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ne

　　宁远订了最早的航班回省城，一出机场上了出租，就开始拨乔晓的手机，毫不意外听到那个机械的女声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摁断电话，改了主意，对司机师傅说：“麻烦你，先不去清江宾馆，先到老街。”
　　司机师傅是个年轻小伙，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典型的本地人，黝黑壮实，应了一声，就操一口省城普通话热情搭讪：“大哥，你来我们这旅游啊？真潇洒，就拿个小包。”
　　宁远早上七点的飞机，一夜根本没怎么合眼，凌晨五点就开车去机场，一是走得急，二是没心思，拿了证件和钱包随手塞进个小背包里就出了门，现在被人说潇洒，就跟听了反讽似地，只能苦笑，随口应付一句，没有和司机瞎扯的兴致。
　　出租车开过清江大桥，宁远下意识望向车窗外，省城初秋的正午阳光下，清江看起来平静宁和，完全不似噩梦中的奔腾汹涌，江面如撒了碎金，波光粼粼闪烁，几乎要刺痛他的眼。
　　也许他看得太久了，司机就说：“大哥你来得还真是时候，要是早两个月，清江涨水，就不能去怒马湾玩漂流了。”
　　宁远听到他提起怒马湾，不由静了一下，才问：“怒马湾现在可以玩漂流？”
　　“是啊，这几年才搞起来的旅游项目，好多外地人来玩，怒马湾水急，玩起来刺激，不过夏天下暴雨，清江涨了水，怒马湾那水就太急了，容易出事，前阵政府不让搞，这个月水退了，才又开放了。”司机介绍完旅游项目，又跟宁远拉生意：“大哥你想玩吗？我有朋友在旅行社，可以给你优惠。”
　　宁远勉强笑笑：“不用了，我玩不来这个。”
　　怒马湾，顾名思义，水里湍急如怒马奔腾，那里是清江河道拐弯的地方，两面夹山，河口狭窄，地势陡降，清江江水自上游和缓流来，到了那小小出口，忽然直冲而下，江水奔腾，险峻刺激。
　　可怒马湾之上，清江江流和缓，江水清澈，沿岸峰峦绵延，岸边村庄，绿竹掩映着白墙青瓦的农家小院，那样古朴的风景在现在一定不比吹得天花乱坠的什么古镇差，而早在十几年前，怒马湾旁的村子里，就有会做生意的农民搞起了农家乐，吃农家菜，江边烧烤，泛舟江上，之类之类的项目，当年都是新鲜乐子，至少在那年放暑假非要跟着他回省城的女朋友眼里，是新奇的玩意，他当时实在不该随随便便就答应那个女孩的提议，更不该，心血来潮呼朋招友一起去，最不该的，就是怂恿刚刚高考完的小舟带着乔晓一起去。
　　他还记得那年暑假回省城，刚下飞机就回学校找小舟，小舟一见面就笑着告诉他好消息：宁远哥，我和小乔估分都上了六百五，老师都说上燕大肯定没问题，到时咱们三个又在一个学校，真好。
　　是啊，真好，他和她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他就只能一直看着——其实，他明明可以不必看的，在高中毕业后，他明明该顺着外公的意思，进军校，混部队，可是偏偏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主动张口求了姨父，走了路子，靠着个音乐特长生的身份，极不光彩地进了燕大。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或许就是想趁着一起出游时，等小舟不在她身边，就对她炫耀一下：奶茶妹，你想考燕大那个系？说出来师兄帮你参考一下。
　　她从来不肯正眼看他，对他故意叫的外号似乎听不到，对他的炫耀也像是毫无所觉，既无愤怒又无鄙夷，只是冷淡：谢谢不用。
　　越是这样，他就越控制不住想招惹她：也是，你也不是想上哪个系就能上哪个系，服从调配保险点，对吧？其实，你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想办法。
　　她终于抬眼看他，眼神是一样的冷淡，他却在她短短几秒的注视下，心头狂跳，口干舌燥，不敢妄动，眼睁睁地看着她连话都不愿说直接转身走开，半晌才回过神，突然暴怒，踹翻了一旁的桌椅。
　　他在她面前，一向没有办法，从前是，现在也是。
　　出租车在老街街口停下，他下了车，司机师傅还热心地给他推荐：“大哥，你记得尝尝乔记粉饺，很有名的，还上过电视。”
　　宁远很多年没来过老街，听过乔晓提过几句乔家的改变，可真正走到乔记，还是吃了一惊，随即竟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也好，过去的都不在了，两层小楼加盖到四层，奶茶铺子变成了小吃档口，那个对着他只会冷淡地说“两杯奶茶，盛惠五块，谢谢”的女孩，终于会对他微笑，会为他脸红，会为他慌乱——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不要记起。
　　宁远走到乔记旁边的铁门前，才猛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这样骤然上门，很不妥当，又倒回接口的水果档口买了个果篮。
　　老街出名的是夜市，中午并不算热闹，乔记档口的生意也一般，客堂里只有两三桌客人，伙计蹲在门口抽烟，看着宁远这一来一回，拎着果篮按了门铃，等在铁门外，就笑着招呼他：“帅哥，楼上现在没人，大中午的莫傻等了，进来吃笼粉饺，喝碗绿豆汤啊。”
　　宁远闻言一怔：“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伙计摇摇头：“没晓得，”回头又大声问柜台后打盹的老板娘：“四伯娘，周伯娘什么时候回来啊？有人找她。”
　　乔四婶猛然惊醒，脸色不好看了：“喊什么喊，吓得老娘，”她慢吞吞地站起来，绕过柜台走出来，一路走一路打哈欠：“哪个找？”
　　伙计朝宁远的方向呶呶嘴，乔四婶挪动胖胖的身子，探头望过去，对上宁远礼貌微笑那张脸，不由笑开来：“帅哥，你找玉兰啊？她不在，不懂什么时候回来哦，大中午外面太阳好晒的，先进来喝碗绿豆汤，吃过午了没？没吃过吃笼粉饺啊，我们家粉饺好吃的。”一转头又打了一下伙计的头：“阿五，还不去端碗绿豆汤出来招呼客人。”回过头又笑眯眯招呼宁远。
　　宁远扛不住这样的热情，只得进了乔记档口，乔四婶亲自坐下来招呼客人，三两句套出的话，就坐实了自己的猜测：“原来你是来找晓晓的啊，我就讲啦，晓晓这样的姑娘家，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学历又高，又会挣钱，怎么可能没有对象，晓晓她妈还一天操心得要死，不过晓晓对象啊，你早该上门了，晓晓年纪也不小了，你拖到现在才来，晓晓她妈能不操心吗？不过啊，不是我讲你，你带的礼轻了点……”
　　阿五端着粉饺上来，打断了乔四婶的话，她亲手打开蒸笼：“来，晓晓对象，你先吃，我就给你点建议，你听就好了。”
　　“玉兰这个人呢，不是那种势利人，不过当妈的，看到女儿对象上门带的礼太轻，总是觉得你会对自己女女不够真心，你呢，打扮也随便点，上门最少西装也穿穿，头发梳梳，胡子刮刮，当然啦，后生仔你长得好，现在这样随便穿也好看，不过当妈的总想看自己女婿整齐称头点，你听四婶的，今天来不及好好打扮，就多买点礼，等下去隔壁街买点燕窝什么的，知道不？”
　　宁远从坐下来就一直没开口的机会，一是打断长辈的话并不礼貌，他不愿意给乔晓的亲戚印象不好，二是“晓晓对象”这个称呼太和他心，他就算没够格承认，也不乐意否认，就这样沉默地听着，时不时笑笑，果然这样腼腆老实的形象非常讨乔四婶欢心，帮着他想法讨好周阿姨，还主动提出：“玉兰现在跟晓晓可能还在步行街那边逛，等下呢，你吃饱了就去买燕窝，你不是说晓晓手机没电嘛，玉兰的手机总有电，我帮你打电话给她，等你买回来，她们也差不多回来了，你也不用等太久。”
　　宁远当然乐得顺水推舟，吃饱喝足后，按着乔四婶指点的，去周玉兰常光顾的老字号买燕窝。
　　这边乔四婶给周玉兰打电话时，周玉兰正给乔晓挑裙子，导购小姐推荐了几条这一季新款裙装，她点了那条样式简单大方的米白色裙子，让乔晓去试，才接起电话。
　　和乔四婶那头报讯的欣喜完全不同，周玉兰在这头听完，心头就猛一沉，乔晓从叶家回来后就神情不对，出来逛街还一直心不在焉地，难道和宁远突然来省城有关？她心里发愁，就更听不得乔四婶在那头夸宁远长得好人老实，三两句就匆匆挂断，一抬头就看到乔晓从试衣间出来，不动声色地调整好情绪，走过去，亲自给乔晓调整裙子的腰带。
　　这条裙子的米白色很正，柔和衬肤色，款式看着简单，可强调胸线和腰线，周玉兰一看就知道合适乔晓，果然乔晓穿上去，窈窕的身段都勾出来了，也衬亮了肤色，白里透红。
　　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漂亮。
　　导购小姐也很会说话：“阿姨，这条裙子看着款式简单，可挑人穿的，您女儿皮肤白，身材又好，穿起来正合适，我还没看哪个客人穿得这样好看的。”
　　周玉兰也很满意：“我看就要这条吧，晓晓你觉得呢？”
　　乔晓对着镜子中的周玉兰，弯了弯嘴角：“好啊。”
　　从叶家回来，她就一直不停地想起舟瑞，眼前反反复复地闪过他那双因为笑意闪亮的眼睛，似陌生又似熟悉，脑海里也不停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总是来不及抓住，她忍不住觉得烦躁，她知道那或许是过去的记忆片段，又莫名隐隐害怕，情绪摆荡间，越想弄清就越混乱，头一直隐隐作疼，她强忍着，不敢让周玉兰发觉。
　　周玉兰看着乔晓勉强的神色，心头发酸，怕她看出来，就笑得越发温柔：“那好，就要这一条，不逛了，看你累的，精神都不好了，先去美容院做个SPA再去做头发吧。”
　　乔晓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周玉兰说什么就是什么，买了裙子就跟着周玉兰进了美容院，由着周玉兰给她安排全套的精油SPA，周玉兰也打算跟着一起做，却忽然想起：“哎，晓晓你先做着，我回家一趟，换身衣服，不然待会我们做完SPA，再去做头发，就来不及回家了。”
　　周玉兰看乔晓不疑有他，完全接受她的说法，心头疑惑，面上若无其事，按照原计划，出了美容院直接打车回家，宁远果然在乔记档口那等着。
　　“周阿姨，”宁远看到周玉兰出现在乔记的门口，立刻迎出来，眼睛一扫，四下都没看到乔晓，心头一顿，不由问：“小乔呢？她没回来。”
　　周玉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对着跟出来的乔四婶说：“阿红，我先上去了，谢谢你了。”
　　“谢什么，将来晓晓请酒的时候别忘记给我下帖子就成。”
　　“噢哟，晓晓现在还没对象呢，请酒还不知道哪年的事了，别让小宁听了误会。”
　　周玉兰这样笑咪咪地直接否认，让乔四婶的笑都僵住了，张口要讲话，可周玉兰根本不给她机会：“小宁这孩子和我家晓晓都认识十几年了，要是能成还不早成了，我家晓晓哪会拖到现在，这两孩子就是朋友，”她转头就宁远笑：“小宁你说是不是？阿红不知道情况误会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也不管宁远的默然，回头就对乔四婶说：“阿红，我带小宁先上去了，不阻你做生意了。”她又亲切招呼宁远：“小宁，大老远过来，累了吧？先上楼坐坐。”
　　乔四婶目送周玉兰带着宁远上楼，人还有点愣愣地，喃喃地问伙计：“阿五，我看那个后生仔满好的啊，人长得好，又老实，还大方，那么贵的血燕一口气买一斤，玉兰怎么就不满意他呢？”
　　阿五蹲在吞云吐雾，过足烟瘾，摸摸头仔细思考老板娘的问题：“可能就是长得太好了，二伯当年老实吧，可挡不住人长得好外面有人勾引，最后就跟周伯娘离婚，周伯娘哪还能让晓晓姐找长得那么好的？”
　　乔四婶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倒是，找个长成这样的后生仔当女婿，当妈的得操多少心啊。”
　　其实也不用等宁远真成了女婿，从宁远和乔晓走得近开始，周玉兰就已经开始操心，倒不只为了宁远的家世，还有宁远这孩子的心计，当年知道乔晓落水，她赶到在医院已经慌成一团，要不是宁远对医院隐瞒乔晓自杀的消息，又把乔晓自杀的消息马上告诉舟家，事情还不知道会闹得多大——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都太聪明了，何况从刘一鸣打听到的消息里，宁远的家世又复杂得很，她那个傻女儿，要真跟了宁远，不知会吃多少苦头，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这么多年，周玉兰一直百般防范，暗里想着法子把乔晓和宁远隔开，好容易到乔晓和李行佳谈了恋爱，她才微微松口气，可没想到李行佳那孩子更靠不住，反而让乔晓和宁远越走越近，还成了邻居，她就坐不住了，去跟乔晓住了半年，三番两次暗示宁远，看着宁远对自己女儿一直守着朋友本分，她以为和这孩子已经达成默契，可还是拦不住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看着她傻得一头栽下去，她以为至少宁远会守住默契，让乔晓自动断了心思，可是没想到，几年下来，这两孩子还是纠缠不清，她一直想找机会和宁远谈谈，就听到自己儿子愤愤地说起宁远喜欢男人的事，她反倒真正松了口气，自己傻女儿是真没希望了，伤心就伤心吧，总是一时的，总好过下半辈子都痛苦。
　　可是她怎么能想到，宁远这孩子，明明喜欢的是男人，还缠着自己的傻女儿不放，不仅人追过来，还敢跟她请求：“阿姨，我喜欢小乔，想以结婚为前提追求她，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同意。”
　　周玉兰到底姜是老的辣，惊怒不过是一瞬的事，很快就恢复平静：“小宁，你救过晓晓的命，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可是如果换做是你，有个男人救过你女儿，但明明喜欢男人还来纠缠你女儿，你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为了报救命之恩而跟他在一起吗？”
　　宁远在见到周玉兰身边没有乔晓时，就明白了周玉兰的态度，或许应该说，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明白了周玉兰的态度，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按着周玉兰希望的，在乔晓身边谨守着朋友的本分，如果没有那个晚上乔晓在醉后说的那句话，他或许可能会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渴望停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可是，那个晚上之后，他就再也没法象以前一样了，这大半年来他和自己挣扎得够了，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乔晓转过身走远，这一次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料到会听到周玉兰的反对，可真正听到了，还是需要沉默来调适心里的震荡，他慢慢地开口：“阿姨，我过去的确和男人交往过，这事我不想也不能否认，我对待那段感情也是认真的，并没有玩乐的意思，我和对方交往了七个月，之后分开，一是因为家庭原因，二是因为，我的确不能回应对方同样的感情，所以，我并不认为，我是同性恋，我也不认为，这会影响我对小乔的真心，其实，我想您应该早看出来，我对小乔，很早之前，就已经动了感情，可是她那时喜欢的人不是我，所以我才甘愿一直做她的朋友，但是，现在不同，我想您也看出来，小乔对我不是没感情的，如果我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她一定会离开我，我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而且，我是真的喜欢她，想和她结婚，认真过一辈子，所以，请您成全我们。”
　　宁远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艰难的一番话，可久久的沉默后，他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允诺，周玉兰只是说：“小宁，这十几年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油嘴滑舌光讲好听话，你肯对我讲这番话，应该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可这几年，我看着晓晓因为你吃了不少苦，我就有些不明白，既然你说你早就对晓晓动了心，这几年晓晓一直单身，你不是没有机会，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
　　宁远在周玉兰的目光里，有种被看透的心虚，他的嘴唇动了动，勉力发出声音：“我，只是不敢确定，小乔她，会对我有同样的感情。”
　　周玉兰不由笑了：“这么说，晓晓花了五年的青春才让你确定？也幸好你觉得五年够了，不然如果是要十年二十年，晓晓这辈子光在你身上就耗够了！”
　　宁远听着周玉兰怒极反笑的嘲讽，不能也无法出声反驳，他能说什么？说他怕乔晓有朝一日想起过去种种，会后悔甚至会怨恨他？那也只能说明他的确胆小懦弱，何况还会带出过去的荒唐可笑，只会更让周玉兰更不齿。
　　他只能低声说：“阿姨，是我对不起小乔，我以后会对她好的，再不会委屈她。”
　　周玉兰摇摇头：“小宁，我是过来人，不是没谈过感情，男女之间的事，看得多了，一段感情，如果开始不是男人主动，那就多半长不了，现在你觉得对晓晓内疚，那是感动的，不是真爱她，我想你误解了你对晓晓的感情，那就是朋友之间的好感，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你现在想挽回她，不过是害怕失去她这个朋友，”她摆摆手，不给宁远开口的机会：“小宁，你知道的，晓晓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当妈的，实在看不得她再吃苦，难得她现在清醒了，我是不会再给你伤她的机会，她就算欠你一条命，我也不想她用下半辈子的苦来还，你真不用跟我保证什么，”她顿了一下，直直地望着宁远：“再说，你能保证这辈子不让她因为你吃一点苦，流一点泪吗？”
　　宁远不得不沉默下来，他当然不能保证，他可以说他尽力，可是“尽力”两个字，在周玉兰面前，说出来未免太过无力。
　　而且，周玉兰还甩出了重磅炸弹：“我也不瞒你，晓晓昨天一回来，我就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她愿意交往下去，今天对方父母想见见她，所以她现在没回来，在美容院做美容，就为了晚上能个对方父母有个好印象，”她刻意顿了一下，才说：“你来的事，她也知道，可是没有回来，也不愿和你联系，我想，她的态度也很明白了，”她看着宁远的表情蓦地僵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乘胜追击，根本不给他疑惑的机会：“你如果不信，待会可以跟我到醉仙楼见见那个孩子和他的父母，那个孩子或许可能外表家世比不上你，可论品性不比你差，学历也不错，刚从美国读了计算机博士回来，瞧着和从前那个姓李的孩子挺像，所以小乔和他特别谈得来，他们家就比我们家稍微好一点，家长我也认识，为人很好，我就不用担心晓晓嫁过去会受气，没有大意外，他们俩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不是大问题，所以，小宁，算是阿姨求你，不要再来纠缠晓晓。”
　　宁远木然地听完周玉兰的话，他很想怀疑，可事实那样合理，就算乔晓当年失了忆，也没喜欢他，而是选了李行佳，要不是李行佳先背叛，或许现在她就是李家那小孩的妈了，而他只不过是她伤心之下的日久生情，还让她再度伤了心，她本来就打算要离开他的，先是要卖了房子和他断了联系，又为了周晨要赔他房子划清界限，接着又逃回省城不接他的电话，种种行为分明就是不愿再和他扯上关系，他还控制不住自己的狂热步步紧逼，那把她逼向别的男人，还是像极了李行佳的男人，那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么？他心里又痛又悔，一抬眼对上周玉兰不忍的眼神：“小宁，我一直感激你救了晓晓，可这件事上，阿姨真的不能答应你，就当是阿姨欠你的……”
　　宁远没让周玉兰把话说下去，他攥紧了拳头，霍地起身：“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今天不会去打扰她，等明天再来，哪怕是她真要拒绝我，我还是想当面听她说明白。”
　　周玉兰没想到宁远竟然这样坚持，只能再劝：“小宁，你和晓晓这么多年朋友，何必一定要把路走绝，彼此留点余地，将来时过境迁还是朋友不好吗？”
　　宁远没接话，直接告辞：“阿姨，我先走了。”
　　周玉兰无奈，只能起身拿起茶几上那个礼袋，做出送客的姿势：“这个血燕太贵重，你拿回去吧，阿姨收不了你这份礼。”
　　宁远也没坚持，带着那份礼物走了，周玉兰扶着门，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沉沉叹了一口气，才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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