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Summer——永夏

　　申请去另一座城市实习，是避开小霜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他毕竟还只是个大一的学生，在长他六岁的我眼里，还只是一个孩子。
　　即使已经在秋天的头上，天气依然很热，而且闷。
　　闷得叫人有些心神不宁。
　　我盯着面前的薄荷冰水发呆，足足一整个下午。
　　有一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心里，困惑不已。
　　到底为什么，我要避开小霜呢？
　　只是因为他的态度，让我预感到什么不对？
　　还是……我自己的心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动了？
　　窗子外面传来哗啦啦的雨声，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变了天。厚厚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时不时亮起突兀的闪光，雷声随后传来。可怕的雷雨天，我走过去关窗户。
　　只朝外瞟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我愣住。
　　然后，像身在屋外的大雨中一般，从头凉到脚。
　　我飞快的拿起伞朝外面冲过去，终于在楼下不远的地方止住脚步。
　　我望着他的脸，那张比以前棱角分明许多，却依旧柔软的脸，忽然心被揪住似的疼。他的头发贴在脑袋上，不停的往下滴着水。身上更是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我叹了口气：“小霜。”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仿佛整片天空被乌云遮蔽的星光全部落在了他的眼里。
　　小霜弯起嘴角，上扬，再上扬：“安然，我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
　　在我悄悄的离去，只有导师知道我的去处的时候，小霜竟然能够找到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方才那微微的心疼却不曾消失。
　　而且还搀杂了些许明了。
　　也许，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会有这一天。

　　“给。”我把干的毛巾递给小霜。
　　他歪着脸咧着嘴笑，眼睛闪亮闪亮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在他旁边坐下：“又这么盯着我。”
　　“是啊。”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永远永远也看不够呢。”
　　我咬了咬唇，“你是我弟弟。”
　　他掀起眉，眼睛里全是不认同：“我才不是。”
　　“我大你六岁呢。”
　　细细数来，确实是整六岁。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三年一代沟。那么我和小霜之间，该是怎么也跃不过的鸿沟吧。
　　小霜抓住我的手：“安然，你从来就不是姐姐，也不可能是。”
　　确实不是。
　　可是小霜，我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可还记得？
　　那时候你才是十岁的孩子，而我已长成少女，已经懂了情爱。
　　这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每每看到小霜，都会想起那年小小的孩子。
　　“要怎么做，你才能把我当姐姐？”
　　他的脸色沉下来，阴云密布。
　　眸子中隐隐有火光闪烁，跳动的火苗直直冲我而来，我别过头，望着别处。
　　小霜猛的把我攫住：“安然，不可能。”
　　我被禁锢在他的怀中，心跳声就在耳边近距离的响起。
　　扑通，扑通——
　　圈住我的手臂上，绵绵的热度传来，他的呼吸忽然靠近。
　　我仰起脸，视线落在小霜的眼睛里。
　　很快，我的嘴唇被覆上他湿热的唇，连同他的呼吸一道。接着，突然有细微的刺痛传入心底，他在我的唇间轻轻的啃咬着。
　　伴随着他轻轻的语声：“安然，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狠了狠心，偏开头去：“小霜，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我挑起眉，笑得没心没肺：“我给你好了。”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松开手退了几步。
　　屋外下着瓢泼的大雨，而屋内沉闷的气息尚未离去。

　　隔天的早上，天已放晴，雨后的阳光穿窗而入。
　　落在小霜留下的纸条上。
　　“今天有课，我先回去了。”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是我的名字。
　　最后一句，他写着：“你真是残忍。”
　　或者真的是残忍吧，对他，也对自己。

　　壁灯泛着柔和的橘黄光芒，墙上挂着风格各异的小幅绘画，我对着桌子那端的男人微笑。
　　是妈妈介绍的人，而她已经离去，让我们俩好好谈谈。
　　我想对方对我的印象该是不错，不然也不会好耐性的坐在对面这么久。
　　门忽然被推开，小霜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冲到我的桌前。他一声不吭，直接拉起我就走。应该是要推开他的，可是我没有。
　　最后一眼，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惊愕的表情。
　　我已经被小霜带远。

　　夏日的树叶全部在轻风中摇曳着，蝉声长鸣不息。
　　这是在家乡的小城里。
　　“小霜？”我尝试着叫他，他正蹲在我的面前，头深深地埋着。
　　他终于抬头，我看见他眼眶发红，“安然，我以为，我就要这么失去你了。”
　　我默然，那是很可能的情况。
　　和人相亲，看得过去，然后走入婚姻。
　　像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但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扶住了小霜，“怎么会失去呢？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
　　“不，那不一样。”
　　他的声音喑哑，“你知道我的意思。”
　　阳光沉默了照了下来，一地的茫茫白光。
　　他的话那么坚定，“我要你真正属于我。”
　　于是我问，“什么是真正属于你呢？”
　　他忽然羞涩的笑，“当然是和我在一起。”
　　我的过去，你不曾参与，所以你要未来。
　　是么？小霜。
　　我答应他：“那么试一个月，好吗？”
　　小霜迅速的高兴起来：“说好了！我会让你离不开我！”他边说边把我的小指和他的小指勾在一起，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个月的第三天，小霜在楼下等我。
　　站在窗口，就能看见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淡蓝T恤，大格子的衬衫翻飞，手插在深蓝牛仔裤的口袋里。随意的这么一站，就吸引了过路许多人的目光。
　　我在镜子前看了一会，正要出门，却被妈妈叫住。
　　她的眉头微蹙：“安然，你要去约会？”
　　我点头笑着说：“是啊。”
　　她问：“是和谁？好象不是和那个人啊……”她说的，自然是我的相亲对象。
　　我还是点头：“是啊，不是他。不过这个人你也认得的，就是那个孩子。”
　　妈妈认识小霜，一直认识。
　　她愣了一下，眉更紧的拧在一起。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
　　妈妈沉着脸对我说：“你也知道，那还是个孩子！”
　　我望着她，慢慢的开口：“我一直都知道的，妈妈……可是他不这样认为。”
　　妈妈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讶，然后恢复平静。
　　她说：“叫他上来。”
　　很肯定的语气，不容我反驳。

　　“阿姨。”小霜很客气的打招呼，有些局促。他在我面前都不会显得这样生嫩，果然是又大了好多岁的缘故么？我边看着他们，边这样想着。
　　妈妈却一点也不客气：“离开我的女儿吧。”
　　小霜愣住的时间比妈妈那时候要长，要长得多。
　　用了很多年的冰箱在这个时候，发出轰轰的声响，持续很久。然而当它安静下来，小霜还在沉默。
　　他说：“不。”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自始至终，他默默的看着妈妈，目光倔强坚定隐忍。那双漂亮的眼睛盈盈的似乎盛满了所有的光明。
　　妈妈摇头说着：“可是你能给我们安然什么？她大你六岁多，你还是个孩子。她现在毕业工作，你还在读书。你能给她什么？”
　　是啊，小霜，你能给我什么？
　　安稳的生活？富裕的日子？还是别的什么？
　　小霜抿住的唇微微的颤抖着，还是那样倔强的表情。看在我的眼里，心脏一阵阵揪住似的疼。
　　可是小霜，看呀，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但现在呢？连三天也还没过去呢！
　　我又能怎么样呢？
　　他忽然攥紧了拳头，低声说：“阿姨，我只差一年毕业。”
　　妈妈笑了：“一年，才大学毕业啊。我们安然可是硕士呢！”她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可是说出的话仍旧尖刻。
　　小霜的脸白了白：“那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会给安然一切。”
　　妈妈还是笑着：“那好吧，你试试看。”
　　我送小霜下楼的时候，听见外面开始有了雨声。等走出楼梯，果然在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不大，淋在身上只有些微凉意，却仿佛让人更加清醒。
　　他扣住我的肩膀，逼视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是雨水淋不熄的火苗与热忱。
　　“安然，你一定要等我两年。”
　　我回望着他，缓缓推开他的手，点了点头。

　　可是小霜，一个人的改变也许只需要一秒钟。
　　两年内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当一年多后的你，站在我婚礼的门口，与台上穿着婚纱的我对望的时候，你看见我对着身边的男人笑着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起那么多的夏天？那些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夏天。
　　会不会想着，要是你早出生一年就好了呢？
　　谁知道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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