合度百分之百在所有记录里的存在率是万分之一，这证明两个人无论什么身份地位，无论相隔多远，差距多大，只要见一面身心都会无条件爱上彼此。忠诚一生，甚至为对方付出身家性命。

　　在仅有的记录里，那些契合度100%的伴侣都幸福快乐地度过了一生。

　　只可惜，万分之一的概率在别人那里是幸运，是天赐的爱情，但在砚陌身上就是原罪。

　　他本就已经麻木，可想起这些，眼眸里只有着无限的哀伤。

　　砚陌紧闭上眼再睁开已经收敛起情绪，同样身为Omega，他能感受到对方痛苦的情绪，有些内疚刚刚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不够委婉，对方也只是个痴心一片的Omega而已。

　　他释放出善意的安抚信息素，温暖又沁人心脾的天竺牡丹的花香笼罩着伤心的Omega，砚陌再次递过纸巾，满怀歉意：“很抱歉，我没有恶意，但根据目前情况来看，签下这份合同对你才是有利的不是吗？说实话这次是我，下次就不一定是谁来了。”

　　Omega哭肿的眼睛有些茫然，跌坐在单人沙发里，终于冷静下来：“砚律师，他…他真的…”

　　砚陌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无非是那个人真的不爱他了吗？为什么不爱了？

　　残忍又无情的真相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他抬起头无比严肃的看着Omega，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看见Omega期待的眼神变得无比绝望灰暗。

　　“我真的很爱他，只是爱他而已。”

　　“可以理解。”

　　Omega变得沉默寡言，木木的坐立许久后擦干泪水，拿过纸笔签下名字，砚陌看着也松了口气，他的任务完成了。
　　他收起文件放回公文包，起身拿走了所有褚刑暃存在过的证明，客厅摆放的照片，被收纳好沾满信息素的风衣，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像是把这一整段回忆抹去。他有些不敢看Omega伤心的眼神：“不好意思，这些算是风险不能留在这。”

　　见Omega迟迟没有缓过来，砚陌打算离开，可他刚走到玄关处就听到Omega沙哑又空洞的声音，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砚律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砚陌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照片，照片应该是Omega偷拍的。照片里稳重俊冷的Alpha处理着公务，许是被Omega叫了一声，Alpha回头望了一眼，五官精致英朗，那双具有震慑性的眼睛此刻充满温情。

　　自从那件事过后，那个人从未给过他，即使是假的。照片可以看出褚刑暃对这个人没有任何真心，和平时看宠物没什么两样，可砚陌还是察觉到自己嫉妒了。

　　砚陌回过神苦笑了下，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语气难得有一丝无奈：“那就努力站到他身后，远远地看着吧，只要能看到他就够了。”说完他没有停留开门离开了这里。

　　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在那件事过后他就没资格再提了。

　　下了楼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砚陌缓缓心绪刚打开伞，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在了面前，从驾驶座下来一位三四十岁的男性beta。

　　这人是褚刑暃的私人助理孙礼，是早年间褚刑暃外祖父专门派过来照顾自己外孙的。

　　“孙叔你怎么来了？”

　　孙礼主动接过伞打开了车门，亲和又有分寸感：“砚先生，少爷在公司等你，这些交给我吧。”

　　一想到那个人正在等他，砚陌脸上的笑意就控制不住：“好，辛苦你了孙叔。”

　　怀里东西被一一接过去，最后是那件沾满褚刑暃安抚信息素的大衣，砚陌不动声色的收在怀里，孙礼心里了然，微微颔首把他迎上了车。

　　那些东西会被销毁不留下任何证据，车子慢慢启动，眼前的景色齐刷刷后移。砚陌看着腿上的黑色风衣，垂眸里是化不开的爱意，他爱惜的抚摸着，如获至宝。

　　一股镇静强大的信息素飘散开，瞬间抚平他的神经，安抚着，撩拨着，兴奋又舒缓。

　　刻在基因里的臣服欲让他想奉献于衣服的主人，这是属于褚刑暃的信息素——迷迭香。

《死灰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