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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2
“傅缈呢?”
秦应如脸都没抬,手上依旧在写加油稿,随口道:“被换上去参加接力了。”
魏凯乐似乎是低声说了句什么。秦应如终于停下笔,一眼看到个男生,长得是挺好看,就是面生得很。她疑惑道:“你们认识?”
他心想这还用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他确实,好久、好久没来找过傅缈了。
分班后,好像更没什么人知道他们一起长大、打打闹闹那么久了。
这有什么的。双方都长大了,更别提都有喜欢的人,也该避嫌了。
……
“这就走了?我还想如果他认识,让他给缈缈带件衣服呢。”
傅缈跑的项目是男女混合接力,每人800m。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非常考验节奏。
把棒传给下一个人,傅缈退出跑道,谢绝了志愿者搀扶的好意,自己绕到操场外面慢慢地走。
11月的空气已经很冷了。傅缈吸了口气,喉咙、胸口都很难受。鼻腔像是出血了一样,呼吸一口都是铁锈味。
她忽然趔趄了几步,手臂撑住墙边,伏下身子喘气。
等到她终于缓过来些许,视线上方伸出一只手。
形状很好看,有种独特的熟悉感。掌心躺着M&M's的小铁盒。
她抬头。
虽是好久不见,她没表现出几分陌生,同样也没有多熟稔。
她只是寻常般看了他一眼,接过了那个小铁盒,“我都多大了,还吃这个。”
“难受?”
傅缈摇摇头,“也没有。好歹是练了几年身体的,没那么脆弱。”
“我听陈廷说,你不去跆拳道馆了。”
傅缈像是笑了,“我都多大了。再说万一我打不过小朋友,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撕开包装,叹了口气,把巧克力豆倒了一粒出来。
是红色的。
那声轻微的叹息像是落在他心里。
傅缈头晕眼花的,虽然想强迫自己拿稳,但是那粒豆子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
一点点红色,她曾经最喜欢的,落在冷色的砖上。
傅缈弯腰想捡。魏凯乐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别捡了。”他低声:“傅缈,算了。”
傅缈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魏凯乐也听到了,两人一同往看台那边看。
是隔壁跑道的男生,和自己一棒。傅缈有些印象,跑得很快。男女天生具有体能差距,即使这一棒她比所有女生都要快,也是比不上这个男生的。
他似乎对她印象深刻,跑完还向她比了大拇指。此时此刻,隔着看台的拦网,他从缝隙里看她,嬉皮笑脸的,“等会儿有空吗?我们班主觉得你们班太优秀了,中午要请你们去食堂吃鸡腿。”
没办法分辨这种事是真是假,傅缈只是笑。对方也不穷追猛打,他挥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我看你们班有个女生拿着衣服往这边走了,好像是在找你。你过会儿记得和她汇合。”临走前他也不忘补上这一句。
空气终于安静,傅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刚刚……”
“我先走了。”他目光落在被她捏在掌心的巧克力盒子一瞬,随即移开,“你也快回去吧。”
傅缈通透,当即促狭道,“心上人在等你啊?我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她去检阅了,你快过去,不然来不及了。”
“对了,谢谢你的巧克力豆子。”
“……”
魏凯乐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离开了。
傅缈歪头看着魏凯乐离开,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脸颊,“怎么感觉他怪怪的?我说错话了?”
她和魏凯乐曾经那么近,当然,现在也没有很远。
但是,她已经没办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曾经那些心有灵犀,那些不言说的惊喜,似乎已经随着时光渐渐老去。
那些逐渐淡忘、消失的记忆。傅缈从一开始的惶恐,再到现在的淡然。
旧的回忆,自然由新的回忆来填补。
***
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魏凯乐站在走廊,看到对面一个女人经过。是傅缈的班主任。
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傅缈。
虽然看不清,但魏凯乐莫名觉得两人气氛很严肃。
过了一会儿,两人再次经过。这次是往教室的方向了。
魏凯乐心想,总不能高考在即,傅缈谈恋爱被抓了吧?
可这种情况不应该只叫女生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并且无论怎么看,都是男生的责任更大一点。
他再想,难不成是傅缈学习出现了困难,心态不好,需要调节?
他上自习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这件事。他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几乎是本能般的,他手伸向书包,碰到了那个冰凉的物体。
他请假去了厕所,小心翼翼开机,登录□□。
最新一条消息还是在上次。
他们说了元旦快乐。
他稍稍放心,就在这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气泡数不断上升,最后停在了8。
送信时间是昨天中午。
“中午好。”
“体检出结果了,你怎么样?”
隔了一段时间。
“检验结果说我是红绿色弱。”
“卧槽,我以前竟然完全没感觉。”
“我申请了复查。”
“其实我也知道。我的色觉可能真的和你们不太一样。就比如你常穿的那件有白色条纹的衣服,尤其是光线不足的时候,我总觉得它发绿。”
“我还以为是散光的问题,现在看来已经能得到合理解释了。我申请复查大概也只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抱歉,一不留神说这么多了。反正你也看不见,我也只是发个牢骚而已,千万不要骂我哦(??ω`? )”
他站在狭小的隔间。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映在镜片上。
他打开搜索引擎。
“轻度色觉异常(色弱)不能录取的专业:……心理学、应用心理学、临床医学。”
下午下课,傅缈和秦应如打算去食堂随便吃点。刚走到班门口,被一个人严严实实挡住了路。
傅缈还低着头,秦应如率先认出了一面之缘的魏凯乐:“啊,你是……”
“我找傅缈。”魏凯乐算是打了招呼,长臂一伸,直接把还不明所以的傅缈拉走了。
魏凯乐卷着她走了一段,傅缈这才反应过来,推了推他,“学校里面呢,你注意点。我可不想被老师当什么野鸳鸯拉去办公室。”
他总算能看到她正脸,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傅缈又不看他了。她打量了下四周,现在是饭点,这边基本没什么人。有也就是偷偷摸摸约会的小情侣们。
她觉得不自在,“要去干嘛啊?”
“翻墙。”
魏凯乐嘘了一声。
落在校外的地面上,傅缈还是觉得不真实。
“我,三年全勤,这就把晚自习翘了?”
魏凯乐拍了拍身前的鞋印子,“等你工作有的是机会全勤,这次翘就翘了呗。”
两个人溜到以前常去的麻辣烫店,乱七八糟选了一筐。
魏凯乐觉得像是揉了塑料进去的蟹棒,傅缈觉得虚假弹牙的小丸子。青菜和各种菇一股脑往里倒,煮出来也是一大碗。
麻酱汤底,辣椒浮在汤面上。
傅缈一边喝汤一边嚼丸子,魏凯乐正从碗底翻鱿鱼须。
猝不及防地,一滴水砸在碗里。浓稠的麻酱和辣汤被驱散,留出了一小块空隙。
傅缈一边吃,一边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鼻涕要进碗里了。”
“我付钱你管我啊。”傅缈塞了一嘴丸子,脸上哭得一道一道。她喘了口气,使劲吸了下鼻子,眼睛睁不开,只能摸索着去找纸。
魏凯乐递给她一沓,“我叫陈廷过来陪你。”
傅缈努力擤鼻涕,辣椒末呛得她咳起来,哭到现在真是一点形象都没了,“我才不要让他看到我这样……那样谁还会喜欢我啊。”
他不说话了。
傅缈这几天一直哭,早就哭累了。刚刚的爆发也只是因为见到了魏凯乐。委屈、痛苦,甚至愤怒,这几天经历过的所有负面情绪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控制,争先恐后涌上来。
她缓过劲,看着被她搅得惨不忍睹的麻辣烫碗,后知后觉有点难为情。
“要不,咱们换一碗?”
“算了,我也吃得差不多了。”魏凯乐想要掏出手机去结账,随即想到他还没想过怎么解释关于手机的事。
傅缈把账结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彼此都心知肚明。
像是魏凯乐,他没办法装作没看到傅缈的消息。假如傅缈现在问他:“你看到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回答“没有”。
即使他从始至终没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就是这样的默契。
两个人沿着江边慢慢地走。傅缈也没追问他有关手机的事,只是打开了测试网站。
她把一张色块图伸到他眼前:“你能看见什么?”
魏凯乐看着密密麻麻绿色块上的浅红色块,“字母A。”
傅缈摇摇头,“我看不到。”
魏凯乐来的时候做过功课。一般来说,色弱是指对颜色辨别能力较差,只在饱和度比较高、波长差异明显时才能区别一些颜色。
所以,当这样低饱和度的浅红色、浅绿色混在一起时,她是没有办法很好区分两种颜色的。
这两种颜色在她看来,就像是颜色差不多的色块。具体是什么样?有人说像是褪了色的旧照片,有人说是加了一层雾蒙蒙泛黄的滤镜。
但我们没有办法体会色觉异常的人眼中的世界。
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知道玫瑰是红的,草地是绿的。甚至可以轻易分辨这些颜色——从小到大周围人都是这样命名的: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就是红色,那就是绿色。
所以,有些人甚至一生都不会发现自己色觉异常。
只有当特定颜色饱和度较低、相近,并且混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会感到迷惑。
比如绿树上的红果,森林路边的红灯。
魏凯乐接过她的手机,往后翻了翻,“这个呢?”
“兔子和鸭子。”
“这个?”
“金鱼。”
“这一张?”
“……”她在屏幕上点了点,“我知道这里一定有东西。”
她指尖画出大致的轨迹,低声,“但是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形状。”
“是数字6。”
现在沉默的变成了魏凯乐。
“我没办法报考心理学的专业,临床医学也不行。”傅缈手臂搭在栏杆。江面隐约映着灯光,水波温柔地浮动。“这意味着,我没办法成为咨询师,也没办法考取执业医师证。”
“伴X隐性遗传,这意味着,我妈妈至少是携带者,我爸爸一定和我一样。”她也说不上该哭还是该笑,“竟然没人知道……”
魏凯乐和她一起去看江面。
“我明天去复查。”她随手拉开饮料的拉环,察觉魏凯乐过分安静,反而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这才哪到哪,你能不能不要一脸视死如归地看着我啊?”
魏凯乐想说什么,傅缈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陈廷。
他走远了点,示意她自便。傅缈一把把他拉回来,“躲什么啊?又不是见不得人。”
魏凯乐呵呵冷笑,指了指她的脸,“见不得人的是你。”
傅缈觉得翻墙的时候没把他一脚踩死真是自己的罪过。
她钻到一边打电话去了,魏凯乐等得无聊,去踢路边的小石子。
现在倒是能笑了,也不知道刚刚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人是谁。
停停走走,几个月也就这么过去了。
***
考试前一天布置考场,把学生都撵了出来。
陈廷还特意来班上找了魏凯乐,问他要不要出去玩玩。他一口拒绝:明天就考试了,不在家看书乱作啥呢。
不一会儿,傅缈也从后面钻出来,“走啊走啊,把你女朋友也约出来,吃火锅去啊?”
魏凯乐像是在看傻子:“你没准会成为唯一一个考试时间拉肚子的人,然后以这种方式载入校史。”
魏凯乐本来也没和金楠谈恋爱,顶多算是私交不错的朋友。
这种明显不合时宜的请求,连问的必要都没有。最后也就简短地发了些考试顺利这样的话。
金楠看起来也压根没学习,回得很快:“谢谢。考试顺利这种话大概轮不到我来说,就祝福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吧。”
哪门子美人归。
魏凯乐拿了钥匙出门,魏妈妈正在厨房煲汤。
“要出门吗?”
“出去散散心。”
魏妈妈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他犹豫了下,“下午吧。”
魏妈妈向来心大,只是随口嘱咐了像是注意安全、不要乱吃东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晚上把缈缈叫来咱们家喝汤吧。”
魏凯乐:“喝汤?什么汤。”
魏妈妈指了指炉上的瓦罐:“状元汤啊。”
像是什么猪心猪肉猪粉肠,想想就头皮发麻。魏凯乐自己都不想喝,更别提把傅缈拉来遭罪。更何况,最后她喝不完,估计倒霉的还是他。
因此他完全不接话茬,假装没听见,直接开门遁了。
他在街上走了走。阳光很好,现在没到中午,还不算热。
他想着要不去吃个麻辣烫算了,随即想到嘲讽会拉肚子的人是他,麻辣烫好像还不如火锅……
傅缈见到魏凯乐是在晚上。
吃海底捞吃了一下午,一身火锅味儿。陈廷送她到小区门口。
夏天天黑得晚。傅缈走了几步,看到魏凯乐在路边站着。
“哟,魏大爷,遛弯呢啊?好雅兴啊。”傅缈说话欠欠儿的。
魏凯乐轻微一扬头,“消消食?”
两个人就在楼前遛弯。
魏凯乐说他妈妈那锅汤煲了一下午,估计里面都炼出丹来了,叫她不要轻易尝试。
傅缈:“你懂什么,文火慢炖是精髓。”
“那我随时都能把胃里的精髓吐给你,你要不要?”
“你真恶心啊。”
两个人走了几圈,天慢慢黑了。
“那颗星星好亮啊。”
天还没黑透,西边已经有一颗星星超凡脱俗的明亮了。“那是什么,启明星?”
“金星。”
傅缈嘶了一声,“你能不能浪漫一点?金星不就是启明星吗?”
“你这半吊子浪漫说什么呢,”魏凯乐双手插着口袋,“现在才7点半,离日出还有近10小时,启哪门子的明。人家这时候叫长庚星,预示黑夜即将来临。”
傅缈想到了新的问题:“一年四季都能看见吗?还是半年前半夜,半年后半夜?”
魏凯乐一脸无语,“天文馆不是还一起去过吗,金星一年四季都能看见,只不过有的时候适合观测、有的时候不适合。有时前半夜看到、有时后半夜看到的是月亮。”
傅缈一脸恍然大悟:“我地理一直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只记得在天文馆把冰激凌球掉在地面了。”
“亏你记得啊,我帮你打扫了半天。”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只有天文馆门口有。我当时都要哭死了,你只知道骂我。”
傅缈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好像好久没和你这样说话了。”
魏凯乐啧一声:“你要开始走煽情路线了?”
傅缈一脚踩在他鞋子上。
……
“考试顺利。”
“考试顺利。”
魏凯乐把傅缈送到门口,看着她进门,冲自己挥了挥手。
学了三年、六年、十二年,到最后也就是那么几科、几小时、几十分钟。
魏凯乐挤过人山人海的校门口,想要回头看——人太多了,完全不知道傅缈出来没有。
文具店门口站着一对小情侣,探头探脑的,像是在观摩这“盛景”。
他记起,初中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样一段时光。
他、陈廷、楚挽容,还有傅缈。
傅缈非说要来感受下高考结束的大场面,激励自己好好学习。结果几个人傻到连时间都没打探清楚,三点半就过来蹲点。蹲到一半又觉得无聊,跑去吃了锅麻辣烫。
关于当年考生是怎么出来的记忆已经淡忘了,回忆也隐隐约约。吃麻辣烫的细节倒是记得,连喝的什么饮料、用的什么颜色的吸管都一清二楚。
傅缈当时怂得厉害,又色心不死。她先是撺掇他跟她一起起哄,打动陈廷,甚至为此还约出了楚挽容。
事成后,前一天又拉着他试了半天衣服,让他用“男人的眼光”看一看,她穿什么会比较有魅力。
两人分别否决了对方要穿西服和蓬蓬裙的提案。最后两个人还是回归日常,老老实实穿回了T恤和牛仔裤。
魏凯乐忍不住笑了。笑到一半,又觉得无所适从。
傅缈和人一起去毕业旅行了。
对象自然是陈廷。
魏凯乐打算践行曾经没实现过的宏伟愿望:买一箱泡面,直奔网吧。等泡面吃得差不多了,也该回来报志愿了。
现在没人看管,反倒不那么想去了。
能联系的人有很多,想联系的人却联系不了。
最后还是把电话打给了金楠。
几天不见,金楠把头发染成了亮粉色,带点金。穿着背带短裤、戴着太阳镜,感觉就像小太妹。
她插着耳机,嚼着口香糖,一见他就皱眉,“你怎么还在家里啊。”
“我不能在家吗?”
“傅缈呢?”
“毕业旅行,在Q市。”魏凯乐随口答,又觉得不对,“你问她做什么。”
“据我所知,是陈廷主动约的傅缈。”金楠接过pad点了单,意味深长地看他:“我不觉得,如果你先邀请她,她还会答应和陈廷一起去。”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约她?”魏凯乐一头雾水,甚至有点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喜欢傅缈?”
“你不喜欢吗?”金楠一直是玩笑般的语气,染头发就像解放了她的天性,整个人没个正形,不停反问:“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
魏凯乐头大之余,不由得庆幸:还好早早知道了对方的本性,不然现在他还不得被她气死。
“你想多了,收收你的恋爱脑。”他喝了口咖啡,苦的。“不是所有男女的关系都只有什么情啊爱的。”
“是是。”金楠对这句话赞同得不得了,“我俩之间确实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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