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千里

　　第九章 宗祠

　　青州这一日在下雨，早春三月的绵绵小雨，街上人少了许多，连摊贩都没甚精神，吆喝声也小了。凤晓宸在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停下来，问了个铺子的方位，然后看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很有些心动。他摸了摸袖袋，好像还有几个铜板，便买了两根。

　　这糖葫芦的味道，倒是比其他地方的酸，但在回味之后又有着说不出的甜。凤晓宸咬着糖葫芦，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他兴冲冲地拿着一串糖葫芦去找爹亲，他那极少与他说话的爹亲，竟然当真吃了一个，然后很难得地说了一句，青州那里的，才是最好吃的。

　　当时，爹亲的眼神，他还小，看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让他有些难过。

　　他走了几步，就听到背后一直在喊，“公子！公子！”

　　凤晓宸有些奇怪的转头，难道刚刚给的钱不够吗？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笑了笑，“你走错方向了。”夹杂着青州口音的方言，有些难懂，但还是让勉强听明白的凤晓宸脸红了红。他低声谢过人，换了个方向。

　　其实那书铺离着也不远，穿过两条街巷就到了。这铺子极普通，店面也不大，书架上零零散散地堆着些经史杂记。他四处看了一圈，下雨天，铺子里没什么人，老掌柜眯着眼，在柜面里打着磕睡。

　　“掌柜的，”凤晓宸走到了柜台前，指尖在柜子上敲了敲，“我想问您本书？”

　　老掌柜也没睁眼，淡淡道，“客人问吧。”

　　凤晓宸压低了声音，问道，“这里可有一本书，叫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老掌柜嘴角浮起了一丝笑，站起身，还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折痕：“客人里面请。”

　　走进去，才会发现后院竟不小，凤晓宸随口问了几句闲话，老掌柜自是要应酬。

　　再看了看凤晓宸递过来的东西，说是书的定金，老掌柜眼神柔和了一分，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这位原来是贵客，不如到舍下奉杯茶，那书久没有人要，已经存去了别的地方，却是要找一找。”

　　这一问一答间，凤晓宸的眉尖不为人知地动了动。院里还有人，从那气息看，也不在自己之下，敌我不明，但他既是应了父亲，再怎么样危险，那东西都要拿到手。

　　老掌柜客气地请他先上车，凤晓宸点点头，拱手一礼道：“给您添麻烦了。”

　　马车的轱碌慢慢滚过青石板，车帘不时被风吹动。从不断擦过的景色来看，他们这条路是出城的方向。那名老掌柜闭着眼养神，并不与他多话。

　　凤晓宸却也不急。他看着车外的绿波流水，心里很是有几分庆幸，还好把长笑和沉沉都留在了客店里。就是龙潭虎穴，他一个人也是可以闯一闯的。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驶进了一处村庄。这村庄很偏僻，交通也不算发达，又不出产丰富，是以大部分人都未曾听过这个村子。

　　几个扛着锄头的农夫经过，笑着与驾车的小伙计打了个招呼：“四仔，回来了。”

　　小伙计点点头，又扯了扯缰绳，催着马再走得快些，又穿过了几道田埂，面前多了一座老宅。青墙白瓦，述说着古老的历史，久木沉灰，老宅那深深的阴，让凤晓宸在踏入的时候，心头一动，莫名的，他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门口迎出的人向着领头的老掌柜点了点头。在凤晓宸到之前，他们便已然得到了通知，拿着信物的人出现了。是以，竟有三位管事亲自出迎。

　　老掌柜径自坐了侧面的第二个位置，首位空置，虽然仍是一副合着眼，不想说话也懒于理事的样子，但凤晓宸心里很清楚，这位老人，其实已经观察了他一路。

　　他微微一笑，再次拱手，一圈施了个礼：“凤晓宸见过各位前辈。”

　　老掌柜此刻的心情确实复杂。这个人，从相貌看实在肖似家主，但这内在心性，却很难在短短的时间内看个分明，这十几年过去，凤家与那个人间的恩怨，也不是时间所能消融的。

　　他微叹了口气：“公子远来辛苦，上座，奉茶。”见凤晓宸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淡淡道，“公子来此，除了取书，可还有其他的事？”

　　“我只知道是来取一件东西，但什么东西，家父没说。这个，请前辈示教。”

　　老掌柜合上了茶盏，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也不再拖，开门见山地说道，“公子也不必再喊我前辈，我在族里排行老大，熟悉的就喊我凤大，你爹亲在族里，排行老三。”

　　凤晓宸的手微微一颤，但脸色仍是如常，也恭敬放下茶盏，站起身，“请凤大先生赐教。”

　　凤大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淡淡的欣赏。这孩子，倒真有几分像小三。“当年，我们与你父亲有过协定，如果我们肯让你入凤家宗谱，成为凤家下一任的家主，他便可以将凤三，也就是你爹亲的尸体归葬于凤家。这是，凤七，凤九，他们掌宗祠与家谱，我们凤家的宗祠规矩极多，要归宗，有许多的事情，便由他们与你分说。”

　　“你父亲托给我们的，自会有人交给你。赶了一天的路，也辛苦了，去歇着吧。”

　　凤晓宸的眸子定了定，淡淡一笑，便也依言站起了身，与三位见过礼后，跟着领路的管事先出去了。

　　安静的院落里，只有微风拂过竹子，发出了沙沙的清响。当他穿过了那一重一重的院门，仿佛无穷无尽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为何他觉得这里似曾相识。

　　因为，这里像极了当年的皇家别院。他与爹亲，在那里住过七年。

　　本以为这世上没有了什么亲人，现在，忽然出现了一群与他同姓同宗之人，他心里也涌起了难以言说的感觉。有些本能的亲近，很想知道一些爹亲当年的事情，但是在这古旧深宅里，他的到来，只怕，不是所有人都乐见的。

　　至少，那位凤七先生的眼神，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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