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过初相遇

　　虽然才刚进入十一月，乔溪却觉得好像已经入冬很久了，一向畏寒的她更是早早就穿上了羽绒服。

　　明华的冬天寒冷而干燥，这座城市地处平原，地形开阔，尤其是在这毫无障碍物阻拦的外环的大平原上，寒风更是肆无忌惮地刮着，跟不要钱似的。

　　这样的气候，使得从南方小城北上而来的乔溪一时难以适应。

　　刚出了教学楼的门便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寒风，乔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缩了缩脖子，抬手将围巾往上拉，直到将下半张脸都遮挡起来。

　　又是一年冬天至！

　　乔溪心中轻叹一声，又将双手插回羽绒服暖和的口袋，然后迈步往宿舍楼走去。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脸颊刺痛如刀割一般。即便乔溪并不喜欢这里的天气，可她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只是因为钟垣。

　　算起来，这已经是乔溪在明华的第三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乔溪想着，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在这所医学院待了这么久，半个学期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而此时，距乔溪上一次见到钟垣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学医其实并不是乔溪最初的目标，她更没想过来北方。因为钟垣，她才来到了这里。可惜，似乎只有她自己把当初那个玩笑当了真。

　　来到这所学校之后，乔溪曾心存侥幸，想尽办法去搜寻钟垣的身影，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

　　内心仅存的希望被打破，乔溪的心里当然应该失落的，但是除了失落，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困扰着她。以至于她几乎每天都能想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魔了。

　　终于，就在乔溪已经下定决心想要把他从心里抛出去的时候，微信里忽然收到了一条备注为“我是钟垣”的好友请求。看着这个名字，乔溪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起了曾经和他相处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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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第一次月考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乔溪和钟垣成了同桌。那个时候，她尚不知道，他们两个同桌，一坐就是一年。

　　当时班里是在每次考试之后，按照本次成绩排名顺序自己挑座位的。第一次月考，乔溪的排名从入班时的第三名变成了第十名，而钟垣依旧是第一名。

　　轮到乔溪挑座位的时候，她原本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她性格慢热，本就不是个很善于交朋友的人，因此，入班一个多月以来，除了原本前后左右的同学，她并没有任何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这种情况下，选座位就是一件让她感觉很尴尬的事情，因为没有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在身边，她会十分不自在的，虽说这是与其他同学相处的必要阶段。

　　再加上乔溪本身就有选择困难症，选座位对于她来说就变成了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正当她站在讲台边犹豫不定的时候，钟垣解救了正处于左右为难境地的她。他已经选好了座位，坐在第二排靠窗那侧，离讲台不远。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他出声喊她，然后示意她坐他旁边的位置。

　　乔溪惊讶的看向他，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一如他平常时候脸上惯有的那种，温暖阳光。看着他的笑容，乔溪向他走去，然后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来。虽然她心里挺感激的，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回给他一个微笑。貌似他也没怎么在意，接着就做自己的事情了。

　　记忆中那是她们两个的第一次交集，在那之前，乔溪对他的印象也就只有：长得帅，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特精神；个子高，身姿挺拔，比她1米6的身高高出一头；成绩好，入班时他排名第一，第一次月考也是第一名。乔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自己坐他旁边，但经过那次之后，她对他的印象多了一条：善良友好。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同桌生涯。一开始的时候，乔溪和钟垣并没有许多的语言交流，一般就是各做各的事，只除了一些与学习有关的东西他们会一起讨论，渐渐地她发现他原来也是一个话比较少的人。

　　乔溪平时的一大兴趣就是看各种各样的杂志和小说。所以每次语文早读课或者是自习课上，她都会偷偷拿出来看，当然，还要随时提防老师到来。

　　不过，渐渐的，钟垣每次都会在老师来的时候悄悄提醒她，于是，她就可以更加安心地看书。久而久之，她和钟垣的“革命友情”也渐渐培养出来了，他们会随便讨论一些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也开始互相开一些玩笑了。有时候，乔溪看到有趣的故事或文字，也会拿给他看。

　　有一次，乔溪看到一个比较暖心的故事，里面提及中医与养生的知识，于是她拿着书给他看，还随口说了一句，学中医也挺好的。

　　当时钟垣瞟了一眼书上的内容，又抬起头看乔溪一眼，附和说中医挺好。

　　于是乔溪就开玩笑说，那以后就去中医药大学读书吧！其实对于她来说，那句话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因为她从没想过当一名医生，所以根本就没把它放在心上。但她忽略了钟垣当时看向她时表情中的深意，她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会造成后来这个结果。

　　冬天的时候，乔溪和钟垣依旧是同桌，其实在那之前又经历了一次调座位，不过结果还是一样。

　　钟垣依旧是第一名，而乔溪却因为物理成绩差再一次退步了，再选座位的时候，想要坐之前的位置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想要和钟垣坐同桌的人很多，乔溪不能保证一定能选到那个位置。

　　但是，钟垣顶着被别人“所不齿”的压力帮她占了座，因此，他们得以继续做同桌。其实在高一剩余的日子里，他们的同桌关系一直都是这样保持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乔溪因为怕冷所以渐渐就懒得去餐厅吃饭，只随意吃点面包饼干什么的。
　　就这样过了两天，有天早饭后，钟垣回到座位上就问他这两天是不是没吃早饭，乔溪说：“对啊，你怎么知道？”他没回答，只是问她为什么没去吃，乔溪就实话实说了。

　　钟垣沉吟片刻，说，“要不以后我帮你带早饭吧。”

　　听到他的话，乔溪心里挺不好意思的，当即就对他说：“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笑着说：“反正我吃饭快，回来早，没关系的。”

　　最后乔溪还是请他帮忙带早饭了。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乐意为她带早饭的钟垣婉拒了多少人的帮忙，只为能让她尽快吃上热乎乎的包子。

　　快到冬至的时候，乔溪感冒了，整个人恹恹的，说话都带着鼻音。

　　那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乔溪听到钟垣对一个同学说他要请假回家，她感到好奇，这都已经周四，后天就是周末了，为什么这时候回家？于是乔溪便问了他，可他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原因。

　　第二天早上，乔溪到教室的时候，钟垣还没到，他的位置空荡荡的，她忽然就不适应了，心里总觉得空空的，不太踏实。

　　彼时的她还没发觉自己对钟垣的心思，待她在后来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钟垣时，才发现原来她对他的感情从这时候甚至更早以前就有了。

　　终于，钟垣来教室了，他一坐到位置上就给乔溪一包东西。他没有直视她，只是一边拿书一边说着：“这是我刚刚经过超市帮你带的姜片还有红糖，你不是感冒了吗？不严重的话就别吃药了，先喝一些红糖姜水吧。”

　　看着桌子上的生姜片，乔溪的心里暖暖的，麻麻的，总之，很舒服的感觉。

　　然而她却忽略了某些细节，早上五点半，在没有便利店的这座小城里，还有哪家超市这么早就开门呢？

　　乔溪对他说了谢谢，拿出两片生姜片和红糖一起泡水喝，红糖姜水微微的辛辣的味道，却是让她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高一就结束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要分文理科了。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在领成绩单的时候，大家又聚在教室里。

　　这段时间，大家似乎都有些兴奋，但是乔溪发现钟垣却好像没什么感觉，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乔溪一直在纠结是选文还是选理，因为她不喜欢物理，可是又对文科没什么兴趣。于是她就向钟垣征求意见。

　　他问道，“你考试的理科成绩好还是文科成绩好？”

　　一般说来，乔溪的理化生三科的成绩确实是好于政史地的。

　　“那就选理科好了。”钟垣说道。

　　“理科吗？”乔溪又陷入了纠结。她比较粗心，物理又是她的弱项，这种情况选理科的话是不太合适的吧？

　　“要不我就选文吧，这样可以轻松一点。”乔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钟垣，谁知他却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都快要分开了，还要闹得这么不愉快吗？乔溪心里想着。又一想，对啊，要分开了，她忽然就感觉有些伤感，还夹杂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心里酸酸的。总之，她并不高兴，一时陷入自己的情绪，就没心情怎么注意其他的了。当她再次回神的时候，已经要交选科的表了。

　　乔溪匆匆填了文科，然后把表交上去，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暑假，同学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乔溪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看到钟垣坐在位置上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她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和他打了声招呼，“你还不走吗？”

　　钟垣扭头看着她，眸底有复杂的情绪闪动，没有开口。

　　乔溪一时不敢与他对视，稍稍移开视线，才听到他说“当然要走啊！再见了！”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的语气太过生硬，乔溪突然就感到难受了。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哭。随之到来的暑假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十几天的期假里，乔溪总是想到钟垣离开时说话的语气和眼神，每次想到都会感觉闷闷的。

　　再开学的时候，乔溪坐到了文科实验班，新的环境又让她想到了刚和钟垣做同桌时的情形。

　　课间的时候，她到布告栏前悄悄寻找钟垣的名字，然而她前前后后找了四遍都没有看到钟垣二字。

　　乔溪掩不住的失落，他到底怎么回事？是转学了吗？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连钟垣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她想，他们应该就这样了吧！

　　可事实是，在高二至高三两年内，乔溪前后换过很多个同桌，可是每一次她都会想起钟垣。想起他为她占座，为她带早饭，还为她带过生姜，红糖，牛奶…等等等等。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我喜欢钟垣啊！

　　可是她却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钟垣，也没有勇气再去找他，加上学习任务越来越重，空闲时间越来越少，渐渐的，她想起钟垣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只是偶尔会在发呆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高三的某个大课间，乔溪去开水房接水，无意中听到有人提到两个熟悉的音节，她顿时打起了精神，视线去寻找说话人，这里人不多，她的视线很快锁定两个女生，仔细辨认后，时晨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她们，但耳朵却依然支着去探听她们的对话。

　　“……他现在好像在吴和吧？应该是高二的时候搬家到那里……物理吧？”

　　“……后来听说他想学中医……反正就是医学吧？”

　　乔溪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片段“那我们以后就去中医药大学读书吧！”

　　那是她曾经的玩笑话，可是现在却…是她想多了吗？

　　她好想上前去问清楚啊，可是她没有那个胆子，更何况还不确定那两个女生谈论的是不是钟垣。

　　但是她暗自在心里下定决心，不管是不是钟垣，她都要努力考取最好的医学院校，哪怕她现在学文科，以后也要尽力考入医学院，非医学专业也行。

　　有了这样一个信念，乔溪学习更有动力了。就这样，一直到高考，她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心思。

　　终于，高考结束后，乔溪考上了明华医学院。她终于鼓起勇气四处打听，甚至还加入了自己还有吴和市的校友会，然而没有人知道钟垣。怎么回事？乔溪开始慌了。

　　带着遗憾，怀着忐忑，乔溪开始一个人出入中医学课堂。

　　室友有时候会问她为什么总去中医专业蹭课，乔溪笑笑，只说自己对中医感兴趣。

　　中药课上，老师讲到生姜这味药：生姜，性辛，温。归肺、脾、胃经。散寒解表，温中止呕，化痰止咳。适用于风寒表证，胃寒呕吐，肺寒咳嗽……

　　看到大屏幕上生姜的功效，乔溪再一次想起了钟垣。果然，这所医学院并没有钟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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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回来，现在看到钟垣发来的加好友请求，乔溪点击了接受。

　　很快，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我找到你了。”

　　看着这几个字乔溪又想哭了，泪水已经湿了眼眶，这几个字也正是她想说的。幸好是隔着手机屏幕，他看不到她此刻的样子。

　　乔溪回复：“你现在在哪？”

　　手机屏幕左上角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她才看到他又发的消息：“政大。”

　　政大？刚分完文理科之后，乔溪在教室外面的许愿墙上写的目标大学就是政大，那是南方的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怎么会…？她有些惊讶。

　　还没回复，就又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我以为你在政大。”

　　“高二暑假我回去过一次，看到你在光荣榜上的照片，那上面你的目标是政大。”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联系你。”

　　“乔溪，你又说话不算话。”

　　乔溪泪水完全流下来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她心里乱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回复了：“我以为你在明华医学院。”

　　他又回复：“你什么时候回家？”

　　啊？话题转变好快。乔溪输入：“我们1月6号考完试，我7号下午出发，到站应该是晚上11点。”

　　他回道：“我知道了。”

　　许久不见他再发消息，也许他有其他事吧？

　　不管怎样，总算重新联系上他，于是乔溪也就安心复习了，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高兴。

　　后面几周，钟垣也没再经常给乔溪发消息，许是临近考试，他只是每天不定时地给他发消息鼓励她好好复习，没有多余的话，仅是如此，乔溪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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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乔溪一个人坐上火车，想着即将见到家人，心里满是欢喜，连路途的遥远与辛苦都不介意了。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晚上将近十二点。出站后，迎着凛冽的寒风，还有数个热情招来旅客的小旅店老板围着她，乔溪感觉有些不知所措。陌生的环境，这么晚的时间，她该怎么办？在出站口站了半晌，乔溪正准备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却忽然看到火车站门口处有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正朝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不是幻觉，那真的是钟垣。

　　那一刻乔溪的心情真的是难以言喻，惊喜夹杂着感动，在陌生的地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人。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周围来来往往的旅客，她仿佛只看得到他。

　　钟垣在乔溪面前站定，脸上是她熟悉的笑容，他静静地看着她。微弱的灯光下，乔溪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光。

　　“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是三号就放假了吗？”乔溪问他，太不可思议了。

　　“我以为你知道。”他回答，然后微叹一声，一手接过乔溪的行李箱，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傻傻呆愣着的她拥入他的怀里。

　　茫然中乔溪好像听到他又说了一声“笨蛋”。

　　寒冷的冬夜里，一惯怕冷的乔溪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

　　我们在最好的时候相遇，却因为年少时的胆小与顾忌而与彼此擦肩而过。但是无论发生过什么，我们终究又在最恰当的时间相逢。

　　相逢不过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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