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民国

　　凌晨，鸡鸣报晓。
　　在第一声鸡鸣声中，老太太就醒了。
　　习惯了这个点起床，老太太也不墨迹。收拾好自己，便起床生火。
　　听到动静，小孙迷糊的睁开眼，窑洞里和窑洞外都是一片漆黑。要不是窗外不断的鸡鸣和厨房里冒出的热气，小孙还真想接着睡下去。
　　但一想到今天还有事要办，只得起床。
　　打开灯，收拾好床铺。
　　厨房里已经传出阵阵香气，不争气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
　　明明昨天晚饭吃的不少，才过了一夜，又饿了。
　　洗漱之后，才出来就听到门外有动静。
　　老太太已先小孙一步出门，不一会儿就传来说话声。
　　小孙跟着出去，只见院子里开进来一辆小型面包车。
　　晃着车灯，车上下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看清来人，小孙上前叫人，“大伯。”
　　男子，也就是小孙的大伯，身高一米八，有着典型的陕北人的粗犷与豪气。
　　见到小辈，也是爽朗的笑问，“回来了，丫头。”
　　说着，长臂一伸，摸摸小孙的头顶。“快进屋，外头冷。”
　　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拉着小孙进了门。
　　凌晨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的，老太太摸摸大儿子的手，感到一丝凉意，忙去厨房将做好的早饭端出来。
　　顾不得寒暄，三人就着热乎劲吃了早饭，便开始忙了。
　　因为此次老太太要跟着大儿子去外省生活，要带的东西就有些多。
　　人老了，总是不舍得一些老物件。
　　都是惯用的东西，再说也不会再回来了，便能拿多少拿多少。
　　跟着收拾了一通，在三人离开时，天已大亮。
　　再回头看一眼老房子，老太太转身上车。
　　大伯倒是没多大感伤，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便也跟着上车。
　　小孙将铁门锁好，默默跟上。这里，她还会回来的。
　　一路沉默，到了市区，三人先是去办理了房产变更手续。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就近找了一家饭馆解决午饭。
　　等饭的时间，三人拉起了家常。
　　大多是两位长辈说着，小孙听着。
　　其中，不乏一些嘱咐小孙的话。
　　听过也就过了，小孙此刻典型的过耳不过心。
　　用完饭，送走小面包车，已经十二点了。
　　大伯还要在高速上开十几个小时的车，而小孙买的火车票也在晚上的十二点之后。
　　想起早上出门，包里带走的东西。小孙觉得自己有必要查验一下，想着，转身寻了一家宾馆登记入住。
　　锁好门，小孙拿出塞在双肩包里的包裹。
　　老旧的布包再次打开，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几张照片，从少年到青年的变化一一展现。
　　这就是叔爷？
　　将照片一一排列，可以看出叔爷的生活有好转。
　　起码，一开始的衣着明显不合身、陈旧到后来的青年才俊模样。
　　包裹里还有几封书信，和一件衣服。
　　将书信放到一边，小孙拿起衣服，仔细打量。
　　一件灰色中山装，四个口袋，空的。
　　也没有裤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
　　至于面料？
　　这年头又不是专业的，谁能一眼看出衣服的材质？
　　想不通，小孙将衣服重新叠好放在包裹里，拿起一旁的信。
　　对于现代人来说，信息的流通早已不靠书信电报，互联网时代的产物早已取代了过往。
　　要不是小孙生的早一点，估计见到信封还会新奇呢。
　　黄色纸浆信封，写着收信人的名字地址和编码和邮寄的印章。
　　因为已经拆封过，小孙直接打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将三折的白色信纸展开，眼前出现一笔刚硬的钢笔字。
　　“大哥，展信悦。
　　愚弟少小离家多年，未与家中联系。还望大哥莫气。
　　今受恩人恩惠，得以习得文字，识得知识，与家中报平安。
　　一别经年，愚弟甚是想念大哥。望大哥一切安好，愚弟便是在外也是心安。
　　……
　　愚弟家粱”
　　原来叔爷叫孙家粱，小孙看了书信也没有上面异常，都是些报平安和思念家人的话。
　　没了兴趣，小孙便将书信收好，将照片和书信整理好放进背包的夹层里。至于这件有些厚的中山装便放在一旁。
　　想着离上火车还有一段时间，小孙便在手机上订了闹钟之后，准备小睡一会儿。
　　将门窗紧闭，小孙便倒床就睡。
　　今天起了个大早，对于还没有进入社会的她来说，早睡早起都是要不得的，晚睡不起才是正常。
　　困意袭来，小孙拉过被子就睡，而被子上的中山装也随之拉扯，覆盖在小孙的肚子上。
　　迷迷糊糊的，小孙睡的委实不算好。
　　睡着睡着，小孙竟有些清明。
　　好像自己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又清醒的看着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小孙以前也做梦，倒是不怎么害怕。
　　梦中光怪陆离见得多了，便也不在大惊小怪，反正最后都会醒的。人醒了，梦也就忘了。
　　也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小孙的梦境里竟然出来了战争场景，只是，怎么都血肉模糊的，遍地的尸体残骸？
　　迷糊的视线里，隐约听到叫喊声和爆炸声。
　　还未看清，小孙的脚一蹬，把自己给弄醒了。
　　黑暗的室内让小孙紧张的精神得到片刻的放松，神经松弛下来，小孙虚出一层薄汗。
　　伸手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点亮一看，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二。
　　闹钟订的是九点，难怪没响。
　　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小孙决定起来吃了晚饭便直奔火车站。
　　打开灯，小孙拉开被子准备起身。
　　谁知，摸到了一件衣服。
　　中山装？
　　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将衣服摆放在床上的，小孙摇头准备放置一边下床。
　　双手拿起衣服时，小孙莫名的摸了几下。
　　明明是第二次接触这衣服，小孙却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它的过往。
　　放开衣服，小孙震愣。
　　是梦境，梦境中有人穿着这衣服在枪战。
　　这衣服是一套的，想到什么，小孙赶忙拿起衣服翻看，果然在一处角落见到了不一样的印记。
　　怎么会是同一件？
　　这是疯魔了吗？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想着这是老太太给的物件，也许她老人家知道些什么，小孙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老太太的电话。
　　谁知，等来的却是，“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了好几遍语音，小孙不得不放弃，转而给大伯打电话。
　　结果，得到的还是无人接听。
　　小孙不放弃，接着给大伯母打电话。电话通了，却在小孙叫出‘大伯母’三个字后挂断了。
　　之后又是无人接听。
　　这是……彻底不联系了？
　　其实，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小孙也是不会主动联系对方的。
　　可现在看来，他们双方都不想与对方联系。
　　也好，父母都不在了，一切都断了干净。
　　看着通话记录，小孙一通操作，将那边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来不及感慨这淡薄的亲情，小孙转头看向床上的中山装。
　　另一边，行驶在高速的孙大伯接收到媳妇的信息，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早在上路之前，孙大伯便将老太太的手机关机，至于他的，直接将卡关闭。用备用卡接收信息。
　　这里，离开了便彻底不要在联系了。
　　想起给老太太办理的新的手机号和智能机，等到了家就给老人换掉。
　　宾馆里，小孙看着这中山装发愁。
　　在来这里之前，她一直认为只是单纯的走一遭，完事便回去了。
　　谁知道，会有现在的变故？
　　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小孙知道自己今天是不能离开了。
　　拿出手机，在APP上将火车票取消，小孙呼了一口气决定先去解决五脏庙。等喂饱了肚子，再来理这超出常理的事。
　　拿着房卡，小孙出门就近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一份铁锅焖面便开始玩手机。
　　这里离老家不远，但是这个点也没有车回去。想起叔爷，小孙没了玩手机的心思。
　　随意的刷着手机视频，慢吞吞的吃了饭。
　　等到结账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回到宾馆就是一顿操作。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小孙便安心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小孙带着自己的东西，办理了退房。
　　时间还早，吃了一份羊杂碎和一个肉夹馍。
　　小孙转战大市场。
　　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市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到家居，小到螺丝钉。
　　而小孙要找的，是一家寿衣店。
　　没错，小孙想买一些纸钱。
　　昨夜出现的梦境和那中山装都与叔爷有关，既然逝者入梦，为求心安，小孙决定去老人家坟前上香，安安心。
　　老话也说了，来都来了，就多买点，给爷爷、叔爷、爸爸妈妈都买了。到时候都给烧点，将心安彻底了。
　　若是在沿街门市，这个点还真不一定会开门。
　　可在这大市场，早晨两三点就有人来进货、卸货的。
　　兜兜转转，小孙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家开门的寿衣店。
　　进去说了自己的需求，便让老板拿货。
　　在结账时，小孙多问了一句，毕竟，接触这些事物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迷信的，也许自己这情况会有简答呢？
　　“老板，梦见没有见过的去世的亲人该怎么办？”
　　老板差异，抬头仔细看了小孙一眼。
　　老板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了，光怪陆离的事也见了不少。对人的面相也知道一些皮毛。
　　咋一下听到这话，还以为小孙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看向小孙的面相，平和安详中带着一丝光，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倒是，年纪轻轻的，哪来的功德？
　　“去墓前拜一拜，没事。”说的斩钉截铁，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事似的。
　　“哦，谢谢。”听的小孙有些懵，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怎么让这老板一说，跟走流程一样简单。
　　带着采买的东西，小孙直接打车去乘坐村村通。
　　等到了村口，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拿出钥匙打开大铁门，小孙还感慨自己以为会在过年之后，谁知道只过了二十四小时又回来了。
　　将东西放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孙才将背包里的东西取出来。
　　衣服，照片先放一边，小孙拿起剩余的几封信，按顺序一一查看。
　　看完，小孙并未察觉出异常。
　　话说，这位未曾谋面的叔爷倒是越来越……开放？
　　这信一开始还写的文绉绉的，到后来却白话的接近口语。想来，是教书先生启蒙之后才开始与家中通信。到后来，也许是经历了什么才有所改变。
　　放下信，将桌子上的照片一一摊开。一共六张，从黑白到彩色。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端起水杯，小口抿了一口。
　　小孙沉思。
　　这位叔爷，出生于民国1930年，历经了贫困、落后和战乱。又在年幼时有胆识去外面争一个活命。
　　流浪在外，只牢牢记得家乡的地址。
　　待到生活好转，第一时间给家中来信。
　　奇怪的是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就这么陆陆续续的写了几封信。到最后，传来死讯。
　　到死，都没有见到尸体。
　　明日去见到，也只是叔爷的衣冠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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